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教教他規矩
教教他規矩
皇宮內,禦書房。
茶杯破碎的聲音清脆連貫。
“該死的奸賊!朕遲早殺了他!”一身龍袍的楚時鳴在無人時終于不用強忍怒氣,沉浸在指鹿為馬的餘韻中把桌面的東西全部都推下了桌。
“陛下息怒,當心氣壞了身子。”貼身的小太監連忙跪下,小聲勸道,“這宮裏指不定都是那奸相的眼線,若是聽見您這麽說,去向丞相告狀可就麻煩了。”
“告狀?安厭的手還能伸到宮裏!”楚時鳴聽到這裏更是暴怒,一腳踹翻了小太監,“滾出去!”
小太監跌在碎瓷片裏,瓷片和滾燙的茶水一同紮入肉中,卻不敢再多說,連忙點頭哈腰告罪着賠笑退出去。
随着禦書房的門關閉,楚時鳴急促地呼吸着,極力平複憤怒。
他是從上輩子回到這裏的,一年前剛被安厭扶持着登上皇位時就回來了。
他明明記得,他已經鬥倒了安厭,親口下令把安厭淩遲處死,還親手殺了太後那搬權弄勢的賤女人。可不久後,楚國莫名出現了許多無法解決的事件,他忙得一團亂麻,尚未解決事情,陳國和吳國又派兵來襲,沒撐多久,楚國就亡國了。他也作為亡國之君,被吳國将領一劍斬下了腦袋。
楚時鳴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究竟是為什麽,但一睜眼,他又回到他還是一個傀儡皇帝的時候,這裏,安厭仍舊還是權傾朝野的丞相,太後仍然掌握着玉玺。
上一世他下令将安厭淩遲處死以後,世家就想趁着安厭倒臺架空他,那段時間太混亂,他在宮中被限,不清楚外面的消息,連安厭被行刑都沒能去看,有關于安厭倒臺以後被世家怎麽報複的消息更是半點兒都沒聽到。
這一世醒來,他便疑心楚國滅亡是安厭死前留下的後手,打算在這一世早些動手除掉安厭。
他利用太後和上輩子的先知先覺接管了先帝的親衛,抽了一隊人,暗中控制他們的家人,逼他們變成自己的死士提前去刺殺安厭,并且利用安厭強行科舉改革引起的士族衆怒做局剪除掉安厭的黨羽。
楚時鳴知道現在朝內世家獨大,盤根錯節,安厭主張的科舉改革是正确的決定。是應該讓一些沒有根基的平民子弟也入朝為官,分散掉世家的權利,解除權力的僵化,并且讓那些平民子弟也有一個上升的盼頭。
可錯就錯在,這項決定是安厭做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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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厭太逾矩了……
楚時鳴非但恐懼于那些即将成為官員的平民學子感激給他們機會的安厭,也必須得抓住這個機會,徹底把安厭除掉。
所以……他實在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放棄了那些平民學子。
豈料他做出這麽大的犧牲,安厭居然沒死!還堂而皇之地持劍着履上朝,在金銮殿上指鹿為馬羞辱于他!
楚時鳴越想越無法控制情緒。他滿腦子都是憤怒和被羞辱的怨恨,他恨安厭不按照他的想法去死,怨文武百官對他被羞辱冷眼旁觀。
奸賊!奸賊!一群/奸賊!藐視王法!毫不把他放在眼裏!可恨之極,罪無可赦!
遲早,遲早有一天,他一定要親手把安厭和那些欺辱他的人都淩遲處死!
他咬牙切齒地想着要怎麽叫安厭付出代價,但下一秒,一道陌生的聲音卻突凸地出現在了禦書房。
“陛下,丞相請您一敘。”
黑衣銀面的青年毫無聲息地從黑暗中走出。他的衣襟上用專門蝕黑的金線繡了一片竹葉。
“請不要浪費時間,丞相會不高興的。”
“你是誰!這可是皇宮!你是怎麽進來的!”楚時鳴吓得猛然後退兩步,後腰抵在了一張奏折都沒有的桌案上。活像見了黃瓜炸毛的貓,他對着外面大聲喊,“來人!來人!護駕!”
