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朗月

朗月

穆清松不由失笑。他倒頭一次聽說什麽月亮仙子，略微一頓，說：“你講的那是嫦娥仙子吧。”

小虎是個兵痞子，他哪裏懂這些，點點頭：“你讀書多，你說是就是吧，反正你知道就是很漂亮，非常漂亮就可以了。”

穆清松只當他久在軍營沒有見過外頭的漂亮女子，是個姑娘就覺得漂亮，他并沒有将其放在心上。

拍拍小虎的肩，轉頭就去安排其他事宜去了。

槍打出頭鳥，這招風現眼的活自然也得有人來幹。

翌日一早。

張順還在夢周公，門就被一下撞開，他被吓了一跳，褲子都來不及穿，睡的雙眼紅腫，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出事了，出事了大人吶！”随從一拍大腿，雙眼觑過這滿殿的美婦人，也顧不得什麽，直呼：“大人快去看看吧，常州城出事了！”

不必再等随從通傳，張順自己就聽見了。

外頭雜亂熙攘，腳步聲紛至沓來。殿內的女人們都衣不蔽體，聽見聲音頓時間若鳥獸四散奔逃。

張順扯過衣裳，一邊往身上裹一邊想向外走：“出什麽事了？”

随從聲音壓的很低，卻不免惶恐盡顯：“秦享死了！”

“什麽？！”

随從：“今日一早，他的人頭就跟那些在京師中被斬殺的人頭一齊挂在了常州城的城樓上，當值的将士們四散逃竄，常州沒了章法，那些難民都大批闖了進來，為首的一個，還說……”

張順滿臉不耐：“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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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從吞了口唾沫，顫抖着指向門外：“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現在他們都知道知府家中藏糧，盡數都擁了進來！現在……現在就在門外！”

“咚”的一聲巨響過後，知府的銅門被人肉牆撞開，難民們一窩蜂湧了進來，為首的人還在大肆宣揚：“我看見了，那秦享就将糧食藏在暗門裏頭，快，鄉親們快沖啊！”

伴随着他的一聲呼嗬，難民們蜂擁而上，張順還沒來得及阻攔，人就已經踏着他的身體搶過去了，張順被随從貼身護着，絆了個跟頭外并沒什麽大礙，就在剛剛，他卻看清了為首那人的樣貌，那分明，那分明是——死而複生的穆清松！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不是被燒死了嗎？！

張順吩咐手下人親自去辦的，未免夜長夢多，他派人将穆清松捆起來燒死，現在，現在他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

驚詫之餘，張順瞬間想起正事，內心只叫不好，這群難民如同餓虎撲食，将這些給預備軍隊準備的糧草都搶了，這就罷了，但三日之後的遷都怎麽辦！這！這！這！

張順一拍大腿，急的滿腦袋冒汗。

他匆匆換上官袍，帶着人馬趕過去，趕到暗房時，那門卻早已被撬開，原本盛放的滿滿糧草被洗劫一空。

他氣急敗壞，對着這群強盜一樣的難民厲聲呵斥：“停手，你們快停手！”

帶領他們闖入知府府的穆清松卻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拿。

他看向對面的張順，冷哼一聲，對着鄉親們道：“就是他，就是他和秦享串通一氣，将朝廷下放的赈災糧都貪私了，現如今又來充當好人，說什麽讓大夥兒遷都，我看，是借着鄉親們的名義向朝廷，向聖人，騙取更多的錢財糧食，中飽私囊！”

張順氣急敗壞，他哪裏能夠想到會從中冒出來這麽一個攪屎棍，讓他的計劃全部落空。

“別聽他的，他是個騙子！他是騙子啊！”張順空洞的喊叫落在百姓眼裏如同對牛彈琴，半點作用都不起。

百姓們的心思再簡單不過，現在誰給他們糧食吃誰就是好人，誰搶掠他們的赈災糧草誰就是應該被千刀萬剮的罪人。

張順試圖拿下穆清松，他卻一眨眼的功夫不見了，張順再想找人時，卻直接被淹沒在熙熙攘攘的難民大軍中，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這場鬧劇風波持續的第二天，消息就被傳到了京師，朝堂上，齊雍的表情很不好看，被聖人點名叫到時也只是一臉陰沉地站了出來。

“愛卿也聽說了常州之事罷。”聖人道：“誰也未曾料到這常州知府竟是最大的蛀蟲，朝廷的赈災糧到了常州便不見了蹤影，原來大頭都是被他拿了。”

聖人看向齊雍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多虧了愛卿引薦的人吶，不知是否他查處的秦享，朕應該好好嘉獎他才是。”

齊雍皮笑肉不笑：“聖人聖明，臣愧不敢當。”

