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大學(10)

大學(10)

41.

沈因掃了他眼, “嗯。”

這聲嗯漫不經心,似是随意發出的氣音。

沈寒愣了愣,緊緊地盯着他, “趁爸媽還沒發現之前,你趕緊先搬走吧。”

沈因笑了笑, “為什麽?”

“你說為什麽?你和她合适?”沈寒皺眉,“沈因,你別忘記她是我們的妹妹。”

沈寒沒那麽蠢。

他只是有時候神經大條, 外加不想把話說得那麽難聽罷了。

從夏穗第一次來家裏,沈寒就隐隐地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

且不論沈因那些虛情假意,單說他那些小孩子把戲。

幼稚,虛僞。

還日複一日地延續。

沈寒默默觀察着, 看他還能做出什麽事兒來。

沒想到他和以前一樣。

還是這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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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和沈因的恩怨源于小時候。

沈寒的成績從小就不拔尖, 那些俗語“老大傻,老二精”完美地複刻在他們身上。不過沈寒并沒有感覺到冒犯,久而久之習慣了, 自己也承認了這個事實。

傻就傻呗, 都說難得糊塗,他這不是天賦?

而正因為沈因的優異給了沈莊國底氣,家裏有了繼承人的備選名單, 所以大家對沈寒的要求遠不如沈因的多。沈因從三歲開始就被要求學習禮儀、鋼琴、美術、馬術等等等, 葉竹君對他也總是親力親為,不管沈因學什麽她都在旁邊監督着。

沈莊國默許了這些事, 總是冷眼旁觀母親誠摯的“教誨”。

于是每當沈寒在家打游戲上網時,沈因總有一堆人前呼後擁着走向馬場。

有天家裏辦晚宴, 兩兄弟在二樓單獨聊天玩游戲。

沈寒握着手柄,“好羨慕你啊。”

沈因:“羨慕什麽?”

“羨慕你有這麽多人陪着啊。”沈寒扭過臉, “羨慕你腦袋瓜好用,爸爸媽媽都喜歡你,培養你。”

培養。

這兩個字像刀子一樣,狠狠地紮在沈因的心口。

房間裏光線昏暗,一抹幽幽的藍光包裹跳躍着,撕扯着。

沈因直起身,拽着手柄收回,數據線像腸子一樣從糜爛的肚子裏拖出來,他沉默着,下一秒,砰的一聲巨響,猛地把手柄砸到了沈寒臉上。

沈寒啊的一聲慘叫起來,被砸得眼冒金星,鼻子裏頓時嘩啦啦地流出兩尾血來。

沈因平靜地望着他。

有句話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

愛也是一樣。

為什麽哥哥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和他分到一樣的愛?

為什麽他只是稍稍懈怠,媽媽就要打他呢?

為什麽呢。

哥哥。

你說為什麽呢?

沈寒溺水般的求救聲在耳邊回響着,沈因則慢條斯理地站起來,用紙巾緩緩擦拭手指上的血漬。

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自己。

手指也好,衣服也好。

都是。

沈寒哭了好久,直到喉嚨沙啞,哭得毫無力氣後,沈因才慢吞吞地拉開門。

刺眼的光變本加厲地紮進來。

他叫來了保姆和父母,并告訴他們沈寒剛剛躺着玩游戲時不小心砸到了臉。

“快幫哥哥叫醫生吧。”沈因急得眼圈通紅,“哥哥流了好多血,好可憐。”

沈寒哭着辯解,也完全沒人相信。

畢竟沈因這麽優秀,會出于什麽目的欺負一向不如自己的親哥哥呢?

沈因在旁幽幽地放着冷箭,站在陽臺目送他離開。

從那以後,沈寒對沈因總有種懼意在。

夏穗出現後他以為沈因稍有改變,不再那麽恐怖了。

現在看來,他真是一點沒變。

“所以呢?”沈因兩指撚着耳機線轉悠,白色的數據線像如蛛絲般一圈一圈地盤在手指上。

“又不是親妹妹,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而且。”數據線走到了窮途末路,耳帽卡在指端,沈因淩厲的眼神像飛刀一樣掃過來。

他平靜地說:“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沈寒頓了頓。

是。

沈因确實沒有必要聽他的。

他雖然是大哥,但是在沈家除了沈莊國以外,每個人的地位都是同等的。

什麽輩分,什麽狗屁的血緣。

誰的能力強,誰就有話語權。

沈寒攥緊拳頭,“可是爸媽早就把她當做家人了,你覺得他們知道你倆的事兒後能放過她嗎?”

