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春潮雨

春潮雨

評審小組的審定規則是組員八個人分別打分,再由副組長進行複核,整理名單上交,而當一個人同時出現五個以上(包含五個)差則認定為被裁員。

也就是說,一個人至少要通過一些“友善”的方式讨好一部分人才能幸免,舉報亦然。

但這是比較完美的想象。

而實際上評審小組中因川水和流洋的矛盾早已分成兩派,兩派的評分也是反着來,膠着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你我。

當然這些都是川水和岑青苗說的。

川水現在正攬着岑青苗的腰,無比苦惱地訴說着自己工作的窘境。

岑青苗想了想,認真地說:“如果你們一直這麽僵持下去,那其實是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給了李明朗。每個人的指标都是最優和最差,那看起來就很奇怪啊。倒不如摒棄矛盾,先和平相處,解決這個問題。”

川水仿佛根本沒聽岑青苗說的話,手指在岑青苗的腰上搓來搓去,最後借着自己的身高優勢,看着岑青苗的頭頂,吟吟說道:“頭發這麽長了啊,長頭發真好看。”

岑青苗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起來,川水并不是第一個說她長頭發好看的。

她一直是寸頭,以至于一開始好多人以為她是個小男孩,她也的确把自己當成個男孩子,每天瘋跑、摔倒。

一個頭型就能改變她在周圍人心中的形象嗎?

岑青苗內心是好奇的。

“晚上一個人睡覺怕不怕啊?”

“不怕。”

“和我就不要勉強了,我去陪你睡如何?最近都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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黏膩得發啞的嗓音,讓岑青苗一激靈,跑開了。

川水總愛和她開這種玩笑。

——

夜色正濃,她沿着河道往家裏走去。

她認真提給川水的建議,川水并沒有放在心上。

她也只能是施施然地嘆氣。

路才走到一半,她就聽到了十分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是最近才有的,在河道旁的蘆葦叢裏,她第一次聽見的時候,以為是有人要死了,她壯着膽子去看了,結果借着月色看到了兩條白\花花的軀體,蟒蛇一樣纏\在一起,上下擺\動着。

岑青苗吓得匆忙而逃。

遠遠聽見一個女生嬌嗔的聲音,“不用害怕,岑青苗那假小子。小孩子懂什麽!?”

“刺激嗎?”

“再\重\一點......”

岑青苗第二日憑借朱韻只剩一只的耳釘,找到了怪異事件的女主人公,至于男主人公,他是在吃飯的時候,因為對李自強多有關注,不小心看到了朱韻給他塞紙條,才發現的。

一個有婦之夫,一個年紀尚小,這對野鴛鴦的風流韻事也真是寡廉鮮恥了。

岑青苗手裏握着石頭,但是她并沒有扔過去打草驚蛇的意圖。

李自強有兩個兒子,大的和她年歲相仿,小的七歲,每日都來廠子附近玩。

岑青苗最近也和他倆一起玩,即使那個小弟弟總是拽她的頭發,用石頭彈她。

“沒意思,不想玩了。”岑青苗坐在地上淡淡地道。

“那你想玩什麽?”老大問。

“哥哥,我們一起回家看鬼片吧!”

“媽媽不讓。”

“可是媽媽打麻将,爸爸今晚加班,家裏沒人,我們就偷偷呢?”

老大有些動搖了。

岑青苗一拍手掌,“你們敢不敢玩捉迷藏?”

“那也沒意思啊。”老大表示不屑。

“不是簡單的捉迷藏,我家,那邊只有一家,但是卻有很多不住人的房子,夜半風聲呼嘯,聽着像鬼在哭,可吓人了,我媽媽在的時候都要抱着我睡。”

“而且我最近回家路上總聽見有人在喊救命。”

“真的嗎?不信!”

“不去就是膽小鬼!明明就是你們兩個不敢!”岑青苗把頭一扭。

“瞎說!去就去,但是只有三個人也不好玩啊。”

“我沒有其他朋友了。”

“沒事,看我倆,今晚七點廠子門口集合!”

