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心情好像坐過山車

第25章 心情好像坐過山車

廿五 心情好像坐過山車肖安回家後徑直去了浴室,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清洗幹淨後就回了房間躺屍,一點兒多餘的動作都沒有。

寧刻甚至只看到了他來去匆匆的背影。

客廳裏空蕩蕩的,巨大的窗幕外能看到夕陽西沉的橙色宏光,玉大叔墊着腳尖輕輕躍上了飄窗上的軟墊,輕巧柔軟的身體打破了空氣中浮游塵埃的漂流軌跡,像是一場小型爆破的震蕩。

一切都那麽寂靜。

寧刻的臉上神色平靜地進了書房,驅使肉體的靈魂卻渾渾噩噩。

不像肖安在咖啡店裏吃了甜品喝了咖啡,寧刻一個下午米水未進,可他的肉體毫無知覺,全部活躍的神經都集中在了瘋狂運轉的大腦裏。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那些暴躁的、癫狂的統統壓抑在心底,把撕破一切假象直接質問的沖動都死死壓抑。

不能——不能現在就去撕碎這艱難維持的假象,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還沒到無可挽回的時候。

寧刻硬生生地将自己與那些繁雜情緒和沖動撕開,像臺單純的機器,按照既定程序抽絲剝繭。

現狀——現狀是肖安在抗拒他……

哪怕只有那麽一瞬,那種抗拒也是明顯而真實的。可是為什麽?

寧刻的記憶瘋狂倒回了肖安剛來源城的那天晚上,畫面從見到安靜地坐在公園裏的那個男人的一幕,一點一點往後拉,确保一切的相處都毫無遺漏,甚至回憶了肖安的所有神态與語氣。

唯一的異常是五天前,肖安用繩子綁住自己的那天。

他沒有去問肖安為什麽要這麽做,過分的探究不是一個社會性病态患者會做的事情。

可是肖安為什麽要那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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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寧刻并不覺得是因為他這個張口就撩的哥哥有什麽難以為外人道的性癖。

反倒是他自己。

寧刻閉上雙眼,難以自已地露出了懊惱的表情。

他那天不應該那樣沖動,像個精蟲上腦的低等動物。

因為那天太過瘋狂,所以讓肖安察覺到了嗎,或者說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他藏在肉體皮囊之下,那些濃到磨不開的占有欲?

但那已經過去很多天了,這之後的幾天裏肖安有什麽別的不一樣嗎。

肖安這段時間顯然很忙,早上坐他的車出去時整個人都還處在困到睜不開眼的狀态,而且每天都忙到深夜才回來。

寧刻甚至能在肖安回家進門時聞到幾乎腌入味的咖啡以及薄荷味道。

所以肖安這幾天只是忙得根本沒有機會對他顯示出厭倦麽?

每個人的思想都有無盡的幽微,可能只是一句話、一個音符、一點顏色,就能叫一個人的想法發生南轅北轍的改變,而旁人根本觸及不到那微妙的節點。

“肖安……”

可他絕不會放手的,絕對不會。

男人的眼睛在昏暗的書房中像一盞墨色的燈,裏面有不曾湮滅的光。

寧刻知道斯科特接觸肖安是為了戈爾菲諾的案子,就今天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來看,肖安多半是已經答應了。

他會搬離這裏去戈爾菲諾嗎——寧刻的心底又擅自冒出慌亂的情緒。

随即他搖了搖頭,理智地得出結論:不會的,肖安在方舟主導着“解夢”的案子,他不可能違約。

天價的違約金,以及對業界聲名的嚴重損害都不會允許肖安放棄“解夢”

肖安不會走,是的,只要他不走就還有辦法,寧刻按着自己拇指的指節,冷靜下來,他對自己說。

可是挫敗感依舊在侵蝕他,侵蝕他的理智與情感。

這條路上幾乎看不到希望,而如果在他找到方法之前,肖安就因為厭倦了他而離開這間公寓,離開這座城市……

那麽,連那麽一點費盡心機才偷來的獨占都不複存在,他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大部分時候寧刻會刻意把類似的想法都封存,不去思考那些除了內耗毫無意義的事情。

但封存不代表不存在,那些自問會在他每一次松懈時從他的腦海深處翻湧上浮。

——你奢求他愛上你,卻利用共同長大的了解與信任掩藏自己的卑鄙。

——你奢求他愛上你,可你根本連他為何無法會患上這種病症的原因都不知道。

你奢求他愛上你……

卻根本不敢讓他知道你的愛意。

肖安又憑什麽要愛上寧刻呢?

