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寶貝
第55章 寶貝
當幾個黑洞洞的槍口同時對準西元時,西元的手緩緩離開車門,放棄了抵抗。
“你們是誰的人?”西元沉聲喝問。
沒有人回答,一名大漢走到西元身後,槍托狠狠一擊,西元轟然倒地。
唐人街裏有條河,蜿蜒細窄,據說當年西藩區那邊築了攔海堤壩後,将幾條內陸河引到大海,不讓它們往東流,但每年雨水充沛,河水暴漲漸漸彙聚成溪,仍自向東,日子久了,也成了條河,夏季河上還能撐船,從淤泥裏撈些螺蛳、小蝦米什麽的,洋人視這些為髒東西,可東方人卻能将其烹出美味來。冬季河面上結層冰,許多小孩子在上面溜冰,撐着簡陋的滑板滑來滑去,玩的不亦樂乎,這條河沿着禦膳坊的後巷一直流到唐人街的盡頭,兩岸更是歌舞笙簫,魅影流光,不光有唐人,也有不少洋人出沒,是唐人街入夜後最熱鬧的場所,洋人稱這裏是東方的花街,本地人都叫它“小秦淮。”
各家各戶高懸紅燈,從沿街的門面到沿河的亭廊,串聯成一片燈海,姑娘們更是争奇鬥豔招攬生意,男人嘛,管他是黃皮膚還是白皮膚,只要兜裏有錢,那就是爺。
在衆多紅燈中只有末尾一家門外懸着一盞幽藍的燈,不太起眼,和那些門庭若市的雞檔比起來,往來的客人也不多,每一個客人到了門口,迎客的規公也不像別家那樣高聲招呼樓上樓下的姑娘們出來揭客啦,反而悄默聲地推開半掩的烏漆門,笑臉相迎到內堂。
裏邊更是別有一番風情,除了伺候茶水的小丫頭,其他都是一水的妝容精致、白淨出挑的男孩子,最大的不過二十出頭,最小的……沒人問過,也沒人回答,都是窮人家的孩子,這就是唐人街裏人人都知道卻未必人人都來過的隐晦之所:鴨堡。
來這的客人不僅有錢,大都還很體面,鴨堡不是什麽客人都接,有些客人身份特殊,還沒進門就絹帕捂臉,沿着特殊的路徑直接被迎進上等客房,隔着珠簾挑貨色,完了事匆忙離去,鴨堡上下也都墨守成規,從不對外張揚。
今天的鴨堡要比往常喧鬧些,因為來了個一擲千金的豪客袁二爺,他不是本地人,做着絲綢買賣,常往返于東西方這條貿易線,每次途徑藩市必要到唐人街裏拜訪故交,恣意幾天,袁二爺這人脾氣有點怪,但對白老大恭敬,做生意也爽快,每次來唐人街,白老大也會請他吃頓飯喝杯酒,五湖四海嘛,多交個朋友沒壞處。
鴨堡是袁二爺來唐人街時必要光顧的地方,也不怎麽遮掩,家裏娶了個太太做擺設,外面花天酒地任我行。他不像別的客人那麽低調,也舍得砸錢,最大的包間都快容不下了,一出手就是十幾個男孩子的身價,整晚陪着他胡作非為。
袁二爺在裏邊無底線的胡鬧,鴨堡主事、看場子的卻都有些沒底,這個袁二爺給的錢雖多,但惹的事也不小,前年來的時候因為下手重了,弄死過一個男孩子,還是鴨堡好不容易花重金從洋人手裏買來的小孩,金發碧眼白皮膚,整個鴨堡只此一個。
鴨堡主事的陳四不敢得罪客人又咽不下這口氣,火速通知楊啓年,楊啓年卻扭臉搬來了白老大,白老大一句話,袁二爺就老實了,賠了鴨堡兩座綢緞莊的錢,這事才算平息,自己也肉痛更沒臉再見白老大,灰溜溜的離開了唐人街,兩年都沒敢再露面。
許是知道白老大人不在了,袁二爺又忍不住回到唐人街裏風流快活,聽說唐琛做了鴻聯社的總把頭,不禁懊惱暗嘆,唉,從前看着就眼饞的緊,無奈是白老大的人,不敢,如今成了勢更沒希望了,真是人生一大憾事,好幾次擺挵別人,兩眼一閉,腦子裏都是唐琛的模樣,從天靈蓋蘇到腳趾尖。
管事的陳四見大房間裏滿屋的男孩子都脫了個鯨光,不時發出陣陣尖叫,又恐生出事端來,便給楊啓年打了電話,楊啓年也砸吧嘴,随他鬧去,若再鬧出人命,讓他賠錢就是了。
