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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來到偏廳,見李顯惶恐不安地坐在那裏。

李顯原本還有些不安,一見婉兒來了,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婉兒,不,上官大人,昨夜母後可有說過要如何處置武承嗣?”

婉兒見李顯茶盞中的茶水已經見底,她替李顯續上了半盞。“回太子,天後只說将武大人交給大理寺處置。”

聽到這,李顯頓時有些焦灼。“大理寺的人嘴都嚴得很,我問了尚書大人,只說武承嗣又被放了回來,這可如何是好啊……”

婉兒有些不解,“縱然天後沒有嚴懲武大人,可他不過是尚書奉禦,太子何必把他放在心上?”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李顯木然地搖了搖頭,他正要起身,卻不小心将桌子上的茶盞碰到地上。

“太子小心。”婉兒正要替李顯擦幹淨衣裳,卻見李顯像木偶一般往外走,他口中還不住喃喃道:“母後最疼愛的就是太平,武承嗣毒害太平,母後都不予追究,若他以後、若他以後……”

看着李顯的背影,婉兒只覺得有些諷刺。

早聽說李顯膽子小,沒想到區區一個武承嗣,就把這位太子吓成了這樣。

李顯走後,李令月從屏風後緩緩走出。她見婉兒面色凝重,笑道:“上官姐姐,我這皇兄,可幫不了你。”

婉兒垂下眼,“我并非有所圖謀,只是覺得,堂堂太子,竟被一個臣子吓成這樣。若讓旁人見了,只怕會覺得是外戚傾軋。”

李令月有些凄然道:“呵,三位太子的下場都那般凄慘,任憑是誰,都不能安之若素。”

從前,太子之位是人人羨慕的。可如今,再無人能在東宮安枕。

“上官姐姐,你害怕嗎。”李令月也不知為何,心底總莫名有些恐懼。縱然她知道,天後不會對她下手。

或許她更擔心的是婉兒。

婉兒将李賢打翻的茶盞拾起,道:“我不過是天後身邊的奴婢,自上官家被滅門,我就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看着婉兒眼中淡淡的愁緒,李令月有些心疼,又有些無助,“上官姐姐,你不願與我在一起,可是因為母後的緣故?”

“怎會,天後不過是做了她應該做的。”婉兒從沒怨恨過天後,更不會因此怨恨太平公主。

可她始終記得,自己不過是罪臣之後,怎能與太平公主扯上太多的關系。

轉眼又近年關,宮中的熱鬧并未因太平公主的事情而被耽擱。

李令月在府上裝了幾日,見并沒有人在意,便拉着婉兒,要去街上。

“上官姐姐,我聽聞現下街上十分熱鬧,從前我們只在宮中過節,還未曾在宮外感受過。趁你還未回宮,我們去街上逛逛吧。”

婉兒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允。“那我叫梅香備轎,再帶上幾個護衛……”

“帶什麽護衛啊,我說的是我們去街上逛逛,為何要扯上旁人?”說着,李令月拿出準備好的衣裳。“上官姐姐,你瞧,這衣裳好看嗎?我穿這件紫色的,你穿這件青色的……”

這些衣裳是男子的裝束,穿在身上更為輕便,走在街上也不至于被人認出來。

李令月拿起紫衫換上,見婉兒不應她,她往床上一坐,“上官姐姐,你就陪我出去吧。”

婉兒搖了搖頭,沒有應允,而是責怪道:“你這般随意外出,又不帶護衛。若讓天後知道,又該擔心了。”

“長安城內,天子腳下,誰敢亂來?你就換好衣裳,我們從偏門出去,不會有人知道的。”李令月拉住婉兒的手,見她還是不答應,便站起身來,“你若不換衣裳,我就親自替你換!”

“你這是做什麽?”婉兒護住自己,可李令月卻不肯饒她。

婉兒擔心這小公主真把自己的衣裳扒下來,忙改口道:“你不要鬧了,我依你便是。”

婉兒在屏風後換好了衣裳,見李令月也穿戴整齊,她嘆了口氣,“我們要早去早回,不可在外頭耽擱太久,你畢竟是公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李令月拉着婉兒的手,輕車熟路地帶她走到了偏門。

兩人走過兩條街,便到了鬧市。

街道兩側被燈籠、紅綢裝飾得十分熱鬧,兩旁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李令月十分自然地拉着婉兒的手,她一邊穿過人群,一邊道:“上官姐姐,前頭有雜耍的,咱們快去瞧瞧。”

瞧她這般熟悉,婉兒不知她偷偷跑出來了多少回。

長安城的繁華,婉兒也是頭一次這般切身地體會。

尋常百姓的日子過得雖苦了些,卻不似皇宮裏那般冷冰冰的。

眼見着賣藝的小姑娘怕得老高,周圍人紛紛叫好,李令月與婉兒一顆心卻懸在了嗓子眼。

李令月屏住呼吸,緊緊地盯着上頭的小姑娘,仿佛她一喘氣,那小姑娘便會跌落下來。

許是風有些大,小姑娘的身形有些不穩,好在她只是晃了一下,随即穩住。

李令月小聲道:“這也太危險了,我定要回禀了母後,取消這樣危險的表演……”

婉兒聞言,忙捂住李令月的嘴,“你小點聲,莫要胡說。有多少人指望着這個養活自己,若是取消了,只怕……”

婉兒想到從前見過的奏疏,每逢荒年,受苦受難的都是普通百姓。

李令月撇了撇嘴,從前她養尊處優,從未想過這些,可今日親眼見着,才知道普通人的生活有多難。

見讨賞的來了,李令月忙取出一枚金錠,婉兒來不及阻止,李令月便将金錠子放到了那人的盤中。

那人見李令月玉帶紫衫,眉清目秀,皮膚白嫩,一眼便認出了她是女扮男裝。他連連鞠躬,對李令月道:“多謝小姐,多謝小姐,小姐真是大善人啊!”