如此無盡的自我诘問讓人痛苦,寧刻睜開眼強硬地把名為“內耗”的魔鬼關進鐵籠,任其咆哮也不再理會。

他不知道那個讓肖安厭惡他人愛意的導火索究竟是什麽。

但沒有關系,他可以使用排除法,只要把所有的可能都一一排除,那麽他一定能拿到那一份解藥。

而現在,寧刻什麽都不可以做,他得保持那副一如既往的姿态,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肖安對他的态度回到從前。

時鐘滴答又向前走過一步,黑暗中蹙眉的男人無聲嘆息,無論如何他還有堅定的方向。

肖安一覺睡到了淩晨,暈暈乎乎醒來的時候肚子餓得要打鳴。

他難得覺得自己可能低血糖,在黑暗中兀自嘆了口氣,最近确實忙得有點過頭。但是沒辦法,這是他一直謀求的機會,就算叫他犧牲全部的睡眠時間連軸轉,他也不可能放棄。

緩了會兒,他摸摸索索地坐起來智能系統探知了他的意圖,打開了床頭的小夜燈,燈光是柔和護眼的暖色。

而燈光之下雞蛋三明治和一杯牛奶被罩在透明的保鮮罩裏,異常地有存在感。三明治裏的蔬菜還泛着新鮮誘人的色澤,叫人很有食欲。

估計是寧刻晚餐順手多做了一份,讓智能管家給他放在了床頭。

肖安幾口把三明治吞了下去,安撫了自己饑腸辘辘的五髒廟後,小口小口地喝起了牛奶。

可把他累死了。

在斯科特這種當了幾十年倫委會多數黨領袖,不說老狐貍,但也和修成人精大差不離的人面前演戲,真是相當地耗費精氣神。

為了在他面前把這一出唱好,肖安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備,而每一句臺詞、每一個反應、每一抹細微神态的變化,他都在腦海裏模拟了上百遍,以确保臨場時流暢自然萬無一失。

肖安真覺得聯盟今年的最佳演技奉獻獎應該頒給自己。

看看時間離天亮也沒多久了,肖安估摸着自己肯定也睡不着回籠覺,幹脆披了衣服晃蕩到了客廳裏。

他這段時間頗為鐘愛的飄窗被玉大叔占去了半邊,肖安也不氣惱自己盤膝坐上了另外半邊。貓咪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乖覺地動了動耳朵,但大概是沒有察覺到什麽危險,根本連眼皮都沒擡。

随後黑暗中燃起了猩紅的一點,薄荷味開始飄蕩,貓咪聳了聳鼻尖,倏地睜開眼明顯不滿地睨了肖安一眼,然後躍身跳下飄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乖覺的小家夥。”肖安低嘆一聲,繼續吞雲吐霧。

袖角寬大的睡衣随着他擡手的動作下滑,讓他瞄見了自己手腕上青紫的痕跡,于是上手揉了揉,其實也并不疼,只是瞧着吓人而已。

“而且……”他喃喃心道,其實那天晚上的感受也不賴。

輕輕吐息,一圈圈圓潤的煙圈緩緩蕩開,他唇角勾着笑嘆道:“成年人的快樂啊。”

果然簡單粗暴。

如果說肖安是睡飽了所以睡不着的話,那寧大醫生就純粹是徹夜難免幹脆早起了。

打開房門的那一瞬間,纏綿的薄荷味就沖擊了寧刻鼻腔上端的全部神經。

因為失眠而混沌的大腦,頃刻清明。

他走到客廳,果然在飄窗上看見了指尖撚着一支煙的肖安。

肖安正仰頭靠在背後的牆壁上,似乎在看天空中的群星。

被注視的男人聽見了腳步聲,回頭就看見月光下的寧刻,他翹着唇角說:“大晚上的不睡覺,我們寧大醫生是打算出門做賊去麽?”

