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還君恩
還君恩
天氣漸漸涼了起來,雨季也差不多過去,水中的蓮花歪着頭,有開敗之相,兩岸的蘆葦微微發黃,風吹過,發出細碎的聲響,那聲響撓着人的耳朵,像是兩個人親密的呢喃。
岑青苗換了厚衣服,這衣服偏大,一樣是男款的,岑青苗穿它要挽起來許多。
可惜媽媽已經神志不清,要不然媽媽還能幫她縫補些什麽。
想到這,岑青苗又想到了自己的頭發。
她的頭發短得不能再短,但是長得快,又厚。
以前她的頭發很長很長很長,到她的腰那裏。每天早晨起來她都搬個小板凳坐在爸爸身前乖巧地等爸爸幫忙梳頭。媽媽就在一旁笑嘻嘻的。
爸爸離開那天,母親一剪子剪了她的頭發,賣了換錢。
岑青苗掉眼淚,也不知道是為了自己的頭發,還是為了冰涼涼的爸爸。
一開始媽媽還有信心好好生活,至少每天都梳妝打扮,漸漸地她總是一個人坐在屋檐前流淚,岑青苗那時候八歲,不懂媽媽為什麽會莫名其妙地哭。
只覺得媽媽被悲傷淹沒了,淚水是媽媽和她的圍牆。
她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努力逗媽媽笑,媽媽根本不理她。岑青苗也不難過,只是抓住自己又長起來的頭發,笑嘻嘻地對媽媽說:“媽媽我紮得對嗎?”
媽媽看着她的頭發情緒突然爆發,岑青苗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媽媽的情緒落下去,眼角帶着淚趴在床上睡着了。
岑青苗親親媽媽紅紅的眼,對着鏡子,拿出剪刀一點一點地剪掉了自己的頭發。
等媽媽醒來,她又爬到媽媽面前,笑嘻嘻地說:“媽媽你看我把頭發都剪了。”
媽媽半天沒說話,只過一會抱着她痛徹心扉地哭起來。
Advertisement
岑青苗回憶着爸爸哄自己時的樣子,一點一點順着媽媽的後背。
也是從那天開始,媽媽躺在床上再也沒起來過。
岑青苗照顧媽媽,努力謀生。本來爸爸媽媽說好掙錢就送她出青城鎮去讀書,一家人離開這裏,去更好的地方生存。
結果變成現在這樣,岑青苗只能每天自己看書,想着能學一點是一點。
岑青苗看着天邊灰蒙蒙的太陽,風一吹,灰蒙蒙的太陽晃來晃去,像雞蛋殼裏不安分的蛋黃一樣。
岑青苗吹起口哨,低低高高起起伏伏斷斷續續。
天涼下來,鴨子就放不了多久了。岑青苗可以在家陪着媽媽。但她心裏總覺得還要再找到事情幹。
岑青苗把鴨子趕回,腦海中忽然浮現那日下游的景象。岑青苗每日放鴨子只到中游,從來不向下去。
塑料廠排污從來都是傍晚時分,忙時一天一排,不忙時可能一星期一排。
岑青苗前幾年是沒怎麽感受到河水中的味道和垃圾的,可能那時河水的生命力蓬勃,日夜不息地奔流帶給了它無限的淨化能力,所以河水一樣碧綠清澈,蓮花一樣清香燦爛。
現在她倒是能感受到鴨子對于中下游的排斥,而且水中的刺鼻氣味也越來越重,越來越難聞。
直到那日看了下游的慘淡景象,她才知曉昔日賴以生存的河道變成了什麽樣子。
她心裏想着,不知不覺越走越遠,一路到了下游。看到了下游一個接一個空蕩衰敗的房屋,無人光顧的房屋間,只能看出幾家有着生活的痕跡。
不遠處一個老婆婆和一個中年婦女坐在屋門口。
老婆婆眯眯着眼,搖着扇子,哼着歌,岑青苗也會唱,她也小聲跟着唱。
中年婦女手裏拿着針線,一下一下地縫着什麽。
岑青苗剛想往回走,忽然間天空中掉下噼裏啪啦的雨點。
她急匆匆向前跑,準備找個空屋子躲一躲,卻忽然聽到有人呼喚:“過來這吧。”
她一回頭,是那個眯眯眼的老婆婆再沖她招手。
岑青苗沒有什麽猶豫,急匆匆跑過去,幸好離得近,這大雨,她衣服瞬間濕一半。
她在老婆婆和中年婦女中間席地而坐,笑着道謝。
老婆婆拍拍她的肩膀。
忽然間她感覺自己的衣服被人扯住了。
她轉過頭去看那個人,那人眼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指了指她的衣服。
“她說你的衣服大了,她幫你縫。”老婦人笑着說。
岑青苗半推半就地脫了褂子,露出雪白的胸脯和胳膊,老婦人順手把在自己腿上的毯子披在了岑青苗身上。
“是個女娃娃啊,怎麽和小男孩似的?哈哈哈哈。”
岑青苗緊了緊身上的毯子,沒說話。
雨水噼裏啪啦,落在房前的青石板上,像清水滴進油鍋。水珠滾到她腳步再炸開。
岑青苗又看了看那個中年婦人。
“蓬蓮死後,她就這樣了。”老婆婆停頓了一下,又道:“蓬蓮是她丈夫。她現在每天就繡東西,也不和人說話。和她那個兒子一樣死犟死犟的,不過最近好多了,你看這不還坐出來聽我說說話嘛。”
“我不和你說了,下這麽大雨,游二他們回來要濕透了,我去給他們燒點熱水。”
婆婆慢悠悠起來,顫巍巍走了。岑青苗轉頭去看這個中年女人。