這幾聲引起了周圍人的注意,衆人見着盤中的金錠子,都不由得驚呼。

婉兒拉住李令月的手,低聲道:“快走。”

“啊?”李令月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婉兒拉着離開。

李令月心裏還惦記着看雜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上官姐姐,你這是做什麽啊?”

婉兒拉着李令月,拐到一個人少的地方,見沒人跟着,這才松了口氣。

“你沒帶護衛,出手又這樣闊綽,現下那人又認出了你是女扮男裝,當心被人盯上了。”

李令月不以為意道:“這長安城中,誰敢亂來?上官姐姐,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說着,李令月瞧見遠處的酒樓,“上官姐姐,我聽聞那酒樓裏有個說書先生,聽說他說的書,比唱戲還要精彩呢!”

“我們還是快些回去吧。”婉兒反手拉住李令月,這裏雖熱鬧非凡,可李令月到底是公主,怎能不帶護衛便這般招搖。“你若覺得不盡興,下次我再陪你出來。到時候,你帶幾個護衛,讓他們遠遠跟着……”

李令月見婉兒态度堅決,有些失落道:“罷了,我不為難你了,我們回去吧。只是,你馬上便要回宮,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聽李令月這麽說,婉兒有些不忍。“只坐一會兒,我們便回去。”

李令月眼睛一亮,她高興地抱住婉兒,粉唇輕輕在婉兒臉頰啄了一下。“我就知道,上官姐姐對我最好了!”

被她這麽一鬧,婉兒忙看向四周,索性來往的百姓都在忙着與小販讨價還價,并未有人注意到她們。

兩人進了酒樓,那說書先生拿着驚堂木,正口若懸河地講着武承嗣如何大逆不道的故事。

婉兒見李令月毫不意外,她才知道,這一切是李令月安排的。

“你帶我過來,就是為了聽這個?”

李令月輕輕晃動着面前的酒樽,笑道:“現下不管是那些大臣,還是民間的百姓,都以為武承嗣大逆不道。短時間內,他就不能再害皇兄。”

婉兒不知道李令月口中的皇兄是被流放的李賢,還是被封為太子的李顯。但婉兒知道,這兩個人現下都如履薄冰。

“戲也看完了,現在該回去了吧。”婉兒從進了酒樓便注意到,有不少人不懷好意地打量着她們。她沒有告訴李令月,只怕引得李令月心煩。

李令月點了點頭,随手将一枚金錠拍在了桌子上,拉過婉兒的手,“走吧。”

桌子上的金錠,頓時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

婉兒低聲道:“出門在外,莫要這般張揚。”

“知道了知道了。”李令月在宮裏的時候,打賞人向來大手大腳,如今在宮外,一時間有些改不過來。

可瞧着周圍人的眼光,李令月也意識到了這樣有些不妥。

她與婉兒本想着原路返回,可來時的路被舞獅子的擋住了。

這街上雖熱鬧,卻讓婉兒覺得有些不安。李令月本想着等舞獅子的表演完再回去,婉兒卻拉着她的手,“我們換條路吧。”

長安城裏的路四通八達,婉兒雖不熟悉,卻也知道,總還有別的路能回公主府。

李令月不情願地跟着婉兒走,可她們走了兩條街,還是覺得有些陌生。

“上官姐姐,我怎麽覺得我們離公主府越來越遠了?”

“我……我也不知道……”看着陌生的環境,婉兒也有些懵。她一直在宮中,鮮少外出。就算有天後的命令到宮外辦事,也不敢長時間在外逗留。

婉兒見李令月一臉狡黠,她猜到這個小公主定然認識路,只是故意吊着自己。“你快說,我們要怎樣才能回去?”

李令月見四下人少,她眼珠一轉,笑道:“上官姐姐想知道?那就老規矩!”

老規矩?

婉兒原本有些不解,可見李令月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婉兒的臉一下子紅了。

“街上人來人往,莫要胡鬧!”

李令月早知道婉兒不會同意,她并未氣餒,她随手拿起一旁小販正在賣的紅狐面具,放到了自己的臉上,又拿起一旁的兔子面具,戴在了婉兒的臉上。

“上官姐姐若是不願,我們就只能慢慢找路了。”

一旁的小販見了,正要攔着李令月,可見她将碎銀丢到了攤位上,他臉上頓時堆滿了笑。

“你等等。”婉兒拉住李令月,生怕李令月又要亂跑,“我答應你便是,只是這街上人多眼雜……”

李令月一聽,頓時笑開了花。“上官姐姐答應就好,現在不方便,可以欠着。只是,若是欠着,便要收你些利息。”

婉兒低下頭,還好有面具遮着,才不至于讓李令月看到她臉紅。

婉兒跟着李令月,到了一處小胡同,見人越來越少,婉兒有些不放心道:“你确定是這條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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