說着他微微眯起雙眼,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還是說你打算出去當厚顏無恥的采花賊?”

寧刻一怔,他甚至有那麽短暫的瞬間懷疑自己是在做夢,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而且夢都是反的。

那麽此時此刻這個一如既往調笑他的肖安果然是在夢裏嗎?

肖安顯然察覺到了寧刻這時的異常,怎麽說呢,看着有點呆愣愣的。

他懷疑自己是煙抽多腦子出了問題。

眨眨眼讓自己清醒一點,而後認真問道:“你怎麽了小刻,夢游?”

肖安說着偏偏頭站了起來,一邊朝寧刻走去一邊喃喃自語道:“最近工作壓力這麽大的嗎?我親愛的弟弟。”

——我親愛的弟弟。

這是風肖安最慣常的,有些輕佻無畏的語氣。

寧刻的視線随着肖安的話音漸漸集中,集中到了肖安天生微翹的唇角。而後因為肖安順道把香煙擰滅在智能管家頭頂的動作,有一瞬看向了那熄滅的紅。

“你怎麽了?”再回神,肖安的手已經搭上了自己。

他不厭惡我的觸碰,否則他不可能主動碰我。

他對我并不冷淡,否側不會叫我“親愛的弟弟”,也不會叫我“小刻”。

而這也不是夢——因為帶着薄荷味的唇柔軟的恰到好處,是肖安在吻寧刻。

然而柔軟的吻淺嘗辄止,肖安擡手在寧刻的眼前晃了晃:“你怎麽愣愣的,不會是真的在夢游吧?”

“這麽早起來做什麽?”

“這麽早起來做什麽。”是寧刻毫無波瀾地反問。

肖安挑眉聳聳肩,他說:“睡太早了,睡不着了。”

“所以你不是夢游啊~”他這麽說着習慣性地開始動手動腳,指腹滑過了寧刻下巴上淺淺浮起的青色胡茬。

很快被寧刻捏住了手腕,他聽到寧刻冷淡地說:“我現在沒興趣。”

肖安挑眉,心道說得我好像很有興趣似的,你哥我是什麽色中惡鬼嗎?熊孩子。

于是他抽回手,輕慢地點點頭道:“OK。”

“你把我綁起來的那會兒倒是挺有興趣。”

“你那天為什麽要把自己綁在床頭?”寧刻的語氣顯然沒有被肖安的怠慢和嘲諷所影響。

肖安訝異地回頭看他,問道:“你還會為這種事情感到好奇的嗎,小刻。”

寧刻直視着肖安的雙眼,波瀾不驚地說:“正常人都會好奇。”

“正常人?”肖安學着寧刻的語氣重複了這三個字。

寧刻原以為會在他臉上看到他慣帶的那些調笑,卻沒想到肖安反倒是一下子冷了面色,連唇角的弧度都拉平。

“哦。”他看着肖安移開目光,看着肖安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了浴室。

寧刻斂下眸,看着那徹底熄滅的煙頭火星,只剩一邈纖細的餘煙。

——危機解除。

肖安方才的幾句話讓寧刻明白他不曾察覺自己的心思,而自己方才的那些話也會讓肖安更深刻感受到他并不是正常人,畢竟真正的正常人從來不會繼續去追求所謂的正常。

他在黑暗中舒了一口氣,卻又陷入了更深沉的、更無法排解的泥淖中。

一個人竟會因為沒在自己心上人的面前洩露半點愛意而感到劫後餘生……寧刻的唇角浮出苦笑。

這世上沒人有幸見過。

【作者有話說】

寧醫生苦澀的情人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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