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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幽暗的房間裏, 一條巨大的魚尾耷拉在地上,左右晃動着。

而魚尾上方,一個男人被捆在了床上。

不,從床邊安置好的鐵鎖來看, 應該是他自己把自己捆綁在上面的。

那魚尾是從他屁股後面生長出來, 彷佛根本不屬于他這個身體。

看樣子這男人不過二十出頭,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 但此時, 他的四肢覆蓋着透明魚鱗一樣的東西, 上面都沾了血,像是被磨破。這些鱗片仿佛會呼吸, 在他身體上一開一合。而且他身體其他部位正常,反倒是魚鱗覆蓋之處的肌膚, 像被這些魚鱗吸食,骨瘦如柴。

最詭異的是他的眼睛, 一只正常, 另一只猶如魚眼, 眼白的部分變黑,眼球變白,左邊臉看人的時候透着無助, 右邊臉卻是陰冷。

金燦燦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詭異的人。

說他是邪物, 他明顯有清醒的意識, 也沒有被煉化的痕跡。

說他是妖,那魚尾和魚鱗顯然也不屬于他的本體, 而且妖也只能附體, 不能寄生。

那股奇怪的味道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他身上這些東西是怎麽回事?

許是被金燦燦這個陌生面孔吓到了, 小巷在看到她之後,一聲怒吼:“滾。”

那魚尾已經不受控似的朝着她襲來。

好在金燦燦反應靈敏,往旁邊閃開了。

身後的桌子被魚尾拍成兩半。

孫大夫已經又重新跑了進來,他臉上被魚尾拍過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痕,但他也顧不上了,沖進來第一時間就朝着小巷跑了過去。

他把一粒藥丸急忙塞到他的嘴裏,然後打開藥箱,從裏面掏出了人指頭那麽粗的銀針,毫不猶豫地刺向小巷魚尾還有四肢。

被刺中的地方更為激烈地扭曲起來,小巷嘶啞的嗓音裏又在吼着一個單音,“滾……”

他一半臉看上去痛苦至極,另一半則是滿滿的怒意,就好似他身體裏有兩個不同性格的人在拉車一般。顯然他根本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

左手的繩子忽然掙開了。

那只手一下子掐住了孫大夫的喉嚨。

他出手極狠,幾乎要把他掐死。

金燦燦臉色一沉,好在孫大夫不懂修士,她立馬凝神用神識攻擊了他。

一道靈力穿透他的手腕,小巷那只左手吃痛,松開了。

金燦燦急忙扶住孫大夫。

“快,別管我,把他的手重新鎖上。”孫大夫大口喘息對金燦燦說道。

金燦燦看到床邊的鐵鎖,快步趕了過去,神識散發出來的靈力再次給了他左手一道,但他的魚尾再次朝着金燦燦掃過。

她被迫後撤。

那身上的魚鱗片猶如細碎的渣滓瞬間脫離他的身體朝着她襲來。

金燦燦抄起面前的桌子擋在前面,同時挪到孫大夫面前擋住兩人。

魚鱗噼裏啪啦撞擊着桌面,有些力道狠的,甚至直接刺穿了桌子。

這麽下去不是辦法。

金燦燦把桌子遞給孫大夫,讓他躲好。

孫大夫看她平日裏嬌滴滴走幾步都要喘幾喘的模樣,還以為她要先跑了,誰知,她連同孫大夫一起拖着桌子到一個角落後,她忽然竄了出去。

只是閃躲這些攻擊對金燦燦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尤其她現在已經結丹,對身體的控制力要比之前更強。

她看到他的身體在魚鱗攻擊後,又會重新長出新的魚鱗,這源源不斷地魚鱗殼每長出一個,他身上就更瘦弱一分。

再多打一會兒,不用她動手,那些魚鱗怕是都能要了他的命。

她用靈力形成一道無形的氣息屏蔽在周圍,然後朝着他跑了過去。

她的瞬息逼近讓小巷吓了一跳,在他擡手要攻擊而來時,就這他的手,金燦燦直接往後一撞,重新扣緊了。

魚鱗的攻擊瞬間落地。

房間裏重新恢複安全。

金燦燦退回到孫大夫身邊,“沒事吧?”