七點一到,岑青苗就看到了門口排排站的小孩們,其中一個還拿着下礦洞的手電筒,大家都很好奇,正圍着他,開着手電筒亂照。

一群人就這樣擠擠攘攘走到了目的地——一座廢棄的木屋。

一行15人,拿手電筒的男孩自告奮勇地當了抓人者。

又經過選拔,李水,也就是那個小弟弟和另外一個年紀不大,個子很大,膽子更大的女生加入了隊列。

選拔完畢,一群人作鳥獸散。

岑青苗是第一個被找到的,找到後她就跟在這三個抓人者的身後。

經過一行人地毯式地由上到下的搜索,他們抓人者的隊伍越來越壯大,但還差一個人沒找到。

手電筒小男孩還想打開他的手電筒,岑青苗卻突兀按住,“容易打草驚蛇,我們現在十幾個人,太多了,不如關了燈,在這裏安靜等一會?”

大家覺得有道理,紛紛屏住了呼吸。

須臾,空氣中傳來低低的幾聲“啊”,轉瞬又變尖利,而後是“救命”。

“竟真有人喊救命,好吓人。”

“害怕什麽?我們這麽些人打不過一個鬼?”

“我先去看看,我個子矮。”李水拿過手電筒自告奮勇。

他壓着腳步,走得也快,不一會到了聲音來源處,他嘭地摁開手電筒。

“是人是鬼!”

“李水,你不回家......”李自強的話哽在喉嚨處。

因為随着手電筒的打開,李水的身後是一二三四......十四個人。

而他和朱韻正赤\條條的,身體\貼着身體,緊緊\相\連,大汗淋漓。

“原來鬼是李水的爸爸!”

“你是傻子嗎?這是在偷情。”

這話一出,空氣中仿佛裂開了。

“什麽是偷情啊?”李水有些疑惑地問,他手電筒的光刺進朱韻和李自強的眼睛,兩人都流下了淚。

“我去,今天來值了!”

“別停啊!”

“哈哈哈哈哈......”

岑青苗在人群不遠處抓螢火蟲,好久不見了,以前不知道原因,現在才知道是廠子的問題。

它們已經沒有家園了,它們是夾縫裏苦苦求生的。

好不容易抓到一只,她卻松手放飛了。

螢火蟲像星星的影子,又飛回天上去了。

周遭終于安靜了下來。

而這事才剛剛開始。

當周圍人問起今日之事的起因之時,大家只會說,“是李山、李水來找的我們一起去玩的!”

李自強知道是岑青苗又能如何,打着明晃晃的燈,發現他惡行的,是他的親兒子。

——

“你們兩個不好好在家待着,半夜出去幹什麽?”

“你還有臉說?你自己又幹了什麽!”李山的媽媽聽完李自強的話就是一頓訓斥,随即巴掌眼淚一起落下。

“嫂子,嫂子,先別氣,這事我們坐下來談。”李明朗不顧自己被打到也要當和事佬。

三個人坐在一起面面相觑,氣氛詭異沉默。

還沒想出什麽解決措施,朱韻的父親,朱剛拿着菜刀上門來了。

“李自強你強\奸我女兒,你今天勢必要給我一個解釋,我已經報警了。”朱剛嗓門大,不一會李自強大門前就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

李自強氣血上湧,沖了出去,“你把朱韻叫來,怎麽就是我強/奸她的呢?明明是她勾引的我,日日送東西來。”

“閉上你的臭嘴,好處你占了,現在又倒打一耙。”

“你讓朱韻來,我們倆對峙。”

二人話落就扭打在了一起,不一會見了血。

趙晴幫李自強包紮的時候,說:“我們離婚吧。”

“離婚?孩子怎麽辦?你怎麽想的?”

“孩子我帶走,你和朱韻過去吧。”

“你不要說氣話啊,我只是犯了每個男人都會犯的錯,我的心是愛你的,我也愛咱們的這個家,媳婦你別因為這事和我分開。”

趙晴掉了滴眼淚。

“媳婦你別哭,你要是覺得丢人,我們就帶着孩子走,帶着孩子離開這。”

“你能改嗎?李自強我沒生氣,我要和你離婚,必須離。”

“趙晴,我他媽的是不是給你臉你不要臉了!沒有我日夜在外邊辛苦幹活,你能過上今天的好日子?”

“什麽好日子,你說現在算是好日子?”

“兒子有一雙,屋不漏雨,你還能打上麻将,這不叫好日子?”

