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不可言說的交頸

第3章 不可言說的交頸

智能管家早就把屋內的溫度調到了合宜,寧刻的手隔着浴巾挪到了肖安的頭頂,蓬松的巾帕幾經揉搓輕而易舉地就帶走了肖安發間的水。

肖安不喜歡浴室,水溫會讓他的記憶更加模糊,鏡子變成毛玻璃,氤氲的水汽勾勒出光線的輪廓,他讨厭在水裏不受控制的感覺。

霧氣讓一切現實都變得不真切時,反而讓那些早已模糊了的記憶舒展了卷起的邊。

肖安隐約回憶起了五年前。

那半個月的記憶對他而言其實一直不大明晰。

只記得雨很大,空氣一直泛着潮濕的泥土行為,有小貓凄厲的叫聲,隔着重重雨幕被雨滴墜地的聲音砸落在泥土裏。

山茶花們落盡了,像是被斬首的美人們,染紅了花園的地面。

然後……然後就記不清了。

并沒有失憶或者說受了什麽其他外力的影響,只是那日夜颠倒的半個月是太荒唐太過深刻的記憶,他和寧刻鬼混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過山車。那種失重感就像傷疤,自欺欺人的腦子并不想看見那些疤痕。

于是大腦出于一種自我保護,将那短暫時光留下的痕跡都模糊掉了。

寧刻咬在肖安的後脖頸上,在這個人脊骨的兩側留下細細密密的齒痕。

肖安雖然右腿有疾,但顯然平時并未落下身體上的鍛煉,肩背上每一寸肌肉的起伏都是恰到好處的弧線,在燈光下每一處凹陷處的陰影都是玫瑰馥郁的殷紅,讓寧刻想将這花蕊徹底拆吃入腹。

讓他也化作自己的血肉。

“你特麽的、別啃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呢,何況肖安根本不是那種溫良的食草動物。

寧刻不想聽肖安這樣說話,但他樂意如懷中人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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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肖安吐出的這一字因他身上人所為而徹底變了音。

肖安掙紮起來,像是想要轉身推開他。寧刻深呼了一口氣,微微咬牙按耐着內心深處暴虐的沖動,将肖安雙手反翦按至頭頂,叫他再也無法動彈。

肖安的掙紮如同蚍蜉撼樹。

“混蛋。”

肖安罵的沒錯,寧刻就是個混賬東西,只是肖安罵得越狠,寧刻就越兇。

汗水順着寧刻的鬓角滑過下颌,滴在了肖安的肩胛骨上。

寧刻想聽肖安罵人,但又不太想聽。

他有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而這種時候九成九都圍繞着肖安出現。

寧醫生處理過很多問題,發表過各種高含金量的論文。他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雜念,做事情通常都很專注,精力也比常人旺盛,某種意義上來講,高功能社會性病态者确實也是天才。

他只有在肖安身上才會遇到難以理清的問題,讓他那套無往不利的邏輯失去運轉能力。

但最複雜的那個問題他已經梳理清楚了,也制訂了詳盡的解決辦法,甚至在腦海裏演練了千萬遍,他會确保一切都萬無一失的。

正好,當他用了五年時間做好這些事情時,問題本身出現了。

連時機都恰到好處。

讓無神論者也相信宿命的存在。

怒罵聲淡卻,變成了略帶求饒意味的低吟,寧刻如他所願輕柔了動作。

此時此刻的肖安如同一顆被剝了皮的橘子,他渾身的經脈連着最為敏感的神經末梢就是橘子果肉外那層白色的脈絡。

被寧醫生完好無損地剝離了下來——一個橘子就此失去了靈魂。

在古地球時代,淩遲可以在一個人身上割下三千刀。

肖安在被無法自控的快感淩遲。

寧刻知道懷裏人的腦子已經開始不清醒了,他知道此時此刻的肖安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但是他清楚他明白。這就夠了。

他在占有這個人,被占有的人從怒罵到求饒,再到小聲抽氣,現在似乎連本能的呻吟聲都幾不可聞了。

寧醫生拂過懷中人的下巴,讓他不得不側過頭去接受身後人的親吻。

寧刻在親吻間撇到了時鐘上的指針,很快轉回視線,專注地看眼前人。

——原來快三個小時了。

怪不得哥哥已經暈暈乎乎。

他如此想到,把肖安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地走向卧室。低頭在他的鬓角輕吻了一下後,把人放在了柔軟舒适的床榻上。夜還很長。*