孫大夫搖了搖頭,看得出來這樣的情形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好在剛才他躲在桌子後來不及看外面的情況,這也就沒發現金燦燦剛才使用的仙法。

他擦掉嘴角的血跡,繼續走到小巷的面前,把剩下沒有施完的針,繼續插進他的頭頂,喉嚨還有心口。

金燦燦看了一眼這幾個位置,倒是都是防止他體內真氣逆行的。

看似随意的施針,其實都在引導着他體內的氣息。

施針完畢,他帶着金燦燦立馬從裏面走了出去。

他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并沒有着急走,金燦燦幫他的臉上抹了點止血的藥。

金燦燦沒多問,安靜地等待着。

半柱香後。

孫大夫又重新進去。

裏面那股詭異的味道忽然消失了。

床上的小巷也恢複正常。被魚鱗侵占的四肢看上去與尋常人無異,甚至還有些粗壯。

而那魚尾更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一個人到底是怎麽變成這種不妖不邪不人不鬼的樣子的?

沒有了那些東西的依附,小巷的神智看上去清醒不少。

他歉意地看向孫大夫的臉,“舅,我又傷着你了?對不起……”

原來孫大夫是他舅舅?

怪不得這麽危險也會來了。

孫大夫的眉眼裏難掩遺憾,他走過去拔掉他身上的針,幫他把鎖鏈解開,有些難言地嘆了一聲氣。

“好好休息,我走了。”孫大夫收好藥箱帶着金燦燦離開。

“等等。”

小巷跑出來叫住了他們,去旁邊的櫃子裏拿出了一大串枝芽,上面挂着飽滿的果子,“舅,這山果是我昨天摘的,很新鮮也很甜,都是你愛吃的。”

孫大夫看了一眼,接過果子擺了擺手走了。

臨走之際,他順手把那花瓶裏的花拿了出來,掰掉根遞給金燦燦,“你是舅舅的新學徒吧?抱歉。今天吓到你了。”

金燦燦有些意外,沒有說什麽,只笑了笑,接過花走了。

回去的路上,金燦燦問道,“今天治療完,他就沒事了嗎?”

孫大夫嘆了口氣,“情況是暫時穩住了,不過,他一般會把自己鎖起來,大概過個三五天就好了。”

這麽看還是會持續的。

孫大夫扭頭看到她眉頭緊鎖,問了一句:“你一定很奇怪他為何這樣吧?”

“這是毒嗎?”金燦燦直接問道。

“不是。他以前出過一次海,回來後就變成這樣了,每隔三個月就要發作一次,毫無征兆忽然身體裏會長出東西,至今我也沒能找到解決辦法。”

在金燦燦的認知裏,這整個大陸都沒見過類似這樣的堪比寄生的東西。

尤其他身上這些類魚的東西,更像是還活着。

“他去了哪裏啊,怎會染上這種的?”金燦燦問道。

孫大夫:“聽他說是一個叫幽冥海的地方。”

“……”

果然,生活在這裏的老百姓是知道幽冥海的。

“他去那捕魚嗎?”金燦燦裝作懵懂的問。

孫大夫搖了搖頭,“誰知道他為什麽去,那地方我們世代傳說都是禁忌之地,基本有去無回,沒有人會主動去那裏。但那個時候他不聽勸非要去。”

“後來呢?”

“所有人去過幽冥海的人都是有去無回的,他是唯一回來的人……可現在卻成這樣。”

金燦燦沉默了一下,“我看他還挺年輕,是才去的嗎?”

“他已經四十多了,不知為何他染上這病之後,卻始終只有去時的樣貌。”

這麽看,這幽冥海果然詭異。

但不管多詭異,鳌魚妖畢竟在幽冥海,這是他們現階段唯一的線索人了。

她看出孫大夫沒什麽心情,也就不好再問。

回去之後,她把知道的告訴了陸辛。陸辛當即就去調查了。

次日,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商量調查結果。

陸辛一臉嚴肅道:“小師妹說的這個人,我已經查過了,他身上這種類似于寄生的情況簡直聞所未聞,我都找各門派學問知識面最深最廣的人傳音了,他們也都說沒見識過。”

衆人看了一眼宋鶴之,宋鶴之攤手,他只是修邪,不是真邪,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也沒見過。

更何況,小巷這種明顯已經不是邪法範疇了。

要不是他們現在有任務在身,誰都想把他抓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的。

但畢竟那是幽冥海,歷史上的記載都少,有出現大家認知外的事情也是正常。

不過,越是如此,就越證明這鳌魚妖的難搞。

能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又豈會是泛泛之輩。

陸辛繼續道:“除了他身體這層面,還有一個事情你們可能不知道,他是整個清風堡出了名的惡霸。”

這下換金燦燦愣住了。

惡霸?

想到昨日他給自己送花時的樣子,可一點不像啊。

而且,大部分惡霸都是好吃懶做的,就他打理出來的那片花園,也能看得出他對生活的熱愛,這怎麽會是個惡霸呢?