“李自強,我可是青城鎮第一個女大學生,我只比茍蓬蓮晚一年,還是因為我比他小一歲,我要是不信你,我才是真的過上好日子。”

“又是茍蓬蓮,還說你倆沒事,我看你才是真婊子。”

趙晴扇了李自強一巴掌。

李自強走了,他在李明朗家裏待了兩天,回家後,兒子沒了,老婆也不見了,存款只剩下兩百。

“賤人。”

晚上李明朗來找他喝酒,他本以為是弟弟的安慰,沒想到卻是埋怨。

李明朗被舉報生活作風有問題撤掉了副組長的職務。

他不是個特幹淨的人,小偷小摸其實無需上綱上線,只是他哥的事情,連帶着讓他也聲名被毀。

他怎麽能不恨。

同樣朱韻的父母也受到了連累,一家人也已經卷鋪蓋走人了。

至此岑青苗的複仇計劃已經完成過半。

副組長位置空懸,岑青苗去辦公室的時候,百草枯正支着腦袋犯愁——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過年後,百草枯對她就比以前好了很多,大概真的想要一個幹女兒吧。

岑青苗說:“其實,叔叔您不覺得這個評審小組怪怪的嗎?我每次都看見好多人拿着一大包的東西去找他們呢。”

“是嗎?”

“沒事的,小問題,叔叔問你,要是叔叔過段時間就走了,你願不願意跟叔叔一起走呢?”

“去哪裏?多久啊?”

“很遠,很久。”

岑青苗想起了媽媽,爸爸,茍杊,螢火蟲。

她其實有點不舍。

——

程脆穎今天又拿了一包好東西回家。

從她兒子成為評審小組成員,她身邊就都是好人了,一開始還是給她倒水,拿板凳,多讓她歇着。

現在就是給她塞東西,饅頭、煙、镯子,雞蛋、布.......

她現在是滋潤了,有了一個如此出息的兒子,她日日都仰着脖子走路。

“媽!不是跟你說了嗎?不要再接這些東西了,每個人都送,我怎麽打分?”

“你給個合格不就行了嗎?這點權利你還沒有嗎?還是你就想拂媽的面子?”

“那你來,我問你,這煙是誰塞給你的?”

“就你二大娘她家的兒子小臭啊。”

“我二大娘家不是丫頭嗎?”

“對,那就是丫頭。”

“你胡說,我二大娘出生就死了,哪來的孩子?”

“你不僅收,你還亂收,你收了還記不住人,你讓我怎麽做人!”

“和你有什麽關系,人家送的是我!”

“難道不是你打的我的名義嗎?”

程脆穎氣憤地啐了一口。

第二日她舉着自己的大包,在廠子食堂一個個問,“是誰塞給我的呢?都拿回去,我兒子說了不收禮的,不要再通過我籠絡我兒子了。”東西堆在桌子上,無人敢去拿,反倒是一個人突然跑上前去,拿起包裏的那包煙。

“诶!這煙是你塞給我的嗎?”

“你是誰啊?怎麽沒見過。”

邵池面色凝滞,“我沒塞給你煙,這煙昨日我吃飯忘在食堂了,回來拿就不見了,真不是你偷的嗎?我覺得就是你偷的吧!”

“怎麽是我偷的呢?明明就是有人塞給我的。”

“那你說那個人是誰?”

“我老婆子一把年紀怎麽會記得,莫不是你塞給我,今天又反水了,演戲給我看呢。”

“我需要讨好你?你知道我誰嗎?我需要讨好你?”

“那你又知道我是誰嗎?我兒子流洋,他可是小組長,他一句話就能讓你死!”

“你兒子是組長,那我兄弟川水,又是誰呢?我告訴你我進來出去只需他一句話,你也一樣,讓你兒子死,也自然是一樣的!”

百草枯和岑青苗進食堂門的時候,正好聽到這兩個人的争吵,“一個受賄,一個裙帶,真是刺激啊。”岑青苗小聲地說。

“哈哈哈哈。”百草枯笑着拍了拍她的腦袋,要領着她去前邊。

她卻一溜煙跑了。

跑了自然是去找川水。

“哥哥,出大事了,邵池哥和流洋的媽媽吵起來了。”

“因為什麽?”