說是中年女人其實看起來一點老态也沒有,反而很美麗,而且看着還有點熟悉,總感覺在哪裏見過。
她低着頭耐心地拆着她衣服上蹩腳的針線,然後讓岑青苗站起來,她比着岑青苗的大小開始畫記號。
岑青苗安靜地坐着,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人幫她縫衣服。
月上柳梢,那婆婆又出來了,擎着一盞燈,燈上是顫巍巍的燭火,燭火下她耐心修補的樣子顯得更溫柔。
她心裏有些好奇也有些不解。
好奇這個溫柔的女人從前是什麽樣?不解是不是死了丈夫的女人都是一樣瘋癫落魄地過活。
相似的命運就像是蠱蟲,她們一上一下,或許曾相識,或許都有着燦爛美好的時光,現在卻一樣精神萎靡,拖着殘軀病體陷入無盡的荒蕪之中。
岑青苗穿上合身的衣服,認真地道謝。
中年女人沒有回應,拿起地上的針線又開始了一開始的重複的工作。
茍杊他們一行人正好回來,一場滂沱的大雨終于停下,他們身上也被洗了個差不多。
中游人還未到,聲音已至“奶奶,我回來了!”
岑青苗剛走出不到五步,聽到聲音也回了頭,一看原來這裏竟是那幾個奇奇怪怪的男孩子的家。她其實不太想和不熟悉的人過分接觸,尤其還是一群看着黑黑兇兇的男生——即使他們幫助她找到了鴨子——她還是想要跑遠遠的。
于是她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
那婆婆出來,對着茍杊說道:“剛剛有個上游的小孩子來着,你們送她回去吧。”
茍杊他們的視線順勢向上望去。
看到岑青苗的身影在一片屋房中起起落落。
“送什麽嘛,好累的,一個男孩子能出什麽事?”
可惜中游奶奶沒聽見二勇這句吐槽式的嘀咕,否則她一定會糾正說,那個是個女娃娃。
茍杊又用目光目送了一會,才慢悠悠進屋吃飯。
“奶奶,媽媽今天怎麽樣?”
“今天好,今天有精神頭,還和我說了會話,在外邊吹了吹風。”
“那個小孩子是誰家的?”春生問道。
一桌人紛紛搖頭。
——
岑青苗放鴨子回來的時候,聽到了格外激烈的争吵聲,她找了個角落往鬧事處看——
正在塑料廠門前,百草枯身後十幾個五大三粗拿着鐵鍬的男人,百草枯面前是一個被牢牢綁縛的高個男生。
百草枯太矮了。
二勇又太高了。
幾次百草枯想說句話,都被這奇怪的海拔駁了回去。
百草枯又擡頭,二勇啐留一口,百草枯擦了擦臉,雖怒,但面上不顯露。
“你說你們幾個大小夥子一天天鬧什麽呢?”
“下游總共還有幾戶人家,幾個人?來上游的人哪個不是和我鄭安義一起吃香的喝辣的!看你們年紀小,這幾年你們鬧來鬧去,我都沒管你們,你們卻越來越得寸進尺了。”
“我真是搞不懂了,有意思嗎?”
二勇擡着頭看天,根本不聽百草枯的話。
百草枯微微笑,一揮手,二勇的膝蓋被猛地一踹。他腿軟了一下,差點就跪了下去,但他咬住了牙,撐住了自己的身子。
說時遲那時快,空中忽然出現無數石塊,噼裏啪啦地砸向百草枯和百草枯的狗尾巴。
也是這一時刻二勇掙脫了牽制,開始向另一方向狂奔。
茍杊他們突然出現,四個人彙成一流,直直向岑青苗沖過來。
眼看百草枯找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四個已是被圍堵之态。
岑青苗突然從一個角落裏探出頭來。
“跟我來吧。”
二勇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另外三個人,沒發表什麽疑議,他就打頭跟上了岑青苗。
岑青苗的鴨子關在這個廠子的不遠處,有一個露天的棚子,用石頭壘砌的牆,牆縫中全是青苔,青苔像是牆壁的筋肉,粘連着這些光禿的石塊。
棚子中有一個正在建的小房子,這裏雨多,鴨子們雖不怕水,但也不能讓它們一直淋雨睡覺,往日岑青苗都用四根棍子,支起一塊巨大的塑料苫布罩住鴨子們,最近天氣冷了,岑青苗鼓着勇氣希望百草枯能給鴨子建個小房子,沒想到百草枯心情好,同意了。
岑青苗站在鴨棚門口,指了指裏邊鴨子聚集的地方,意思是去那裏。
春生看了看地下的鴨屎有些卻步。
可是百草枯的狗尾巴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顧不得那麽多了。
于是乎他們四人蹲着和39只鴨子擠在一起。
鴨子嘎嘎地亂叫着,似乎還想飛走,但岑青苗往前一步它們立刻就安靜了。
“禦鴨之術厲害啊!”中游耍貧嘴。
茍杊沒說什麽話,他只覺得這個小男孩說話未免太軟了些。
岑青苗看他們都蹲了下來,開始打開一塊巨大的塑料苫布。
“這是幹什麽?”還不等岑青苗回答二勇,他們四個人就被完全蓋住了——和鴨子一起。
苫布一下來,鴨子的嘎嘎聲就沒停下來過,泥濘的土地遍布鴨屎的蹤跡,臭烘烘的味道足以讓人窒息,可他們卻沒時間嫌棄,因為來人了。
“青苗兒,看到那幾個搗亂的小子了嗎?”
