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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
太醫開的藥很苦,想到太平的一番好意,婉兒還是将藥盡數喝下了。
梅香候在一旁,見婉兒将藥喝了,才松了口氣。
婉兒放下碗,想要離開,梅香忙追了上去,“上官大人,公主說,她這幾日身子不痛快,要您在這裏侍候着。奴婢已将偏殿收拾了出來,還請大人随奴婢前去。”
紫蘭殿的偏殿,從前便是婉兒居住的地方,而正殿住的是太平公主。
“我已不是公主宮裏的婢女,怎能住在此處?”這話,婉兒也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梅香聽的。
梅香低下頭,有些為難道:“這是公主的吩咐,奴婢只是照做,還請大人不要為難奴婢。”
太平似乎早就料到了婉兒不肯住在紫蘭殿,她攔住了婉兒的去路,頤指氣使道:“本公主今日身子不适,需要大人替我試藥,我已經禀明母後,母後都已應允,上官大人可還有何異議?”
“不敢。”婉兒微微垂下眼簾,不敢直視李令月。
自她依仗着這個小公主接近了太子與英王,心中便對太平充滿了愧疚。
上官家的舊事,是宮中方士明崇俨說與太子的。後來,眼看着婉兒替天後寫下一紙诏書,将從前蕭淑妃的兩個女兒指給了身份低微的臣子,李賢忍無可忍,将那些事盡數說與了婉兒。
太子并不知道,這些事情婉兒早就知曉。
初聽那些事時,還對天後心生恨意。可當她看到武則天一介女流,将前朝後宮治理的井井有條,心中不免生出欽佩。
從前的武則天也被前朝的大臣說成是出身卑微,可她還是成了皇後。她成為皇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修訂了《姓氏錄》。自那以後,再無人敢說武姓不是出自高門大戶。
得知了武則天如何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婉兒的心中生出了向往。她就這樣心甘情願地侍奉在天後的身側,渴望着有一日能成為天後那樣的人。
到那一日,上官家的舊案自然可以得以平反。那時,自己的祖父也就不再是什麽罪臣。
可要踏出這一步,便要舍棄許多東西,與太平曾經的情誼便是其中之一。
“奴婢會日日來侍奉公主,但奴婢不敢留宿紫蘭殿。”
若留宿于此,天後找不見自己,只怕自己往後要承受的比黥刑還要重。
“是啊,你不過是宮中奴婢,怎可住在我紫蘭殿。梅香,吩咐下去,叫今晚值夜的宮女好好休息,不必伺候了。”說罷,李令月打量着上官婉兒。
“你既然自稱是奴婢,這值夜的差事,由你來做,再合适不過了。”
說罷,太平公主拂袖離去。
梅香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對婉兒道:“上官大人,公主平日裏不是這樣的,您不要往心裏去……”
說完,梅香覺得自己有些多嘴了。畢竟,太平的脾性,婉兒最清楚不過。
入夜,婉兒跪在了太平的寝殿外。
值夜便是要宮婢在主子的殿外守着,主子有吩咐,奴婢需應着。
婉兒在殿外跪了不到半刻鐘,便聽太平高聲喊道:
“上官大人,本公主有些渴了。”
替太平倒了杯水,婉兒正要退出去,太平又說:
“上官大人,本公主覺得肩膀有些酸痛,你過來給本公主揉揉肩。”
太平一口一個上官大人,言語間盡是諷刺的意味。
婉兒知道她心中有怨氣,便依着她。
婉兒跪在床前,恭順地替太平揉着肩膀。
許是婉兒的手有些涼,觸碰的一瞬間,太平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你的手……”
李令月剛想問一句“你的手怎麽這樣涼”,可想到婉兒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她的音調高了幾分,“手這樣涼就敢碰本公主,上官大人平日裏侍奉母後也是如此懈怠嗎?”
婉兒咬唇,沒有言語。
太平也意識到,自己言語有些刻薄。她側過頭,悶悶地說:“本公主有些冷了,你上來,替我暖床。”
“公主!奴婢怎可上您的床榻!”婉兒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太平。
她不是畏懼,而是覺得太平這番言語太過荒唐。
聽婉兒這麽說,李令月只覺得怒上心頭。她猛地坐起,俯身捏住婉兒的下巴。“怎麽,當初你留宿太子府,竟不是替皇兄暖床?”
見婉兒不語,李令月用力将人扯了起來,用力拖拽到了床榻之上。
“今日,我偏要你為我暖床!”
外衫被撕碎,只剩下裏衣。婉兒被太平壓在床上,一時間心下的委屈都翻湧上來,眼角又溢出了淚水。
在掖庭被姑姑打罵時她不曾哭,得知上官家慘案時她不曾哭,被武後責罰時她也不曾哭。
可不知怎的,面對這個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小公主,婉兒竟有些控制不住眼淚。
“莫非就是憑借你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才讓皇兄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上官大人!”太平心中本有怨氣,可不知為何,看到婉兒流淚,太平只覺得心中也有些發酸。
她忍不住靠在婉兒的肩上,嗚咽道:“你、你不要哭了,我明日與母後說,讓她于宮外賜我一府邸。我們離開皇宮好不好,上官姐姐,我不想看你整日這般了……”
太平與婉兒一同長大,從前,她以為婉兒會與尋常小姐的陪嫁一般,永遠陪在自己身邊。可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最敬愛的母後竟與婉兒有着血海深仇。
她沒有想到,婉兒竟憑借着與自己的關系,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母後,接近自己的皇兄。
“公主,奴婢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婢女,怎可與您一同出宮。”婉兒閉上眼睛,不敢看太平失落的神情。
她想要的是為上官家翻案,怎會為了太平離宮。
“上官姐姐,你可知當年之事,即便是皇兄也幫不了你!”太平太了解自己母後了。
自己的母後說一個人有罪,那人便不可能活着。
“能與不能,總要盡力一試才知結果。”
“好,好個盡力一試!”太平緊緊地抓着婉兒的手腕,見她額間的紅梅被汗水暈染開來,眉心的傷疤若隐若現,太平深吸一口氣,“上官大人,你若不想害死我皇兄,最好就此打住!”
說罷,太平用力甩開手,她熄了蠟燭,在婉兒的身側躺下。
翌日,武後一早差人來傳婉兒過去,婉兒的衣衫卻已不成樣子。
梅香見了,忙去為婉兒準備衣裳,偏偏太平不急不緩地說:“要見母後,總不可失了儀态,上官姐姐,我替你把這紅梅畫好。”
婉兒心下着急,卻被太平按在椅子上不許她亂動。
太平一筆一劃将紅梅畫好,又偏過頭問梅香:“怎麽樣,好看嗎?”
瞧着婉兒的容顏,梅香愣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太平問的是梅花還是人。
可三人心知肚明,不論人,還是梅花,都是極美的。
外頭公公的聲音愈發急促,太平這才放過了婉兒。
婉兒走後,梅香見太平神情有些悵然,忍不住開口:“公主,您明明是關心上官大人,為何總裝作為難她……”
被戳中了心事,太平慌忙丢下手中的狼毫筆,假裝有些嫌棄地擦了擦手。“放肆!本公主怎會關心她,不過是拿她當個消遣!你再胡說,當心我連你一起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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