草草這幾天沒找到合适的工作,在客棧裏無聊透了,聽到惡霸眼前一亮,開始卷袖子了,“他都幹什麽為非作歹的事情了?”

陸辛:“這信息可能跟你們想的不一樣,小師妹說的那種魚尾,好像也沒人見到過,估計只有你們醫館學徒見識過,但他們都沒有說出去,估計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吧?所以在大家的印象裏,都說他這人平日裏挺斯文講理的,而且待人也挺友善,聽說當年還是讀書人,中過秀才,但他是這裏出了名的單身漢,沒有人願意嫁給他。”

“為啥?”草草問。

陸辛:“他有個怪癖,喜歡強搶民女。”

“???”

“而且,據說因為從小習武,身強體壯的,大家都打不過他,就連有人找了修士出馬,都沒能徹底制服過他。”

金燦燦想到那屋外的竹林和花園,實在有點難以想象,那樣一個風雅之人,會做出這種事情?

更何況,連修士都無法搞定,只能說明他或許也修過。

但見到的時候她沒有感知到他的修為,如果真能在失控的情況下還能隐藏自己,那他的修為必定也不會太低。

“這城主或者官府不管嗎?”草草怒拍桌子問道。

“管啊,沒用啊,就算把他關起來了,最後還是會放出來,他依舊我行我素。而且,因為找不到失蹤的那些女子,又無法真的定他的罪。”

金燦燦想到一個細節,“那大家是怎麽确定是他搶的?”

“他平日裏幾乎不會離開小竹園,但他作案的時候,會進城裏,而且他喜歡晚上作案,專門挑那種落單的女子。這其中因為搶的頻繁,還是被不少人目擊到了。”姜升在旁邊補充了一句說道。

金燦燦:“他搶民女做什麽?”

“單身男人找女人,還能是為什麽?”姜升咳嗽一聲沒說太深,“據說被他搶走的姑娘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有些是當地人,有些是外地來的,反正他也不挑,看中了就搶。”

金燦燦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他的家裏的确是沒有女性的痕跡的。

她追問,“他搶的那些女孩呢?”

陸辛:“不知道,最後都沒回來,是死是活,誰也不清楚。”

這事,或者說這人都太奇怪了。

如果他們想從他身上了解關于幽冥海或者鳌魚妖的事情,怕是他的嘴沒有那麽好撬。

多姿忍不住問了一句,“他都什麽時候作案?”

“好像是三個月左右一次。”

這不就跟他變成那詭異狀态的時期一樣?

可這個樣子的話,他應該沒有辦法去搶人吧?

陸辛補充道:“距離他上一次強搶民女已經過去三個月了,按時間推算的話,他應該最近就會有所行動的。”

金燦燦始終覺得搶民女這事有些過于奇怪,孫大夫明知他這個德行,還能冒死每三個月去給他送藥,可見還是很在意這個外甥的。

孫大夫經營着這裏最大的醫館,從不差錢,哪怕給他點錢去妓院,也能解決他的問題了吧?

何必非要搶呢?

“這些被搶走的女孩有什麽特征嗎?”金燦燦問。

陸辛明白她問這話的意思,無奈道:“咱兩想一起去了,我之前也問過,但可惜,沒有。他搶的人上到四五十歲,下到十幾歲,沒有規律性和共性。好像就是路上碰着誰算誰。”

“……”

姜升對這種廢物男人深惡痛絕,“看來我們得好好會會他了。”

“我總覺得這事古怪。”金燦燦說道,想起當時進屋的時候,他神智都快不清了,還記得把自己鎖上,這樣的男人能如此自控,怎麽會控制不了自己去搶女人?

“我覺得我們得先搞清楚他搶走這些女人是怎麽回事?他不像是會輕易松口的人,這幽冥海給他帶來了不少創傷,很有可能不會提及。但萬一我們能借此機會握着他的把柄,或許還能逼他說出關于幽冥海的事情。”金燦燦道。

更何況,如果那些女孩沒死,至少他們也能有機會救一下人。

衆人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金燦燦本打算打着孫大夫的名義去會會他。

多姿卻一拍桌子怒道:“我最讨厭這種用下作手段的男人。搞定男人,我擅長,這事交給我!”

她都這麽說了,金燦燦也沒反對。

孫大夫問診完小巷之後,便不再管他。

金燦燦那邊也問不到什麽有效消息。

多姿只能算了算時間,特地開始晚上出行,在街道游蕩起來。

幾天後,不出所料,深夜打更人剛走,小巷忽然離開了小竹園,出現在了清風堡。

躲在暗處的衆人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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