岑青苗搖頭。
“你蓋這個幹什麽?”
“蝴蝶低飛,今夜有雨。”岑青苗認真地解釋道。
川水揉了一把岑青苗的頭,繼續帶着人向前追去。
約莫又過了五分鐘,岑青苗卷起塑料苫布,居高臨下地看着四個蹲着的少男,說道:“跟我來,這邊走吧。”
岑青苗帶他們繞小路一路小跑出了塑料廠。
茍杊看着岑青苗的眼睛說:“謝謝。但為何幫我們?”
“還你們的人情,感謝你們幫我找到那只丢了的鴨子。”岑青苗看了眼正對着她的男生。男生的确和昨天替她縫補衣服的人很像,但是曬黑了,寸頭帶着青茬,眉眼狠戾,不像是什麽好說話的人。所以岑青苗在心底收回了後一句:還有你媽媽幫我補衣服,婆婆讓我避雨。
二勇吹着自由幹淨的風,爽朗地說道:“小子,真夠意思!”
雖然鴨子并不是我們找到的,而且也沒想還,并且還想吃掉。二勇心裏尴尬地想。
岑青苗皺了皺眉。
川水和那一批人折返,鴨棚裏只有嘎嘎的鴨子,不見了岑青苗的身影,那方才蓋成一團的塑料苫布也雜亂地丢在地上。
“不對啊。”他呢喃出聲。
随機,他身後人大喊:“那幾個人剛才藏在這裏!岑青苗那死假小子在給他們打掩護!我去告訴老板去。”
“流洋,沒必要啊,何必給自己找事幹呢?”川水自然地向流洋眨了眨眼。
岑青苗放走了那一行四個人,狠狠地擰了自己一下,眼淚流了出來,但還是有點不夠,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傷心事,直到淚水讓她的眼眶紅起來,她才往回跑。
她還故意磕了一下,在腿上手上臉上都蹭了一點土。
甫一到門口,看見百草枯的鞋尖,她就撲上去跪着哭。
“鄭叔叔,剛才有四個人非要讓我幫他們藏起來,我不同意她們還打我。”岑青苗一邊哭一邊把鼻涕抹到百草枯的褲子上。
百草枯一腳踹開了她,似是有點不明所以。
岑青苗吸吸鼻子準備繼續解釋,流洋和幾個人姍姍來遲。
“老板!岑青苗幫那幾個龜孫子打掩護,讓他們藏在鴨棚裏,這事你可要好好評評!”
流洋義憤填膺地說完,才發現岑青苗正坐在地上哭。
這是搞哪一出?
岑青苗接着流洋的話茬繼續說:“是的,他們跑到我那裏強迫我的,他們還打我!”
“你放屁!他們強迫你?明明是你自己自願的,否則你當時為何不說?”
百草枯的小眼睛轉來轉去似乎是在審視誰說的是真話。
“我說了的鄭叔叔。您教我‘蜻蜓低飛是要下雨’,我見了他們就說‘蝴蝶低飛,要下雨了’,可他們沒質疑就跑走了,我剛想大聲呼喊,那其中一個人就出來捂住了我的嘴,勒着我的脖子,說罷,岑青苗開始扯自己的衣服領子。”昨晚洗澡時,下手沒輕重,脖子紅了一片,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了。
百草枯狠狠地踢了流洋屁股兩下,流洋轉頭去瞪岑青苗。
岑青苗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和流洋沒仇,也沒有競争關系,但流洋和川水不對付,而川水對她多有照顧。
洋流這批人一直都迫切地需要一個機會向百草枯買好,所以當川水提出疑問,他想明白之時,他就會馬不停蹄地來向百草枯投誠,卻沒想到投誠不成。
當然要說聰明還得是川水聰明,四兩撥千斤地挫了對手面子,還又賣了岑青苗一個人情。
同類推薦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沒關系。”美人兒邪魅一笑:“我是男的~!”
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