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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陳糯暫時把裴知榅安置在自己家，直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認識到一個問題，他還要去上班。

而現在發生的事顯然已經不适合他繼續在裴總的公司待着了。

他坐在床邊呆望着門口的方向，半晌過後給何宕鳴發了請假申請，然後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裴知榅似乎還沒有醒，陳糯做完早餐放在桌子上，一個人出了門。

他還是想在裴知榅面前營造出自己上班的假象，否則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麽事。

主意是臨時決定的，因此并沒有什麽目的，在路邊走着走着就來到了一座公園。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金黃的光照在人身上微微發燙，公園裏有很多早起散步的老人聊着天，一派祥和寧靜的景象。

伴着陣陣鳥鳴，陳糯找了個有樹蔭遮擋的長椅坐下，面前不遠處就是公園湖，微風吹過的時候泛起水波粼粼。

這麽坐了足足有一個多小時，他才有了些動作，從口袋裏摸出手機，給路岑雨發去消息。

[我打算換一份工作。]

對方大概有點事情，過了幾分鐘回複，[怎麽了，為什麽呀？]

陳糯抿了抿唇，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打字，問他今天有沒有時間出來一下。

下午的時候，路岑雨忙完手頭上的研究就趕去找陳糯，兩人約在公園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因為今天是工作日，咖啡廳的人并不多，陳糯點了一杯拿鐵，等服務員送餐之後說了聲謝謝。

路岑雨用勺子攪動着咖啡杯，過來的一路上想了陳糯離職的兩種可能。

一是因為裴知榅，二是自己在公司做不下去了。

他倒希望是後者，但陳糯自己工作能力是足夠的，現在的部門副經理又是何宕鳴，這個想法成立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他知道陳糯一向很有自己的想法和決定，如果選擇把事情告訴他，肯定是陷入了極大的糾結迷茫，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了。

于是路岑雨嘗試開口：“怎麽突然就要換工作了，是不是和裴知榅有關？”

陳糯輕點了一下頭，“之前裴知榅說喜歡我，然後——”

他為難的皺了皺眉，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知道了。”路岑雨了解，大概就是因為這點，畢竟情感上的糾紛的确令人頭疼和難以處理。

他随口道：“我還和裴知榅說呢，說你不喜歡他那樣的。”

這事陳糯從來沒聽過，聞言愣了愣，暫時忘記了自己的問題：“是什麽時候。”

“就我在公司樓下碰到他的那次。”路岑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有點氣不過，和他吵了幾句。”

陳糯回憶了一下時間線，想到什麽，放下咖啡問：“你還有說其他的嗎。”

“我說你喜歡何宕鳴那種類型的，但沒說你喜歡他。”路岑雨趕緊解釋，“不過裴知榅看起來好像挺難過的，所以我後面和你吃飯的時候才問你他是不是喜歡你。”

陳糯恍然，怪不得那個時候的裴知榅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他當時還以為是裴知榅對何宕鳴的敵意導致的。

“沒事。”他搖搖頭，“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

陳糯不知道該不該說，他皺了下眉頭，過了半晌開口：“裴知榅......告訴他家裏了。”

“什麽告訴家裏了，喜歡你？！”路岑雨差點話都說不利索，找不到形容詞：“你又沒答應他呢，他這麽...這麽認定你了啊。”

陳糯心尖倏地一跳，随後低下頭：“所以他現在和家裏有點鬧的不太好看，我也不打算在公司繼續留着了。”

但是——

走了之後呢，他不知道。

路岑雨仔細想了想，給出建議：“離職也挺好的，比起再找一份工作，你繼續待在公司更不好面對，你和裴總說清楚，也和裴知榅說清楚，他們這種家庭也不會去找你一個普通人的麻煩，更何況是裴知榅自己喜歡你，他應該去承擔後果，和你沒關系。”

“可是——”陳糯輕聲道：“可能不太好說。”

“這有什麽不好說的。”路岑雨覺得奇怪，“他還是直男呢，自己把持不住喜歡你又不是你的錯。”

陳糯飄忽地移開視線，心裏有點兒發虛，艱難地說：“因為裴知榅現在在我家。”

剛剛說了一大堆此時正在喝水潤喉的路岑雨猛地一咳嗽，“你說什麽？”

“他從家裏跑出來沒有地方去了，我不能放着他一個人在外面。”陳糯的辯白顯得有氣無力，“我不行。”

路岑雨沒想到一貫淡然穩重的陳糯變得這樣毛手毛腳，真心發問：“為什麽？”

咖啡已經涼了，香氣也慢慢變淡，陳糯無話辯駁：“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照看了他一陣子，所以覺得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

路岑雨沉默了，末了嘆口氣：“小糯，你是不是有點喜歡——”

“怎麽會？”不等對方說完，陳糯急急開口，否決這個可能，握緊手中的咖啡杯，有點不安。

“你之前對他好我都可以理解，畢竟你的為人和性格就是這樣，可現在呢。”

“你總是對他瞻前顧後，其實你就算從公司離職了也會對他放不下心吧。”

路岑雨沒把話說太滿，“小糯，我只能幫你說到這了，當然你怎麽想是你的事，就算你真的好感裴知榅也沒什麽的。”

陳糯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了，可他就是拒絕不了裴知榅說的任何話，就好像他對其他人會有底線有原則，但是對裴知榅只有無限度的包容和放縱。

“裴知榅比我小好幾歲呢。”他扯出一個笑，搖頭說：“而且他那個...家庭，也不合适。”

路岑雨靜了兩秒，說：“那你能接受裴知榅被家裏趕出來，然後又被你拒絕的樣子嗎。”

陳糯張了張嘴啞火，偏開頭：“我不知道。”