前年的事也讓這個袁二爺多少長了點記性,知道鴨堡是鴻聯社罩着的,不敢太過分,卻又覺得不盡興,鬧了小半宿,酒也喝得高高的,丢了一屋子的人,深一腳淺一腳地便往後院的茅廁來,那玩意卸了兩次,卻還精神着,想着唐琛不知現在又如何了,心裏抓撓,手上自然也沒閑着,對着茅廁又卸了一次,意興闌珊地出來,小風一吹,酒湧上頭,腳下趔趄着,眼前的假山池塘全都搖晃起來,一時摸不清回房的路,沿着花徑走到假山石後,暈頭轉向地靠着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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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近旁有房門響,還有人在竊竊私語。袁二爺忍不住探出頭去,黑黢黢的借着月光看到幾個人陸續從一間柴房裏出來,關好門,其他都撤了,只有兩個人站在門口,年長的熟悉,是楊啓年,另一個好像是丁義。
楊啓年點了支煙,看了眼身後的柴房:“都打成這樣了,還是什麽都不說,我看他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兄弟打聽過,唐琛接貨那幾天,這個人并不在身邊。”
丁義冷哼道:“第一次見這人就知道是塊硬骨頭,就算知道也不肯說的。”
楊啓年嘆着氣有些怪丁義:“幹什麽關在我這裏,你趕緊把人給我弄走,要是被唐琛知道了,會很難堪的……”
丁義低聲斥道:“怕什麽,想吃豆腐還怕燙嘴,找到那批洋粟難道你就不分一杯羹?人是我綁的,關在你這裏,大家都有份,別淨想着撈現成的。”
楊啓年忙道:“诶呀,大家的心思現在都一樣,當然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了,不過丁老弟啊,跟你說句實話吧,我總覺得那批洋粟唐琛根本就沒從東南山運回來,他現在忙着籌建跑馬場,這塊的利益可長遠,要是交給你打理,那還不是想賺多少賺多少,我們何必非得單戀洋粟一枝花呢,弄不好魚死網破,蛋打雞飛,唐琛是個什麽東西你我不是不知道,死的可不止鄭明遠一個人……”
丁義一擡手阻止了他:“好了,這些你不說我心裏也有數,跑馬場是個好買賣,但是從籌建到開業至少得兩年,你能等我可不想等,我也跟你說句實話,我不信唐琛,這人善變,又狠毒,誰知道這兩年裏會有什麽變故,我們又不通洋人,他能騙我們一次難道就不能騙第二次?不趁現在找到那批洋粟幹掉這個野種,難道要等他拿我們的骨灰去填他的跑馬場嗎?”
楊啓年勸道:“丁老弟,我知道你沒當上總社長心裏頭不服氣,是,唐琛出身低賤,手段也狠了點,可這些年他也沒少幫過你我,對鴻聯社還算是有功的,我也看出來了,只要咱們不招惹這個野孩子,他是不會輕易對自家兄弟下手的,也算講道義,我可不想做第二個鄭明遠,大不了洋粟我不要了,你們愛誰分誰分去,這把年紀我只想每天睡個安穩覺。”
“楊啓年你他媽的老糊塗了?真是牆頭草兩頭倒,現在見唐琛勢力大了就他媽慫了?唐琛講道義?白老大有恩于他,把女兒都嫁給他了,還不是被……”
楊啓年被搶白的運了口氣:“那也是白老大先容不下唐琛的,好了好了,過去的事不提也罷,咱們就說眼前,這個人雖說是唐琛的心腹,可兩人的關系絕非那麽簡單的。”
丁義白了他一眼:“所以我才綁他!”
