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雲海生

第四十八章雲海生

皇宮，長生殿

永泰帝一身明黃色龍紋常服，端坐在龍椅上，看着禦案前跪着的趙拂晟和霍青遙，不由地想起十年前的元皇後和霍貴妃了。

那倆個被利用抛棄的可憐人，為了完全掌控朝廷，盛寵霍大将軍的嫡長女霍卿荷，封她為皇貴妃，故意疏離元皇後，造成她郁郁而終，轉而又借元皇後遭遇助推霍卿荷嚣張跋扈之名，倒逼霍卿荷一心求子穩固地位，結果生産之時一屍兩命，重擊霍府，消除掌權的最後一步障礙。

很久了，很久沒有遇到這樣讓自己為難的事了，在這龍椅上坐太久，漸漸快要忘記手上沾了很多的鮮血和人命。如果重來一次，自己必定還是會如當初那般選擇，只是可惜了霍卿荷肚子裏的孩子，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公主。

十年來，國中無大事，就在各權貴要臣之間平衡，人心計較，風雲詭谲，朕都游刃有餘。可對元霍兩家的恩怨，朕确實無法再向十年前那麽心硬如磐石，不能放任自流，又不能牽出舊日秘辛，也不願一味打壓霍府。

趙拂晟和霍青遙已跪了半柱香的時間，殿中只能聽到永泰帝轉動玉扳指的聲音。

“朕聽說，太子和霍侯因為一個女子大動肝火。”永泰帝聲音嚴厲沉勁，并不打算給跪地之人有何反駁的餘地，“你們一個未來的天子，不守禮臣之儀，一個軍侯權臣，不守為臣之禮，即日起禁足一月，好好閉門思過。都退下吧。”

“兒臣遵旨。”

“臣遵旨。”

霍青遙心中不甘，卻不敢反駁。沒想到，堅持律法嚴明的永泰帝居然會如此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趙拂晟這唯一的皇子當得真是輕松，永遠有皇帝做後臺。

趙拂晟心中更不甘，自己急着找回雲绛，這一打亂，禁足一個月，如何找到雲绛。

看着兩人退出殿外後，永泰帝閉上了眼，食指在龍椅上不停地敲擊。

想起秦嬷嬷送來的消息：雲绛有可能是太子十年前就在找尋的女子。

太子歷來穩重，雖平素一直不喜霍家，從未做如此逾矩之事，現在倒是為了個罪臣之女沖動任性，看來對那女子動心了，便命秦公公派人去查探雲绛的消息。太子才智過人，勤奮努力，習明政務，是個好太子，可朕也希望兒子可以過得快樂，不用像朕一般孤家寡人，一個婢女，太子若喜歡，朕便幫他找回來。

雖然出不了太子府，趙拂晟并未閑着，每天還是要看折子，自己也多加了要看的書，還增加了習武的時間，一想到霍青遙，吾哪哪兒都比得過他去！

又過了兩日，終于收到了元平來信：“殿下敬啓，臣尋遍薊州城，無一絲雲绛蹤影，又梳理當日通關人員名錄，獲知，當日除霍青遙連夜出關，其駐足之客棧的掌櫃正好南下杭州進貨，不知道其中有何聯系，還請殿下吩咐。”

看着桌上的信紙，趙拂晟恨的牙癢癢，霍青遙啊霍青遙，還給本殿下搞暗渡陳倉。算了算日子，前前後後離雲绛出薊州城已有半月有餘，怕是已度過了黃河了，立即吩咐秦武攜公函，八百裏加急到淮南道、江南道各州縣府衙，速速明察暗訪，他要親自緝拿雲绛，尤其是要注意那些與霍青遙關系密切的店鋪或者人家。

同時吩咐，再加些人手盯着霍侯府，看他到底還藏着什麽花招。

到了濟州，江掌櫃便雇了一艘船，雲绛和虹舒改陸路為水路南下揚州，江掌櫃則繼續走陸路南下杭州。

當船行駛到開闊的江面，冬日的早晨，薄霧迷迷，雲绛站在桅杆旁，呼吸着冰冷的空氣，心中卻是一片舒爽。

正是，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雲绛已死，那心中的小公子也死去了。

以後不再有雲绛，就只有雲海生了。

船在江中行進，不時能看到漕幫的船，還有其他官船，挺熱鬧的，兩岸的景致也不斷的發生變化，大地變為起起伏伏的青灰，又含了些汝窯綠釉的青翠，偶爾串聯起村落，那些低矮的房舍裏總能看到袅袅的炊煙。

春天不遠了。

虹舒走到船頭來，将那紫貂裘披在雲绛的肩上。

“公子，你身體本就還沒好，別在船艙外站久了，受了風，這剛剛有起色的身體又要遭罪了。”

經過半月的休養，雲绛的身體恢複了些，面色也是白裏透紅，身着靛藍圓領袍衫，站在桅木旁，江水碧綠，端的是一個清俊美男子。

雲绛轉過身子，笑着對虹舒說，“虹舒，你看我這一公子哥披着着紫貂，是不是娘兮兮啊？”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虹舒覺得眼前這位雲姑娘十分讨喜，剛開始這位姑娘還比較拘謹，離開河北道後便愈發開朗靈動。上了這江船，更是突發奇想，非要女扮男裝，說自己以後就是雲海生了，不要叫她雲姑娘，要叫她公子。

侯爺吩咐自己好好照顧她，自己會盡心竭力地照顧她的。

虹舒忍不住捂着嘴笑，“公子你本來就是女的，哪是披上了這貂變得娘，快別開玩笑，好好養病，不養好，你怎麽當那粉頭白面的俏公子。”

雲绛做無奈狀，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就不信，到揚州前，我養不出一身陽剛之氣。”

邊說邊攏緊裘皮，大搖大擺地向船艙走去，虹舒跟在後面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