“那就對了，不想做的事不要逼自己，順其自然就好了。”

他打起精神對路岑雨笑了笑：“好。”

和路岑雨分別的時候是下午四點，還沒有到平時下班的時間，陳糯沒在外面多做停留，提前回了家。

裴知榅去學校了，家裏沒有人，陳糯打開電腦編輯辭職報告，寫到一半的時候聽到有人開門的動靜，走出卧室，和正往客廳放書包的裴知榅正對上。

裴知榅目光警惕了一瞬，然後放松的笑起來：“你今天下班這麽早？”

“嗯。”陳糯含糊其辭，關切的看向他的手，上面還纏着一圈圈白色紗布，“在學校換藥了嗎？”

裴知榅甩了甩手：“換——沒換呢，我忘了，你幫我換呗，我一只手不方便。”

陳糯能看出來紗布還很新，肯定是換過一次，他看着裴知榅一臉的若無其事，有些失笑，沒說什麽，找出醫藥箱換藥。

替裴知榅處理好傷口，陳糯借口工作回到卧室，盯了會兒電腦屏幕上編輯一半的文檔，然後全選删掉。

他不想走，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_

陳糯昨天請了假，這兩天剛好是周末休息時間，周日中午的時候，裴總突然發了信息過來。

彼時陳糯剛做完午飯，還沒來得及在餐桌邊坐下，他眼皮一跳，看完內容之後，和裴知榅找了個借口說公司有事。

裴知榅絲毫沒意識到不對，皺皺眉不樂意：“周末讓你去什麽公司，誰讓你去的，李經理還是何宕鳴？”

“李經理。”陳糯随口扯了個謊，“你先吃飯吧，不用等我了。”

“吃完飯再去呗，不急這一會兒，不行我跟李經理說。”裴知榅順手拿起桌邊的手機。

“別。”陳糯及時喊停，神情變得有些嚴肅認真：“聽話一點。”

裴知榅只好閉嘴不說話了。

陳糯看了他一眼，随後起身出門，在路上的時候，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

裴總說找他出來談談，他當然知道要談的是什麽。

裴總如同裴知榅說的那樣，這幾天并沒有找他麻煩，甚至都沒有聯系他，公司裏也沒有變故，一切顯得風平浪靜。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讓他隐隐覺得不太對。

他知道裴總這種身份地位的人不會随便為難別人，但過去兩天才來消息也太奇怪了。

陳糯來到見面地點，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推開辦公室的門。

裴旭坐在會客區的沙發上，神色看不出什麽變化，只有眼下一片遮蓋不了的烏青表明他已經好幾天沒休息好了。

“坐吧。”

陳糯開門前還在不安，此刻卻忽然平複了下來，他在裴旭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一如往常般淡然冷靜。

他略停頓一秒，開口：“裴總，我知道您找我來是關于裴知榅的事。”

裴旭面對他的坦誠似乎愣了一下，然後道：“陳糯，既然你是聰明人，我就不跟你搞那些彎彎繞繞了。”

“裴知榅現在是不是在你那住着？”

陳糯點頭，“是，他前兩天跑出來之後來找......我就讓他暫時住在我家了。”

“我猜也是。”裴旭面容嚴峻，審視了他一番，擲地有聲：“你不喜歡我兒子，我知道，并且你也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我兒子喜歡了你，那就肯定是他的原因。”

這下輪到陳糯愣住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完這句話，“可是您當初知道了之後不是很生氣嗎。”

“當然會生氣。”裴旭一皺眉頭，“無論是哪個家長聽到了都會是我這種反應，但我這兩天冷靜下來想了很多。”

“我們家庭比較傳統，可是裴知榅從出世起就格外調皮搗蛋，和‘傳統’兩個字根本不沾邊，這麽多年我們也習慣了，只要不出大亂子就行。”

陳糯靜靜聽着，裴知榅的确比較叛逆乖張，只不過本質上還是個幼稚赤忱的小孩，在某種層面來說很特別，是他以往沒有接觸過的一類人。

裴旭捏捏眉心，“裴知榅做事太莽撞了，根本什麽後果未來都沒有考慮好，但他這個脾氣我管了也沒用。”

說罷，裴旭像是做了某種決定：“所以我也不管了，我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你，怎麽喜歡的，至于你——”

“我不幹涉也不反對你對裴知榅的任何回應，無論你以後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他。”

對于裴總的接受速度之快，陳糯是始料未及的，他原本想好了很多腹稿，此刻變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有些遲鈍的說：“你不覺得裴知榅喜歡上我一個大了他好幾歲的人很不合适嗎。”

裴旭面色古怪：“他都喜歡男的了，其他的我還能說什麽。”

陳糯啞然。

“抛去其他問題，你現在還準備繼續在我的公司工作嗎。”裴旭開口。

“是。”他不卑不亢道：“我不認為應該把情感問題帶到工作裏面去，而且我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和公司現在的職位是匹配的，當然如果您想辭退我，我也沒有意見。”

“這樣最好，應該把工作和生活分開。”

裴旭起身：“我已經和裴知榅妥協了，雖然你願意收留他，但也不能讓他一直住在你家，所以你回去盡量和他說說。”

“我知道了。”

談話就此結束，陳糯準備離開辦公室，在開門前的一秒停住腳步，想了想問：“您在氣頭上的時候沒有來找我，是裴知榅跟您說了什麽嗎。”

裴總倏地笑了：“是，他威脅我，說我無論同不同意都沒用，大不了他不在這個家待着了。”

窗前的烈日透進來，延伸到腳邊，照的他皮膚有些發燙，他沒再說話，輕點了一下頭示意，拉開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