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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翌日上午，天氣很好，明媚溫暖的陽光從沒關嚴的窗簾縫隙照進來，在木質地板上留下一道直棱棱的金光。

大床上團作一團的被子動了動，從裏面鑽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陳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醒來的，腦子裏還有幾分困意，混沌一片，他想伸手去摸手機看看幾點，結果胳膊一動疼的不行。

然後他才發現，不止胳膊，自己的肩膀後背，還有肚子腿上都因為肌肉牽動引發一陣酸疼。

有那麽一會兒出神疑惑的時間，幾分鐘後，陳糯意識回籠，渾身汗毛瞬間倒立，不顧身上的疼痛，頭一回失态地猛地從床上坐起。

他看向床側，沒有人，包括房間裏面也沒有人，連沙發上的衣服都只有他的，找不出第二個人的痕跡。

但陳糯依舊驚魂未定，因為他記得非常清楚，昨天晚上發生了些什麽。

他和裴知榅上床了。

他還是被上的那個。

陳糯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掌心抵着額頭揉了揉，深感這一切簡直像一個荒謬的惡作劇。

裴總雇他管束兒子，結果他管着管着轉頭就管到了床上。

而且裴知榅年齡比他小，昨晚還說特別讨厭他，怎麽就能稀裏糊塗演變成了那幅場景。

酒精這種東西真是害人不淺。

嗓子和嘴唇都很幹，他沒去喝水，打開手機也沒看到任何特殊的消息，全是工作上的瑣事，還有路岑雨的信息。

估計裴知榅早就醒來走了。

陳糯關掉手機艱難下床，撿起散落在沙發上的衣服，顧不得衣服上滿是褶皺和酒氣，匆匆穿上離開房間。

不料他前腳剛離開酒店大門，後腳就有道身影進來酒店，兩人剛好錯開。

裴知榅手裏拎了很多塑料包裝袋，上面印着的各式logo看着像是早餐店的。

他按下電梯，腦子裏還有些亂。

早上他酒醒之後看到床邊赤裸沉睡的人，滿腦子都是對自己昨晚幹的那些事的震驚。

好不容易緩過來，心虛又不自在的盯了會陳糯恬淡的睡顏，這才跑了出來。

床都上過了，大不了他以後多聽陳糯幾句。

電梯叮的一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但當他回到房間找了一圈，才發現陳糯已經跑了。

裴知榅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俊朗的眉擰成了川字，過了幾秒氣得踢了一腳垃圾桶，把早點全丢了進去。

自己起大早排了半天隊去買早飯，結果人家轉頭就走了，根本不樂意看到他！

他算是徹底記住陳糯了！

-

陳糯回到家，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明天還要上班，但以自己現在這個狀态肯定沒辦法正常工作。

他的心理一定程度上還沒能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拿出手機想跟組長請一天假，還沒收到回複，路岑雨的電話就打來了。

路岑雨的聲音隔着聽筒傳來：“昨晚發的消息你怎麽還沒回？我吓得還以為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沒事呢。”陳糯捏了捏眉心，“昨晚...有點工作耽誤了。”

他自己都還沒捋清楚，因此并不打算把昨晚那一幕告訴路岑雨。

“那就行，不過你聲音怎麽這麽啞？”路岑雨不知腦補了什麽，玩笑道：“不會背着我和哪個男人出去了吧。”

“沒有。”陳糯語調稍快，看似淡定的挺直了背坐起來。

......

