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山頂
山頂
大太監寧臣是聖人心腹中的心腹,自小便跟着的,也是皇帝為數不多能夠信任的人。
他屏退四周,緊緊關上殿門。
才附耳言語:“聖人,晏小将軍出發了。”
皇帝睜眼,哪裏還有那副行将就木的模樣。
他思緒萬千,最後只餘一聲嘆息。
“委屈弄玉了。”
寧臣搓搓手,笑:“晏小将軍最是明白您的心思,如今江山社稷系于他一人身上,就是叫不行也得行了。”
他偏頭,目光未有焦距,淡淡:“懷安寺那邊......”
寧臣道:“一切都好。”
皇帝嘆了口氣,方道:“朕對不住他。”
寧臣不好多說什麽。皇帝起身,他在一旁攙扶着。看午後的日光照在這個曾經叱咤風雲的仁君身上,再觀他發絲枯槁灰白,才咂摸幾分心酸,只是到底也說不出什麽,只能寬慰皇帝松心。
一切自是順應天道。
摒塵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幼時幸得佛寺救濟,才得以活命。
後來被勘破天機,塑在高山雪頂的殼子裏。主持賜字:“摒棄俗世前塵,超脫苦短人世”是為摒塵。要他牢記這句話,歷世八苦八劫,方修正果。
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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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撕扯了衣裙下擺,将軟布纏繞在他的腕上,微微的麻癢讓他喉頭發緊,問:“為什麽?”
他看見她不解的眼神,複又具體道:“為什麽纏這個?”
小善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知該說什麽好,怕的要命,結結巴巴道:“你手上的傷口,不包紮,會死。”
摒塵搖頭,直言:“不會。”
小善仍看着他。
他說:“不會死,時機未到。”他說現在并不是他的死期,所以受再多的傷也不會死。
小善抿了抿唇,知道跟他說不通,也就不再辯解了。
她瞧着自己手腕上細細的割痕,對比摒塵,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傷。
她想起些什麽。起身,從床頭的小屜裏拿出先前摒塵給她的那個小藥瓶。
擺在他面前,認真道:“那這個呢,這是什麽做的?”
摒塵的眼睛依舊十分美麗,像圓滿的月,岑寂而端麗。他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小善說了聲告罪,輕輕掀起他的袖角,她看見他的手腕旋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只手腕上,刻滿密密麻麻的銘文,她不識字,但也知曉這樣大的面積,紋上去必定也是極其痛苦的。而在那覆滿銘文的手臂往下,整個腕骨處,都被可堪刑具的玄鐵手環緊緊扣住。往內的那一面,有密密麻麻的鋒利尖釘,因為常年被血水浸.淫,一層薄薄的鏽痕覆蓋在上面。
這哪裏是佛子,這分明比最苦痛的囚犯還要不如。
她忽然想到,她問摒塵痛不痛,摒塵看向她時不解的眼神。
或許早在這麽多年的磋磨當中,他早已忘記什麽是痛,又或者并不知道不痛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小善心裏一陣酸澀。
她不敢再看,輕輕落下他的衣裳,讓那雪白的袍衫覆蓋住那駭人的傷痕。
兩個人之間默契地不再提及治傷和摒塵身上的一切。
自那日過後,摒塵又是很久的銷聲匿跡。
偶有一日的空檔,小善在院子裏收拾那些被饅頭作踐的不成樣子的蘭花,就被突然出現的罪魁禍首叼住裙角。
“怎麽了?”她将它抱起來,審視着這只肥貓,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饅頭卻突然從她身上跳下來,走一步,繼而回頭看看她。
小善試探性跟着它往前走。
饅頭喵喵叫,頭也不回地疾馳起來,只是始終保持着一個能讓小善追上的距離。
它帶着小善打開院子裏的那個角門——那是通往後山的路。
小善只猶豫了一瞬,便又跟上它的腳步。
她簡直懷疑這只貓是不是誕于後山的精怪,不然怎麽能夠找到一條修整如此幹淨的上山路。
她邊喘邊追,只覺得肺髒都要炸掉。
上山之後,饅頭停下,圍繞着她開始轉圈喵喵叫。
小善擡眼,被眼前景象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她一瞬失語,匮乏的腦袋裏只能搜羅出為數不多的字來形容,“美”,這裏是極美的。
雪頂覆松,不似人間。
誰也不會想到,平平無奇的懷安寺後山上,竟然能夠拔地而起這樣巨偉的建築,好似月神宮殿,她踩上潔淨的發光的磚石上,簡直懷疑這裏的一草一木是否都是琉璃打造。
饅頭叼着她的裙角,大搖大擺地往裏面走,半點沒有可能會擅闖他人地盤的自覺。
小善有些畏怯。
忽然又想到摒塵曾問過她:要不要同他上山去。
腦海中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成型,她猶豫想到,這裏會不會是摒塵的寓所?