影一也被楚時鳴突如其來的尖叫吓懵了,呆呆地解釋,“丞相沒說要殺你,只是想請你過去。”
他老實巴交地從衣襟裏翻了翻,掏出安厭給的腰牌,“現在輪值的是太後的人,太後與丞相交好,我來時給他們看了令牌,你叫他們護駕他們也不會聽的。”
影一不懂人情世故,因為呆愣,說的話太過于直白,哪怕本意是解釋安慰,聽起來也極其傷人,極其挑動怒火。
還未從指鹿為馬的餘韻中恢複理智的楚時鳴聽後更是暴怒,“滾出去,你們這群藐視王權的東西!”
影一感覺耳朵有點疼,默默卸掉了楚時鳴的下巴和一直亂掙紮的四肢,拎貓一樣單手提着他的後頸衣領把人拎走。
等到楚時鳴被咚地一聲扔在丞相府的地面上時,就只能發出含糊不清的怨毒威脅了。
丞相府的後園什麽花都沒有,全是還覆着些許寒霜的筆直銀竹。安厭便坐在竹林中的茶桌旁,脊背直挺,哪怕周圍無人也儀态端方,孤高絕俗,比四周的修竹還要清貴不折。
她手上正拿着奏折瞧,身上銀竹黑袍的廣袖因為給月十五包紮被撕開一截缺了塊布料,整個垂至手肘,露出勁瘦有力的手臂線條。
“帶來了?”安厭擡眸,淡淡地放下奏折。
單膝跪在地上的影一沒有直接彙報,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安厭的袖子,“家主大人,您的衣袖,是地牢那些…”
“是我自己撕的,還有,這幾天不用給月十五派任務,讓她休息兩天。”
安厭說完又想起之前影一的态度,怕他覺得自己是又閑得沒事把手底下的殺手拿去折磨,弄得人家都不能去完成任務,補充道,“她沒事。”
“謝家主大人手下留情,您這件衣服還需要嗎。”
“嗯?”
“您把丞相府的財物都拿出去撥給寒門學子了,府內財務緊張,衣服扔掉很浪費,屬下今晚可以給您改成窄袖。”影一呆頭鵝一樣直來直去,面無表情,“您說府上的財政都是屬下管的,屬下認為扔掉是不必要的支出。”
此言一出,地上的楚時鳴都被驚得停下了含糊不清的威脅和咒罵。
這殺手說話這麽直來直去的惹人生氣,還敢替主子做決定,安厭居然還能容忍他到現在嗎?安厭脾氣什麽時候有這麽好了?
而且作為最大的奸臣權相,安厭有必要窮到這個地步嗎?剛才在朝堂上指鹿為馬不是挺嚣張的嗎?怎麽現在連件衣服都扔不起,甚至還要手底下的殺手晚上來想辦法做補救。
最叫人離奇的是,為什麽一個殺手正職不做來兼管丞相府的財政大權,還會女紅改衣這種東西?
……不過……替主子做決定這種事情,就算安厭能夠容忍,也應該會為了面子訓斥一頓拒絕吧?