屋子裏很黑,肖安醒來的時候不知道這是白天還是晚上,渾身酸軟的感覺後知後覺地淹沒了他,他覺得嗓子幹得像是被魚鱗刷反複刮擦過。……

雖說他不太回想五年前的那半個月,倒也很清楚寧刻這人幹這種事的時候兇悍地通常不像個“正常人類”,所以他從楊城出發之前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是,——特麽的,牲口玩意兒,混賬東西。

渾身酸痛中,懊惱的咒罵聲在心裏擠成了沙丁魚罐頭。

智能管家察覺他醒來,自動拉開了窗簾,讓柔和的日光灑進屋內。

肖安的身邊沒有人,只是身旁的床褥上還留有褶皺,寧刻做完顯然也是睡在這張床上的,至于現在?寧醫生是個朝九晚不一定幾點的大忙人,自然是上班去了。

事後的疲憊酸軟很嚴重,但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寧刻作為床伴還是相當合格的,昨晚結束後有好好幫他洗澡和清理。

他現在從裏到外都很清爽。

肖安閉着眼睛又躺了五分鐘,終于受不了地坐了起來,這才看到床頭櫃上放了一杯水,他挑眉把那杯水喝了,嗓子瞬間舒暢。

靜靜地打量了這個房間幾秒,實在是沒什麽好看的,就是一間普普通通淺色調為主幾乎沒有設計的一間卧室。

還好空間不小,落地窗也很大窗外還有山景,顯得十分通透。

只有一處分外惹眼——是那玄關客廳裏也有的東西,金屬制的扶手。

肖安下床就能抓到,他可以撐着這玩意兒到達這間屋子的任何一個角落。

就像他們曾經與父母共同居住的家裏一樣。

只是那裏的扶手是溫暖的原木,因為顏色和質地都很溫和幾乎沒有存在感。

可這間公寓裏的黑色金屬卻像白鯨身上的傷疤,冰冷的只剩紮眼。

肖安斂目放空了一會兒,下床往外走去,智能管家察覺了他的意圖,貼心地為他打開了房門。

他有些無語,石頭的管家都是個啞巴。

聯盟發展到今天,科技早已成了民衆最習以為常的東西,幾乎人類想要的一切現有的科學技術都能将其滿足。

當然,人類的劣根性不會因為科技的發達而被填補,就像欲望不會因為一時的滿足就不複存在了一樣,它只會愈演愈烈。

智能管家早就進化到了第一百零七代,擁有各色皮膚,只要主人願意,它可以是貓是狗是世間任何生靈,或者人類臆想出的動物形象,可以極盡可愛動人——除了人,包括類人形象。

這是倫理委員會針對智能管家的第一條鐵律。

不過寧刻和倫委會的那些規矩實在沒什麽關系,畢竟他的智能管家別說形象,連話都不會說,只會悶不吭聲地幹活。

肖安用房間裏的浴室洗漱好後去了客廳,昨晚他們倆弄出的髒污早就已經被清理幹淨,空氣裏都是幹冽清新。

玉大叔大概是聽見了動靜,它從自己的地盤慢悠悠地走了出來,看見是肖安站在客廳的沙發旁,于是只瞥了一眼,甚覺無趣地轉身走了,留給肖安一個眼不見為淨的背影。

這老貓有點吊梢眼,看人總顯輕慢,肖安覺得自己必定是被它給鄙視了。

“沒良心的小東西。”他輕罵了一聲。

餐桌前忽然浮現了留言板:食物在餐桌上,如果不喜歡就吩咐智能管家重新做,權限已經開給你了。

我晚上六點回家。

落款是一個“刻”字。

“居然沒給自己的智能管家取一個名字?”