雖說糧草有了蹤跡，可遷都的事情卻停滞下來，再無人輕信張順說的話，其中，更有些人擁戴起穆清松來，說他不畏強權，說他是真心實意為民考慮。

張順聽到這裏，氣急敗壞地摔砸了一地。

這還不算完，京師的信鴿不日便過了常州境，信裏，齊雍将他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張順憋屈不已，如今卻無法開脫。

只是州城不可一日無管，秦享死了，知府的位置空置下來，便有人上書參奏，舉薦的那人更是赫赫有名。

禦史臺檢察禦史宋靜力排衆議，上書請聖人再用安陽侯之子晏歸。

他是這樣說：“晏小将軍年少犯錯，貶斥常州發落發落便算完了，他平定戰亂立有軍功，若就這麽被貶斥庶人，未免于衆不服，再論情理，晏小将軍從小養在聖人身側，孩子犯了錯，懲治一番便也算了。”

他話罷，接着便有少部分的人站了出來。手捧笏板，道：“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出來。

“臣等附議！！”

……

直到站無可站，空置的地方只有齊雍一人還孤零零立在那兒，聖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齊雍低頭，也站了出來：“臣無異義。”

晏歸走馬上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師，不光安陽侯夫人松了口氣，就連在後宮的珠珠等人都松了口氣。

聽到消息後，珠珠顯然是最開心的人了，她眼睛骨碌碌一轉，繼而說：“如此說來，只要常州災情處理得當，弄玉哥哥官複原職只是時間問題了。”

淑妃只是道：“這樣的大話暫且不能提及，只是聽說你舅舅在朝堂上面色不太好。”

珠珠如今只關心晏歸，哪裏還會記得其他人呢，她雙手捧臉，已經開始幻想弄玉哥哥回京後會帶她去吃滿京樓裏最好的竹筍燒雞了。

晏歸收到消息反而是最晚的。

等到傳旨的大太監到了門口，晏歸才跪下接旨，大太監将他親自扶起，笑容谄媚：“晏小将軍，官複原職指日可待呀。”

随從遞上賞銀，大太監握在手裏掂了掂，說：“小将軍還需回京一趟，制授告身已經由聖人親自拟定，小将軍回京師攜了任命繼任便可。”

晏歸于是謝過他。

走馬上任之前，張順來找過他。

對方完全換了副臉色，一臉谄媚笑意，見人便攀扯親戚喚表弟。

他說：“我既年長于你，又是這樣的親緣關系，有些事情不得不提點你，晏表弟可不要見怪。”

且看張順，整個人鼻青臉腫，绫羅衣裳都被撕扯開線，破破爛爛像個富貴乞兒。

随從小聲招笑，私語道這是剛剛沿街被難民們扯下馬車揍了一頓，渾身上下都被洗劫一空，緊趕慢趕着來找晏歸這新任常州知府尋庇護了。

晏歸垂眸，唇邊溢出一聲輕笑：“張表哥說的正是，咱們本是親戚，同氣連枝的關系，您又年長于我，自是萬事多提點。”

張順被捧的開心，頓時高昂起臉，下巴驕矜地點了點，“表弟懂得這樣的道理就好。”

晏歸一使眼色，頓時有人站出來請張順下去跟他更衣，晏歸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拱手道：“表兄，酒菜美人俱已備好，您先跟他們下去吧。”

張順果然心滿意足。

他大搖大擺剛剛走出房門，親随便将他敲暈，拖死狗一樣地拽了下去。

晏歸又恢複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穆清松從側間走出，冷笑道：“張順這樣的蠢材，也不知丞相是怎麽想起來重用他的。”

穆清松又看向晏歸，神情微蹙，有些遲疑：“大人覺得，這常州城內數十萬難民應當如何安置呢？”

雖說宋靜力排衆議推舉了晏歸做常州知府，可無疑也将大麻煩甩給了他，這數十萬難民一日千石糧食，僅憑晏歸一人之力，如何才能夠供養的起。

晏歸卻輕笑道：“那便遂了丞相的意。”

穆清松：“您是說……遷都？”

晏歸問他，“你可敢賭上一賭？”

……

午時過後，晏歸等人踏上了返京之路。

一路平坦，晏歸快馬加鞭，不過四日便抵達京師。

只卻剛進了城門就被攔了下來，為首的卻是正愁撞不上槍口的人——齊雍愛重的親随，朗月。

小郎君一身青灰短衫，腰板直挺，不卑不亢，拱手道：“丞相已在府中備好酒菜，要為小将軍接風洗塵。”

晏歸勒下馬缰，道：“久不回京，待我先歸家看望父母雙親，再去拜見舅公。”

“不過你，朗月小郎君。”

晏歸莞爾一笑：“我已知曉庵埠村近況。”

朗月一下擡眸，怔怔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