楚時鳴記恨影一用這麽粗暴的手段把他抓過來,專門等着看笑話,豈料安厭完全沒有任何覺得哪裏不妥的地方,甚至還感嘆于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這種可以自己加班找活幹又願意主動節省老板財産的神仙員工。
她為了避免打擊員工自信心,低頭打量自己破掉的袖口,确認真的能補之後才敲了敲桌面上的奏折,“正好櫃子裏都是除了料子有細微區別外模樣差不多的衣服,改了也好,免得別人以為我丞相府沒錢做衣服。”
影一點點頭,後退了兩步,于是安厭終于舍得把目光移向楚時鳴。
楚時鳴不由得僵住。
又是這樣…居高臨下的俯視,安厭的身形打出一塊陰影,好似一片無可跨越的高山再次把他籠罩。
寒涼的風從竹林中穿過,細碎地發出穿林打葉的蔌蔌聲,把安厭在府中并未完全束起的長發絲絲縷縷地揚起,像是光明人皮下的的鬼魅。
楚時鳴不安地掙紮,卻苦于四肢和下颚的關節都被卸掉,跑也跑不掉,喊也喊不了。
“陛下可知臣請您過來是為了什麽?”安厭在他面前蹲下身,被吹起的黑發垂落在了肩上,鴉羽一樣黑沉,絲綢一樣柔亮,微眯起眼睛,言語竟顯出幾分平淡的溫和。
“是因為您不夠聽話啊,陛下。”
替原身被淩遲過一遍的安厭對楚時鳴這種蠢貨皇帝沒有任何好感,用冰涼手背輕蔑地拍了拍他的臉,“您的位置是臣扶您坐上去的,可您怎麽就不明白臣能扶您上去,也能随時拉您下來呢?”
“臣養只畜生還有感恩之心,怎麽陛下還要反咬一口?”
她漫不經心嗤笑,“若是真殺了臣,便也罷了,可您總是在幹這些毫無意義的事…臣并不是說貪婪無度、野心勃勃、渴望權力不好,偏偏您又沒有支撐這一切的能力,愚蠢得令人發笑。”
語罷,安厭收回手,“這兩日便留在丞相府好好學學規矩吧,臣每日都會派人把您從皇宮裏請過來,教您一些做人的道理,學好了您再回去。”
羞辱!羞辱!這是一場莫大的羞辱!楚時鳴眼中滿是怒火,簡直氣得想生啖其肉。
安厭視若不見,自顧自的整理桌上的奏折,對不遠處的影一吩咐,“給他把卸掉的關節都接上,再去書房把書架上的那本《禮訓》拿給他。”
“是。”影一低頭,擡手接上了楚時鳴的四肢和下巴。
“安厭!你這大逆不道的奸賊!居然敢這麽對朕!”
接上手腳關節時還沒什麽,下鄂一接上,楚時鳴就恨聲呵斥:“你居然敢這樣羞辱朕!朕一定要将你千刀萬剮!”
啪!
安厭嫌煩給了他一巴掌。
“你…你,你居然敢打我!”楚時鳴捂着臉不可置信,連用‘朕’的自稱都忘了。
【打臉皇帝,奸臣值+100】
意外之喜。
安厭試探性擡起自己的手。
啪!
又是一巴掌。
【反複打臉皇帝,奸臣值+100】
“我…朕錯了。”楚時鳴被打清醒了,捂着臉忍氣吞聲,連眼神都瞬間清澈了不少。
他被一連串憤怒沖昏的頭腦終于回憶起安厭随時能弄死他的事實,後知後覺地想起了自己剛才究竟有多不理智才敢當面罵安厭。立刻換上一副慚愧懊惱的表情,“安相見諒,我,朕剛才實在是昏了頭,才口出狂言。”
安厭上揚的嘴角弧度消失,惋惜地放下正準備再來一巴掌的手。
這個皇帝就是遜啦,怎麽才打兩下就不行了?這麽老實,她都沒理由繼續動手。
“…安相?”楚時鳴帶着隐忍和畏懼的眼神,很理智的沒有跟安厭繼續玩硬氣。
“無礙。”安厭忍住再給他幾巴掌的沖動,假笑暗示,“陛下年幼,哪怕再頑劣也無妨,臣自當不會與陛下計較。”
為了再找理由扇楚時鳴幾巴掌,安厭擡手把影一剛剛拿過來的《禮訓》遞給楚時鳴,刻薄地眯起眼睛,刻意激怒羞辱,“陛下就在臣旁邊好好學學吧,稍後臣可是會抽問的。”
楚時鳴陰暗咬牙,理智回籠以後終是沒有如她所願,冷冷道,“朕定不負安相良苦用心好好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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