空氣中安靜了一瞬。

路岑雨片刻後開口，咳了咳：“既然你沒什麽事，那我就繼續刷題去了？”

“好，拜拜。”陳糯希望快點結束話題，即使剛才自己漏洞百出，但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功夫去應付解釋。

挂斷路岑雨的電話，他在晚飯時間才等來組長的回複，對他的請假申請是斬釘截鐵的拒絕。

陳糯知道組長和自己之間有點小誤會，這幾天看他不順眼，于是他把請假時長縮短到了半天，想看看能不能行。

這回組長是完全不回複了。

陳糯還是頭昏腦漲的，捋了捋混亂的思緒，根據後果的嚴重程度，把曠工排在了最後一位。

當務之急是先解決一下昨晚的荒唐事。

他第一次經歷這樣的情況，但他和裴知榅睡了是事實，再怎麽不想面對也得面對，更何況他是個更為成熟的成年人，應該對事情的發生主動負責承擔。

周一，陳糯沒有去上班，花了點時間收拾自己，下午來到中大，因為自己就是這所大學畢業的，所以輕車熟路的找到教學樓。

裴總之前給過他裴知榅的課表，上面的課程和教室地點都寫的很清楚。

陳糯不确定裴知榅會不會來上課，但他還是想先在這等等，如果待會下課沒看到人再電話聯系對方。

他在每層樓固定的休息區坐下，等了十幾分鐘，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從教室裏一窩蜂的湧出來，吵鬧嬉笑聲四起。

熙攘的人群中，陳糯環視一圈，很快就看到裴知榅格外出衆的身影，旁邊還有個圓滾滾的身形，大概是許曾。

學生沒多久就散了個七七八八，周圍逐漸恢複安靜，他做好心理準備，這才起身上前。

裴知榅顯然也在餘光中瞥見陳糯，腳步頓時停了停。

陳糯走近了，看到許曾在旁邊，猶豫了幾秒鐘沒開口，倒是裴知榅看他一眼，末了轉頭道：“你先走，我有點事。”

等許曾離開，身邊也都沒人了，兩人之間是詭異的安靜。

半晌，陳糯整理了一下語言，不好說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前天晚上我喝多了，後面發生的事可能——”

“我知道。”

裴知榅別開臉打斷他的話，面上看不出情緒，唯獨漆黑的眸底浮現幾分微妙的意味。

“嗯......”陳糯一時啞然，斟酌幾番措辭，也有些尴尬：“既然這樣的話，我覺得應該要說清一下。”

話音剛落，裴知榅站直了，垂眼居高臨下地盯着他，态度相當嗤之以鼻：“不就是上了個床嗎，你還真會把自己當回事。”

陳糯面皮很薄，臉上紅了紅，聽他這麽說，不知道該不該松一口氣。

裴知榅看起來毫不在意，甚至很輕浮，但他之前就表示過恐同，昨晚也是兩人都喝多了神志不清才造成的。

他再次不知道怎麽開口，但說到底，自己才是被睡的那個，也犯不着去道歉。

于是他說：“我們也都是成年人，你要是不在意就最好了。”

“當然不在意。”裴知榅偏開視線，看着別的方向，好似沒了耐心，扯出一個冷笑：“意外而已，我又不像你喜歡男的。”

陳糯的話卡在嗓子眼。

也是。

畢竟酒後亂性很難說，這種事情想不出什麽更好的解決辦法，只要互相翻篇就算揭過去了。

不過他回去大概得和裴總終止協議內容了。

“還有事嗎？”裴知榅看起來不想和他過多交流了。

陳糯搖了搖頭，往旁邊讓開位置，目送對方的背影直至離開視線。

他心情稍微舒展了一些，第二天顧不上身上持續的隐隐作痛，按時來到公司，卻再次收到了來自同事的異樣眼光。

坐下幾分鐘，有好心的同事提醒：“你去找一下組長吧。”

陳糯預感到什麽，沉默着敲響了組長辦公室的門。

“進。”

他推門而入，不等走近辦公桌，組長就率先把一紙合同拍到桌面上，滿臉怒氣：“陳糯，你知道你昨天的曠工造成了什麽後果嗎！”

“抱歉組長，我實在是有點事來不了。”他沒有辦法做多餘的解釋。

組長冷笑：“因為你的曠工，導致設計稿工期沒趕上，甲方那裏已經很不高興的想要撤單了！”

陳糯低頭看了看桌上的合同，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這個單子他知道，甲方催的是緊，但是由整個辦公室的人一塊分工合作，自己的那部分已經完成上交過了。