再往前
饅頭忽而急切叫起來。喵喵聲貫穿耳鼓膜,刺耳而尖銳。
小善的注意力被吸引。
下一瞬
她急奔上前。
小善是知道些摒塵不同于尋常人的身份,從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銘文,再到受刑一般箍在腕骨上的“刑具”,皆展現了他不同尋常的身份。
她曾仰望這個高山之巅上的佛子尊者,但從未想到這樣的慘狀會在她面前發生——
高大美麗的青年佛子,雙眸緊緊阖着,好似玉做的人,如今卻微弱到只剩一口氣吐息,他長長的睫羽挂着霜晶,乃至整個身體,冰冷僵硬到似非活人。
小善觸碰到他的身體時,被凍得打了個哆嗦。
他身上如寒冰般冷冽,這絕不是常人能有的溫度。
小善試圖推醒他,卻只能從他口中輕輕的話中分辨出只字片語。
是冷。
他也知道是冷。
她沒有考慮太久,便徑直上榻。
她平生只有過一個男人,就是晏歸,除此之外,再未和旁人有過如此親密接觸。
然而如今,她卻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
小善脫去外衣,讓自己冒着熱氣的體溫與他四肢交纏,試圖帶給他一星半點的溫暖。
剛一覆上去,就是徹骨的冰寒。
她哆哆嗖嗖,看向四周,連點兒能制造熱源的東西都沒有找到。
再打量着,瞥到了饅頭,将算盤打到它身上。
抿唇一笑,很稚氣。
嗲嗲喚它;“饅頭、饅頭來!”
天真不谙世事的小貓被她甜蜜嗓音吸引,以為是有什麽好事。
結果剛一上榻,就被整個貓塞到摒塵懷裏,同她的溫度,一齊過渡給摒塵。
饅頭整只貓都炸毛起來,忍着沒有撓她,卻被凍得蔫蔫噠噠,生無可戀。
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小善身上的溫度都好像與摒塵同步,他的唇才稍稍染上些血色。
每到時月過半,月圓之夜,摒塵的寒毒都會發作一場。
玄鐵腕環箍着他的骨肉,覺察到他駭人燥意便會像神佛念咒一般越箍越緊,越箍越緊,直至再也不能動作。
尋常裏是熬的過去的,但這次蓋因為小善渡血療傷,本已失了半數元氣,寒毒發作時便格外難熬。
他強撐着上山,将自己關在這幽阒岑寂的月上樓閣,才堪堪失力昏了過去。
待一稍稍醒時,脖頸腕骨被鴉青發絲纏繞,這旖旎觸感叫他覺得陌生。艱澀睜開眼,正對上這雙明淨柔軟的眼睛。
——是她。
她竟發現了麽。
後知後覺地,小善眼睛亮起,發自內心地,“你醒了!”
摒塵雙唇翕動,有些難以啓齒。
小善驀然反應過來,連忙從他身上起來,抱着貓一起。
她坐在床尾,脫了外衣,一身瑩潤勻白的皮肉透過雪白長裙隐隐可見,當真賽雪。
小善睫毛慌促地眨着,解釋:“你剛剛——”
話只開了個頭,便見他別過頭去,看不清眉眼表情,只隐隐聽清兩個字:
“出去。”
小善欲言又止,想了想,不知該如何開口,只是“欸”了聲,老老實實地穿鞋下榻,見那佛子腕骨嶙峋,還在滲血。
眉心微微蹙,張了張嘴,又恐他惱怒,到底什麽也沒說。
她剛想擡腳邁出房門,饅頭在後面踮腳走來,依依地圍着她叫。
小善不明所以。
她扶着門框,回頭。
便見那眼窩深眉骨高,冷冷淡淡如山巅雪的佛子一口鮮血噴出來,染紅了衣衫被角。
不僅如此
小善能夠感覺到,自他為始末中心處,有愈加嚴寒的冷凝結起來。
他的睫毛覆上冰霜,面龐是非人的白,有霜雪游走于他周身,要将摒塵冰封起來。
他薄唇微抿,一個走字艱難開口,掩飾般地想要偏過頭去,然而四肢百骸僵住,竟動不了丁點兒。
窗紗磚石上洇開一朵朵料峭的冰花,一層覆一層,要追逐着将這萬人之上的佛子打入寒冰地獄中去。
他阖眸時,默念心經。
卻在下一瞬
耳邊一聲輕輕得罪,她細條條單薄的身子撲進他的懷裏。
四肢百骸的僵麻忽而褪去,他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去,指骨卻不受控制地挾着她的腰,帶着她往後倒下。
他貪戀她的溫度。
這難以啓齒的事實讓佛子無法接受。
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她卻被凍得哆嗦,黑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中無絲毫情意,溫柔而哀憫地:“好了,好了哦、”分明自己都凍得快要昏過去,還要像安慰孩子一樣來安慰他。
佛子潔淨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叫他欲痛難忍。
叫他忘卻倫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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