“能放過你們嗎?”

“沈因,你就算不為自己想,起碼也為她想想吧?”

挪動的手一怠沈因平靜地與他對視片刻。

空氣凝滞下來。

良久後,沈因淡聲,“嗯,這些事情我到時候自己會處理。”

“倒是你,你還不如先擔心擔心自己。”沈因在鍵盤上輸入密碼。

“我現在還小,集團裏的事都插不上嘴。”

“但再過兩三年,我就要回公司,繼承沈氏。”

“大哥。”沈因突然扭過臉,微笑着望着他。

“你的基層工作做得一般。”

“最好提前做好回到後勤刷碗的準備哦。”

沈因掀起唇角,觸亮了密碼鎖。

簡單地摁上指紋,叮咚。

門開了。

沈因抽開門進去。

沈寒愣在原地,冰涼像漲潮般從腳底彌漫到頭頂,全身好似泡在冷水裏一般冰涼。

好不容易熬過的時光,因為他的三言兩語又湧上腦海。

這個瘋子。

到底想幹什麽。

門咚的一聲砸回去,失效很久的聲控燈終于在這時亮起。

沈寒憤怒地一拳砸到牆上。

他媽的。

他真是自讨苦吃。

沈因愛死不死吧!他以後再管這倆傻逼他就是大傻逼!

沈寒怒不可遏地沖出去,傻逼電梯才到了傻逼一樓,不知道是那個傻逼按了他的電梯。

媽的!怎麽誰都在針對他!

不過還好,一樓這個點回來的人似乎并不多,電梯很快就就要到了。

電梯間悶得叫人心煩,沈寒憤怒地踹開地上的煙頭。

剛要冒出下一句“傻逼”,夏穗便迎面走了出來。

“傻……”

她眨眨眼,頗為意外,“大哥?”

“你怎麽突然來了?”

沈寒愣了愣,一時語塞,“我……”

背後的門合上,昏暗的燈光映得少女雙眼滢滢,“是哥哥告訴你我家的地址嗎?”

“沒想到你們的關系這麽好,走吧,還沒正式請你到我家坐坐呢,一塊吃個飯吧。”

說罷,夏穗不由分說地拽着他回了家。

--

沈因出門前就把菜都提前準備好了,今晚吃雞湯,煲到這個點差不多。

沈寒環顧四周,這個房子很小,布置得倒是很雅致。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

有幾間房?

沈寒趁着沈因在廚房忙碌時迅速掃了一眼,還好,還好有三間房間。

這倆人應該不會擠到一張床去。

很快沈因戴着手套端出一份砂鍋。

盛出兩碗,樂呵呵地分給二人。

“穗穗,這碗蔥花多點的是你的。”

“大哥,這碗沒有蔥花的是你的。”

沈寒:“……”

沈寒盯着雞湯,又是一陣頭皮發麻。

人一陣鬼一陣的。

真他媽狗改不了吃屎啊。

他萬分害怕裏這碗沒加蔥花的湯裏還加了什麽別的,但是想想沈因應該不可能在夏穗面前發瘋,便半信半疑地接過。

觸碰到碗邊時被燙得縮回手,雞湯啪的一聲,碎在地上。

地板被燙得冒煙,沈寒有些手足無措。

夏穗關切地問:“大哥,你沒被燙到吧?”

“沒,沒有。”沈寒打了個結巴,“你家掃把在哪呀,我去拿。”

夏穗手指往後一指,“就在浴室裏。”

說罷沈寒立刻轉身前往浴室。

餐廳裏只剩下夏穗和沈因。

今晚沈寒的種種行徑都相當詭異,夏穗望着他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地問:“哥哥,大哥這是怎麽啦?”

“不知道。”沈因笑着搖搖頭,“可能是工作上遇到不順心的事兒了吧。”

“大哥的工作一向很難做,偶爾迷糊也很正常。”

“噢。”夏穗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很快清理完一地狼藉,三個人坐下來吃飯。

期間沈寒和沈因基本上不怎麽對話,夏穗也不奇怪,畢竟在家裏他們兩個也是這樣的狀态。

但像現在這樣太安靜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于是她便主動找起話題,“對了,大哥,這次旅游準備去哪呀?”

