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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在方振遠開學前兩天也是方振華的最後兩天假期的時候下了雨夾雪，中午吃過早飯後方振華被同事叫去聚餐。成年人之間的邀請總是不好推拒的，方振華在離開時被他的兒子方振遠叮囑：“早點回來，少喝點酒。”

方振華沒忍住還調侃了方振遠幾句，“我現在還沒老就管着我啊，那等我老了你可得兒好好的管管你老爸。”

“我爸才不老呢，不過記得注意身體。”

方振華笑着出了門。

意外發生在晚上。

外面下起了雪，方振華出了飯店門口看向了滿天的大雪的被微弱的燈光照亮的一小片天空。

方振華：“我得回家了。”

旁邊有一個他的同事問：“不再去玩一會嗎？現在還不晚。”

方振華：“不了，我兒子還在家裏等着我。”

那個人點了點頭。

“振遠，我也回家，搭我的車走吧。”又來了一位方振華的同事，家裏有個上初中的女兒。

“好，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女兒也在家裏等我回家呢!”

有家有口的人是有牽挂的，家裏還有人在等着他們當然要早點回家。

晚上的雪下的有點大，方振華叮囑他的同事說：“慢點開，雪天路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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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已經在放慢速度了。不能讓孩子們擔心。”

這雪應該是才下不久，路面上的積雪還沒有來得及清理。路面上的車沒有幾輛，他們行駛到了一個路口。車速繼續減慢，但方振華忽然聽到了一陣刺耳的聲音，一道燈光從眼前晃過刺的他有些睜不開眼。他旁邊那位開車的同事也察覺到不對而迅速轉動方向盤。但一切變故都來的太突然，當他們兩個人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兩輛車在夜裏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方振華沒有看到兒子發來的消息叮囑他少喝酒，那位開車的同事也沒來得及去接起女兒給他打的電話。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聽，請稍候再撥。Sorry，……”方振遠挂斷了電話，這是他今天晚上第三次挂斷電話。他看了一下時間，晚上十一點多。爸什麽時候回來呢？方振遠不知道。他給方振華發了信息：“回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他熄了燈睡下了。

第二天他被電話聲吵醒了，他接起電話時還一臉懵。誰一大早不睡覺給他打電話他繼續躺在床上接起了電話，“喂，誰啊？”

“請問你是方振華的家屬嗎？”

方振遠迅速坐了起來，用一種嚴肅的語氣回答：“對，我是。”

“請你現在迅速來到中心醫院，你父親出事了。”

方振遠把手機扔到了一邊，穿好衣服後直接出了門。

方振華到達醫院的時候是跑進去的，但卻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女孩。

“對不起。”兩人同時說出了這句話，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就各自走了。方振遠推測出是警察給他打的電話所以他迅速的找到了給他打電話的警察。

“我是方振遠的兒子，我爸人呢？”

那位警察将方振遠帶到了重症監護門外，透過窗戶方振遠看到了身上滿是儀器的父親。

“這是你父親方振華嗎？”

“是。”方振遠不知道他為什麽這樣問，在來的時候明明說過自己是他的兒子了。可不一會兒他就明白了。

那邊來了一位母女，醫生對她們說了什麽使那位母親沒忍住情緒放聲哭泣，旁邊的女兒呆住了，聲音顫抖的說：“你騙我。”那女孩的聲音傳來令方振遠轉頭去看。那是方振遠在醫院門口撞到的女孩。

方振遠心裏的預感不太好，他拽住了即将離開的醫生，“醫生，我爸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那就要看他能不能挺過今天晚上了。”

那醫生走了，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方振遠從警察那裏了解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那天晚上他的父親和那個女孩的父親本想早點回家的，但沒想到路上偶然遭遇了車禍。肇事司機沒控制好車速，再加上大雪使路變得模糊不清。從而導致了事故的發生。晚上車少，人被發現的時候已經過去很久了，導致血量失去過多令那個女孩子的父親沒有搶救過來。

“那位肇事司機怎麽樣了？”方振遠問。

“在普通病房裏。”

導致意外的人沒有生命危險，而兩個無辜的人卻一個去世，一個生死未蔔。

方振遠返回到了監護室的外面看着他的父親。而他的姑姑也在得知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來到醫院陪着他。白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難熬的。方振遠讓姑姑回家照顧妹妹小念，把他留在這裏就好。姑姑本不想走奈何卻倔不過方振遠。

等到夜晚的時候方振遠看到方振華的心率不太穩就馬上去找了醫生，醫生和護士匆忙趕到後去檢測了方振華的身體狀況。方振遠看不見醫生的臉色，他只看到了那個心電圖從上下起伏的波狀逐漸變成了一條平直的線。

穿着白色大褂的醫生從病房裏走出，看着他面前的這個孩子：“節哀。”

方振遠的心中頓時冒出來一句話，“你騙我。”就像早上騙那個女孩子一樣。不要因為你年紀大看他們是小孩子就好騙。騙小孩子可不好。

可方振遠已經成年，不再是小孩子。由于小時候缺少父親的陪伴使他的心智也比同齡的男孩子要成熟上不少，他本以為他的心理十分強大，但此刻的他再也撐不住。兩行淚水從臉上劃過，他想用手去擦但怎麽也擦不幹淨。