他道：“組長，我上周五寫好方案發到您郵箱了。”

“你自己看看你寫的合格嗎？！”組長并不打算放過他，說的更為過分，“好歹也是在公司幹了這麽久，有價值的東西沒學到，盡做些摸魚曠工的事。”

陳糯依舊沒脾氣：“不好意思，我會在今天下班之前重做一份。”

“說得好聽，你這次的重大失職足夠我辭退你了！不過也不是沒有補救的辦法，你要是多拉幾個揚知那邊的項目——”

“不用了。”

聒噪的聲音被這三個字點得戛然而止。

陳糯擡眼看向組長，“雖然甲方在催，但我曠工并不算嚴重失職，如果硬要說是因為我的方案不行，我也說過有時間趕出來。”

“所以按照勞動法，你們沒有理由辭退我。”

組長聞言有些心虛，陳糯氣勢并不咄咄逼人，語氣平淡：“我會遞交一份辭職報告，算我主動離職，但你們也要按照相應的要求給予補償和工資結算。”

他在這個公司任勞任怨了兩年，一直被組長打壓，有什麽好的方案思路也都是被別人包攬。

跳槽是之前就有過的想法，但怕家裏擔心大學剛畢業工作不穩定，一直沒有實施過。

而現在他也的确在這個公司待不下去了。

商量好了離職事議，陳糯回到工位，開始收拾自己為數不多的東西，裝在一個小包就能帶走。

離開公司，他站在辦公樓下，擡頭望了望天。

昨天還是大好晴天，今天就變得陰雲綿綿的，大概是夏天快來的緣故，天氣也開始多變。

陳糯路邊招了輛出租，剛上車沒多久，手機上就接到了裴總的來電。

他現在對裴總心懷一種別樣的心虛，本想提出停止合作的事，但斟酌利弊之後，最終還是選擇有所保留。

“不好意思裴總，我這幾天身體不太舒服，裴知榅那邊...可能暫時去不了了。”

裴總倒是慷慨，并不介意：“可以，休息好了再來就行。”

“好的，謝謝。”

挂掉電話，陳糯腦仁生疼，還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

兩天過後，新的一周周末，揚知集團董事長辦公室——

裴知榅被他爸留在辦公室，旁邊是一摞堆了數十厘米高的紙質文件和各類書本。

裴旭一如既往地命令，“好好待在這，別讓我看見你偷跑出去！我一個小時後就回來。”

“知道了。”裴知榅懶散地靠在椅背，并沒把這些話放心上。

裴旭生氣卻又無可奈何，瞪了瞪他便出去了。

沒享受幾分鐘的安靜時間，裴知榅剛摸到手機準備開游戲，辦公室門口響起幾聲敲門的輕叩。

他動作停下，取消屏幕上的匹配界面，漫不經心望向門口。

一個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進來，拿了幾份厚厚的檔案，面上是客套的笑：“小裴總，這是裴總讓我拿上來的，如果你有什麽不明白的可以随時喊我。”

這個人是公司裏的部門經理，姓李，裴知榅和對方見過幾面，也算認過臉。

“哦。”他見狀敷衍應了一聲，把檔案接過随手放在桌上，重新打開游戲匹配。

過了一個半小時，裴旭回來，看到他老實坐在辦公室，對此滿意不少。

裴知榅則是随手打開一本書，看了看上面的字，過了半晌開口：“今天他怎麽不來了。”

“你是說陳糯？”裴旭坐下抿了一口茶，“他說不舒服，請假了。”

“哪裏不舒服？”他驀地皺眉。

“臭小子，我怎麽知道，有這功夫問不如拿幾份合同案子去看看。”

裴知榅不說話了，還真拿過手邊的合同，只不過翻得簌簌作響，一看就沒用心。

但裴旭對這個現狀也很欣慰了，他在心中揣摩，覺得是陳糯起到了作用。

兩人大概相處不錯，前幾天陳糯不是還帶裴知榅吃飯去了。

他越想越确信，眼中閃過一抹贊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