楊啓年啧了一聲,丁義人精明卻于風月之事少根筋,只好挑明了說:“憑我楊啓年多年的經驗,早就看出唐琛風流好男色,看這個小子的眼神都跟別人不一樣,搞不好現在正當寶貝養在身邊,你綁了他的人,唐琛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丁義嫌惡地一擺手:“真他娘的惡心,也好,他越是稀罕對咱們就越是有利,他要是不答應,那老子也在禦膳坊擺一桌,将他愛将那玩意剁下來也給他來一盤嘗嘗。”
“丁老弟,你冷靜點,當不成總社長也不至于反目成仇吧。”
“人就暫時關在這裏,別走漏了風聲,我馬上去聯系唐琛。”
“诶,丁老弟……”
丁義一甩手走了,楊啓年無奈,颠颠地跟了出去。
山石後的袁二爺聽得心癢難耐,別的都是他們鴻聯社自家的事,跟他沒關系,可這柴房裏關着個寶貝,卻是唐琛的!
待人走遠,悄悄地溜到柴房前,門緊閉着卻沒鎖,袁二爺一推,應手而開,借着外邊的月色模糊地看到房梁上吊着一個人,點亮桌上的油燈,擡頭向上望去,眼前陡然一亮,果然是個寶貝,雖然渾身上下已經被打得血跡斑斑,嘴裏堵的嚴實,可人卻是英武俊朗,破爛的衣衫下,精瘦的線條和結實的肌肉,跟那些柔美秀氣的男孩子截然不同,自有一股陽剛之氣,一想到這是唐琛所愛,袁二爺頓時熱血沸騰,目露霪光,隐隐的翻出一股醋意來。
西元迷迷糊糊的覺得屋裏又亮了燈,知道有人來,以為還要再受一番折磨,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半天卻沒聽到任何聲息,恍惚地睜開眼,卻見眼前一人,身寬體胖,滿身酒氣,浮皮囊腫的正一臉霪相地望着自己。
西元心裏一驚,無奈兩手懸吊,雙腳捆綁,本能地晃動起來,想擡腳踹過去。
這扭來晃去的不要緊,袁二爺頓時鹘醉筋麻,下面就來了精神,伸出兩手扶住了西元的偠身:“唐琛嘗過的,老子今天也要嘗嘗。”
西元怒睜雙目,晃動的更厲害了,袁二爺二話不說,撕拉一下,扯下西元早已破敗不堪的依庫,愣了下,忽而又無比興奮地笑出聲來:“啊呀,真是個寶貝,唐琛果然有眼光,年紀輕輕的東西倒不小……”
夜闌俱寂,半山公館裏,唐琛獨坐在沙發上,抽着雪茄,面色陰沉地望着門外,阿江疾步走進來,低聲彙報:“找到車了,就在寶麗華旁邊的停車場。”
唐琛微感意外:“寶麗華影院?”
“是,昨晚放的是《一夜風流》。”
沉默了半晌,唐琛又問:“人打探到了沒有?”
“還沒消息,要不要再多派些弟兄去找?”
“不用了,綁他的人是沖着我來的,通知弟兄們,誰都不可輕舉妄動。”
“一天了,西元恐怕要吃苦頭了。”
雪茄被修長的手指攔腰折斷,炙熱的煙頭也被緩緩搓滅。
“皮肉之苦是難免的,不過在沒聯系我之前,他們是不敢把他怎麽樣的。”
話音剛落,公館裏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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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