當失去了所有希望時，一切都變得不可控。

他看着父親身上的儀器被護士一件件的拔下，拿走。他騙自己說這是倒放，可現實是騙不了人的。他看着父親被推到太平間裏面，聽說那裏很冷，方振遠也想跟着進去卻被護士攔住了。那裏面有個年紀大的護士擁抱了一下方振遠以給予慰藉。

方振華通知了他姑姑父親去世的消息，姑姑本想給他打個電話的。但方振遠将手機關了機接收不到任何人的消息。現在的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着，哪怕什麽也不做只是發呆也好。只要是他一個人就好。

他去過了肇事人的病房，透過醫門上的玻璃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頭上裹着紗布已經睡下了，旁邊就是照顧他的家人。醫院的樓道裏特別的安靜，只有方振遠在輕聲走着。牆上挂着禁止喧嘩的警示牌。白色的聲控燈照在白色的牆面上時隐時現看着蠻吓人的。他父親生前最讨厭醫院這種地方，沒人喜歡來到這裏。這裏充滿着痛苦，悲傷，以及消毒水的味道。

方振遠問過警察那個肇事司機能被關多久，但回答特別讓他失望。那個司機根本構不成犯罪。

他毀了兩個家庭，兩條人命，甚至連犯罪都夠不成。

被關幾天後繼續出來正常的生活，案底都沒有。他可以繼續和朋友聚餐，和家人生活。

而痛苦的只有兩個還沒有上大學的學生和兩家的人。

方振遠走到了醫院的外面，天空又下起了雪。那雪伴着風吹在方振遠帶淚的臉上就像刀刮一樣。他決定走回家，有着空曠的街道和風聲的遮掩使方振遠有了放聲哭泣的權利。

方振遠第二天忘了自己是如何頂着風雪回的家，如何睡着的。但那些痛苦和他所看到的事實卻是深深地印在了心裏。

他的頭很疼，是哭疼的。他很久沒有那麽哭過了，只記得上一次這麽哭還是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

悲痛的心情無可言說，方振遠還是和往常一樣。他騙自己父親只是去上班了，走的急沒給他準備早飯。他需要吃些什麽來充實自己。可做完飯後，他卻一點也吃不下去。他坐着發呆，桌上擺了兩幅碗筷。看着冒熱氣的飯餐逐漸涼了下來，方振遠沒吃一口将所有餐桌上的東西收拾走。

他在等，等一個不會回來的人。

可事實不會騙人，開學在即。他決定向老師請一周的假去處理一些事情。方振華去世的後一天也就是開學的前一天，方振遠整理好了父親的所有遺物準備拿到火葬場和父親一起燒掉。并處理好了父親留給他的所有的錢，他還需要念書，他要高考，這是他父親在生前沒有看到他踏入大學校門的遺憾。

葬禮是在開學那天舉辦的，方振遠親手捧着骨灰盒埋進了土裏。他穿着一襲黑衣，成熟的氣質已經無法隐藏。他過早的承擔起只有他一個人的家。他的姑姑拍了拍他的背留他一個人呆在了這裏。

方振遠拿着一瓶酒喝了起來，從遠處走來了一個同樣是黑衣的女孩子。方振遠認出她了，是另一位死者的女兒，在醫院的時候方振遠見過她。

“那個罪魁禍首憑什麽一點事都沒有啊？”女孩子說話時帶着些許的哭腔。

天意啊！

方振遠同樣也很想問問老天為什麽是這樣的結局。他們得到了賠償，可再多的錢也是比不了兩條人命的。

方振遠走到小女孩的身邊擁抱了她，他們同病相憐。方振遠摸了摸女孩的頭說：“不要哭，爸爸不會希望自己百般呵護的小公主流淚的。那樣他會傷心的。”

“可是他看不到啊！”女孩的嗓子啞了，“他再也不會像往常一樣來哄我給我擦眼淚了。”

“我來給你擦。”方振遠用手抹掉了女孩臉上的兩行眼淚。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美的藝術品，你一定要每天都無憂無慮的，不辜負他愛你這麽多年。你要相信，他會在你看不見的地方陪着你。”

女孩好像被這一番話撼動了，她的眼淚變得少了。方振遠帶着女孩去找他的媽媽，之後回到了他該回到的地方。

父親的朋友和親戚都看着他想說點什麽但又欲言又止。方振遠找到了劉念，劉念還小，不懂死亡的悲傷。

此刻的劉念裝作大人的樣子摸摸方振遠的頭說：“哥哥不要傷心，你還有小念陪着你呢!”

“哥哥不傷心，一切都會過去的。”方振遠說這話時自己都不信，不過是在自欺欺人。他接着說：“小念，你說他會守護我嗎？”

劉念回答：“一定會的，他會在天上守護着你。他也會在另一個世界裏好好活着的。”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