要知道,對于聯盟民衆而言智能管家就是“密不可分”的家人,畢竟沒了對象可以再找,沒了智能管家恐怕七成民衆都會陷入荒島求生的窘境。

所以對于大部分人而言,“小美”“小智”這種名字都顯得侮辱了他們的“新家人”,對着智能全息管家(THB)喊“兒子閨女”的人在大多數,更有甚者直接稱其為親愛的——倫委會管也管不了。

至于寧刻,就這麽冷冰冰的叫法倒也和他這精裝毛坯房相得益彰。

餐桌上放着吐司荷包蛋,還有顏色各異的沙拉拼盤以及一杯牛奶。

肖安不挑食,雖然這是個資源過剩的年代,但他并不太喜歡浪費糧食。

同時他在廚房的角落裏發現了寧刻家那位智能管家的本體,超級材料使現代機械的可變形程度和記憶性達到了近乎玄幻的水平,沒有使用全息功能,待命時最小形态的管家本體簡直像只賣相不佳的封閉式垃圾桶。

還是那種放在籃球場邊上,會被沒能扔進飲料瓶的熊孩子踢兩腳的倒黴貨色。

寧刻家裏果然屏蔽了所有全息功能。

還好肖安也不太介意那東西長得醜,他讓管家把東西拿到了客廳的飄窗上,坐在那兒慢悠悠地享用“早餐”,外酥裏嫩的荷包蛋一入口,肖安咀嚼的動作稍稍頓住,過了幾不可察的一瞬他才若無其事地将這口食物咽了下去。

心中暗地感嘆,身體記憶果然是件神奇的東西。

他居然能憑一顆荷包蛋就分辨出這是寧刻親手做出來的食物。

細嚼慢咽地将這一口吞下之後,他下意識地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語氣平淡道:“肖安,你特麽的真是個變态。”

他說着,慢條斯理地将這份早餐吃了幹淨,力圖每一口都品味到極致。

面對寧刻的一切,肖安慣常擅于一邊自我辱罵,一邊結結實實地放任着自己的變态行為。

吃完以後他讓智能管家收走了餐具,開始探險。……

然而并沒有什麽好探的,這地方的構造就跟這個時代一樣乏善可陳,“連間上鎖的屋子都沒有,小刻呀,哥哥對你好失望。”他心道。

不過肖安發現他昨夜睡的那件房間似乎不是主卧,那邊上還有一間房,陳設基本一致,但床不一樣,沒有柔軟的床墊和輕薄溫暖的羽絨被,平直板正的像一張軍旅床。

雖然很細微,但這裏比隔壁更多一點點生活氣息,是獨屬于寧刻的氣息——大概率就這因為這張硬板床。

這才像寧刻會睡的地方。

“還好還有間客房。”肖安喃喃嘀咕道,要是昨晚是在這張床上……

他渾身一抖,感覺自己的後背和肘膝多半要廢。

他忽然皺了一下眉,沉默地撐着扶手走回了客廳飄窗,然後将鬓角的發別到耳後,面朝窗外。

整理鬓角時,他的食指指腹拂到了耳後軟骨的凸起處。

“下午好,五號。中心需要你彙報一下目前的情況。”耳蝸深處傳來女人知性溫和的聲音。

肖安的唇未動,但意識已經開始回答。

“成功接觸目标EK-Cuckoo(5、11),目前沒有異常,沒有發現。”

“好的,”那個女人繼續道,“記得按時彙報。”

類機械的聲音短暫沉默之後,再開口有了些許起伏,“注意安全,五號。”

原來對面不是個AI。

“明白。”肖安淡淡回道。

寧刻的家裏按了兩個攝像頭,一個在入戶處是常規會安裝的那種,另一個在客廳裏正對着玉大叔的活動範圍,應該是來監控貓貓日常活動的。

這個攝像頭同時也輻射了客廳的大半區域,能捎帶一些飄窗的位置,大概會拍到肖安的腳踝。

此時此刻的肖安看起來只是在發呆放空,但實際上他正在确認入目可及的室外環境,聯盟時代天眼無處不在,寧刻住的這種高檔小區看來也一樣。

監控死角幾乎不存在,但縫隙總是有跡可循,他将視線所及的一切細節都刻錄進了腦子裏。

這麽待了一會兒,肖安開始覺得無聊了。

他回頭沖着虛空喊了一聲:“智能管家,給我拉部電影出來。”

“嗯……”他思考了一會兒,指名道:“要大逃殺。”

無數男男女女被扔在了荒島上,有的彼此是陌生人,也有兄弟或者姐妹。

但規則只有一條,他們之中只有一個人可以活着離開這裏,獲得天價報酬。

肖安無聲呢喃:“小刻啊小刻,你可千萬不要讓哥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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