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雲殿

第一章朝雲殿

初秋時節，霍貴妃即将臨盆，太醫署已經準備妥帖，宮中各處管事的早就預備好慶賀皇子誕生的一應器具。

産婦容易情緒不穩，尤其是在寄予厚望的頭胎生産時，霍卿荷便宣母親和小妹霍晴雲進宮相見，說說話，壓壓悸動的心情。

因與霍家關系密切，雲绛與霍晴雲自小一處嬉戲打鬧、游玩習禮，二人皆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霍晴雲猶善撫琴，雲绛猶善書法。因着霍晴雲的寵愛，雲绛在将軍府亦是常客。

宮中令到将軍府，雲绛正與霍晴雲一處研習琴譜。

雲绛的哥哥雲奕不知哪兒弄來的一古琴譜，頗令人費解，晴雲想着盡快解出譜子來，遂讓雲绛裝作自己的婢女一同進宮，若得了空閑，可以一起解出來，看究竟是何古曲。

霍貴妃住在朝雲殿，椒欄玉室于其中，紅楓金桂于其外，雕梁畫棟相度，曲檐飛瓦相對，水晶簾重重，流蘇帳疊疊，金蟾吐長香，玉盞捧燈常。

雲绛第一次進宮，寸寸心醉，步步謹醒，唯恐出錯，拜見貴妃之後，晴雲留在殿中與姐姐歡談，雲绛被宮人領出殿外的湖心亭小憩

。

雲绛望着湖中秋荷，點點滴滴粉嫩，青青黃黃湖葉，不由些許煩悶，卻也不知何起。忽聞殿中聲音嘈雜，遠遠看着宮人領着醫官入內，雲绛想，今日不知何時才能出宮。便繞着庭廊轉之湖山角落處，閑看雲卷雲舒，乏了竟在湖山角睡着了。

待醒來，已是黃昏，漸逼清夜，湖山如灰，粉荷如墨，遠遠聽到朝雲殿中還是人聲攘攘，雲绛有些擔心，今晚莫不是得在這湖心亭睡一覺啊，那自己明早就成了冰人了吧。

就在這時，有腳步聲漸近。

雲绛正思考是躲還是見，猶豫之間，只聽得“撲通”一聲，然後些許水花濺落湖面的聲音，腳步聲沒了。

雲绛沒多想，直接跳轉入湖，幸好娘說女子還是得會泅水，逼着哥哥教了她。

可是湖底本就暗黑，加之黃昏，更是難以琢磨，雲绛定了定神，睜大眼睛，往之前落水聲處看去，好像有一團黑影，她游過去，使勁推着那團黑影向岸邊游去，幸好離岸不遠，幸好這人不沉。

竟是個清瘦俊秀的小公子，穿着綢紅色緞袍，上面的金絲繡龍爪紋竟比光滑如絲的布料還明亮。這樣的衣服，宮中能穿的人屈指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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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绛一個勁搖晃小公子，輕輕掐他的人中。

“咳咳…，你是誰？”小公子皺眉道，“我是朝雲殿的小宮女，貴妃生産，大家都去守着待命，我無事在此處小憩”，雲绛答說。

“你可認識我？”趙弗晟冷冷地問。

“我才入宮不久，不太認得人，一直在朝雲殿後院做些雜事，我就是挺想家，所以趁空在這兒一人待着，小公子你可千萬不要去揭發我偷懶啊”。雲绛因湖水寒涼手冷，面色有些蒼白，又覺得眼前公子身份高貴，有些慌亂。

趙拂晟扶着自己的身體喘息了一小下，看着眼前的女孩，梳着角髻，粉嫩的耳朵後各垂一小辮，辮上點着小翠钿，髻上釵着玉步搖，身着青煙袖衫、榴色襦群，腰上香囊垂玉環，峨眉微翠，杏眼閃閃，粉面仍有水珠點點，怎麽都和小宮女不太像，但又莫名親近。

“你為何要救我？”趙弗晟冷着嗓子發問。

“我娘說過，留得青山在，夕陽幾度紅，公子何苦着眼于眼前，要向前，苦其心志，必有轉圜。”小姑娘聲柔柔軟軟地勸解到。

“你個小姑娘能懂這些”。趙拂晟聲音中多少有些瞧輕了眼前姑娘的意味，不丁點大的小娘子，故作成穩。

“我是小姑娘，可我娘也是有閱歷的人了，定然不會說沒道理的話”。雲绛也聽出趙拂晟意思，嘟着粉臉，把娘親搬出來，掩飾心慌。

想到娘，雲绛想起娘親說莫要在外惹事，要靜思慎言，突然擔心自己是否行差踏錯。借由天黑恐嬷嬷為難，起身離開。趙拂晟見她要走，情急之下，從袖中掏出一塊玉玦，硬塞到雲绛手中，囑咐她日後可以憑這快玉佩到文華殿找自己。

雲绛偷偷回到朝雲殿，正好碰到霍晴雲出來尋她。

霍夫人考慮到貴妃還在生産，自己要進屋陪産方便照應，霍晴雲年紀小，不宜進産房，便叫嬷嬷領霍家小姐出宮，并讓霍晴雲回将軍府通知朝雲殿中情況。

雲绛看霍晴雲低垂着頭，手緊握着裙擺，興致不高，也沒注意到自己身上衣衫濕了，也沒多搭話，也沒去問那本琴譜還解不解，只想着快點回家，這樣今天湖山處的事就可以爛在心裏。

想到這兒，雲绛不由得在袖中撫摸那塊玉玦，維願小公子能撐過去，多長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