沈寒愣了愣,“旅游?你也要去嗎?”

嗯哼?

夏穗懵了。

哥哥不是說叔叔阿姨叫我一塊兒去的嗎?

沈因有條不紊地解釋:“是爸媽拜托我轉達的。”

“大哥,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

沈寒呵呵一笑。

是,我确實不知道。

在你這兒,我不知道的事可太多太多了。

夏穗:“那這次旅游到底要去哪兒呢?就在南潭市裏玩嗎?”

“嗯,準備去度假村泡泡溫泉什麽的。”

度假村泡溫泉啊。

聽上去蠻不錯的,她還從來沒泡過。

應該很舒服。

夏穗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沈因今天煲的雞湯很鮮美,特別開胃。

一件又一件的好事接踵而來,除了白天和溫相宜鬧了不愉快,其他似乎都蠻好的。

溫相宜。

嗯,溫相宜。

真的像她所說,哥哥一直吊着她嗎?

沒道理吧。

沈因從小就不缺人追。

他幹嘛偏偏要吊一個溫相宜呢?

還是說,他确實也對她有點好感呢?

夏穗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沈寒突然說:“穗穗,你有男朋友嗎?”

夏穗噗的一聲,差點嗆到。

她拍着胸口劇烈地咳嗽,沈因溫柔地拍拍她的背,替她把頭發捋到耳後,站起身,越過狹長的餐桌,拿出幾張紙巾幫她擦掉唇邊多餘的湯漬。

“慢點,慢點。”

女孩子的臉皮咳得白裏透紅,遠看像只多汁的水蜜桃。

沈寒越看越邪門。

這居然是沈因?

……該不會有又在準備一波大的吧?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夏穗捏着喉嚨,別扭地清嗓子。

“大哥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就是問問,你不方便回答也行。”

沈寒頗有深意地掃了眼某人,“畢竟你都這麽大了,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和你哥知道下情況,平時也好注意注意下交往的分寸。”

“你說是吧,阿因?”

沈因狹了狹眸,“當然。”

故作思考狀,“我記得學校裏,好像有不少男生都喜歡穗穗來着。”

“誰?”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又被扣上這樣一頂帽子。

夏穗不可思議地指着自己,“我嗎?”

沈因嗯了聲,回到原位,後背慢慢貼到椅面,“那個蔣銘遠,還有那個社長,好像都挺喜歡我們穗穗的。”

沈寒:“?”

沈寒皺着眉,兩條劍眉都快擰成麻花了。

夏穗沉默了會。

然後。

“哥還好意思說我啊。”夏穗也忍不住告狀,“大哥我跟你說,哥哥在學校裏也有紅顏知己呢。”

“就那天搬寝室,借我們推車的那個女生,哥哥給了人家電話不說,還經常約着一塊打游戲。”

沈寒:“??”

這倆人。

是在幹嘛?

怎麽跟小學生一樣啊?

沈因聽到她提及溫相宜也沒惱,臉上要笑不笑的,很玩味。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只認可了部分事實,“只打過一次。”

夏穗心裏咯噔一下,心裏有什麽突然缺了一塊。

這種感覺很微妙,不亞于餓了一整天只得到一塊蛋糕,偏偏還被人擓掉一勺。

吊人并不需要時常放餌,有時候只挂了一塊餌料就足夠底下的魚雀躍了。

雖然哥哥說,只打過一次。

但之後久久不搭理溫相宜,把她晾在一邊,确實是一種變相的吊人。

看來溫相宜說的都是真的。

她的肩膀一點一點耷拉下來,沈因則一直默默觀察她的變化,目光聚焦在她眼底的情愫,心裏也電光火石地炸了下。

小白兔咬人了。

溫馴果然只是她的面具。

空氣安靜了許久,電視機裏的電視繼續播放。

嘈雜,靜谧。

兩種詭異的狀态,在同一空間裏同時存在。

沈因忽然将臉朝向沈寒的方向,“時間也不早了,哥,你先回家吧。”

他平靜地說:“我和穗穗也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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