“不知道。但是百草枯去了。”

川水一路飛馳,岑青苗根本追不上,追不上她也就不特意追了,反而是放慢了腳步。

其實邵池和流洋都是一點就炸的性子,兩人小時候關系好得不得了,後來鬧掰了,邵池就跟了川水。

邵池前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煙掉在了桌子底下,食堂大廚師走了,最近做飯人手少,岑青苗和程脆穎就來幫忙打掃衛生。

那煙岑青苗剛撿起來,程脆穎就接了過去。

“給我是嗎?謝謝了,小孩子少抽煙哦。”

岑青苗憨笑。

轉頭她給邵池寫小紙條。

“我媽今天給我拿了一盒煙來,我知道是你,求和我是不會原諒的。”

邵池怒極反笑,賤人,明明是我的煙被偷,怎麽跑去你那裏了,還說我求和。

他早晨先去找流洋理論,流洋高高在上根本不搭理他,轉頭他就在食堂看到了自己的煙。

好貴一盒,他買來裝的,一月不舍得抽一根,還被人如此戲耍,他怎麽能不生氣。

至于程脆穎本來就因為兒子的事情,心中氣憤,于是兩人稀裏糊塗地吵了起來。嘴也沒了門什麽都說。

至于本來什麽禮都收,最近突然不收禮的流洋是因為他貫喜歡中午在廠子辦公室旁邊的空房間睡睡覺。

岑青苗早就發現。

那日岑青苗先是摔了幾下門,确認屋裏有人且已經轉醒,才大聲地說:“什麽?廠長叔叔你說要嚴查小組成員收禮行為?”

“那我舉報,流洋最嚴重,最惡劣,反而是川水哥哥清清白白,什麽也沒幹。”

流洋心裏一合計,這事竟然是岑青苗最先知道,那川水必然占了先機,要是被川水踩一腳,他翻身可就難了,這可不行!

他回去就清理了受賄的證據,自己倒是幹淨了,可是自己的媽媽!真的是!

流洋站在食堂看到自己的媽媽和邵池被責令離開的時候,心裏也是這樣想。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

流洋在第二天和川水同時接到了離開評審小組的信息。

一周後,裁員名單初定,因為百草枯中途對于流洋、川水的處理,讓廠子的舉報受賄行為得到了制止,所以評審小組給出的名單還是十分公平的。

裁員50%。

流洋和川水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汲汲營營只為了向上爬,卻沒想到雲端到山腳只需要一瞬間。

他僞善欺軟怕硬,他的英雄義氣向來只口頭,從他被撤職那刻大喊自己被邵池欺騙就能看出來。

其實大家也該感謝岑青苗,這個在背後默默地幫助裁員變得更公平公正的小女孩。

——

岑青苗又開始按部就班地放鴨子了。

船在水上行,突然被石塊打中船腹。船一晃,方向驟變,岑青苗眼看着船只向巨大石塊旁撞去。

她一下跳入水中。

一路游泳終于到了對岸,卻在擡頭的瞬間就看到了川水。

她一哆嗦。

“你怕我幹什麽?”

“河水很涼,我冷。”岑青苗心裏是害怕的,這些人裏,川水最聰明,她根本騙不過川水。

“你個狗崽子,背地裏害我是不是!”

他的腳踩着岑青苗的頭,将岑青苗壓進冰冷的水裏。

“我對你不好嗎?你害我。”

岑青苗主動卸力,往下沉,她勻出兩個胳膊的距離,抱住川水的腳脖子,一下子把他拽進水裏。

川水落入水中的巨大水花嗆得岑青苗一個勁地咳嗽。

川水終于找到了平衡感,他向着岑青苗游過去,靠自己的力量優勢把岑青苗抱在懷裏。

“怎麽回事?青苗想和我當一對水中鴛鴦?今晚我找你去睡,你好好給我個解釋。解釋好了,我就原諒你,你也還是我的妹妹。”

岑青苗沒理他,奔着自己的小船游去。

她躺在船上一動也沒動。

她的肚子很痛,下邊在不停地流血。

她很害怕,也很想哭。

可能她真的得了那種一碰涼水就會流血的病。

茍杊在岸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絕望的岑青苗。

茍杊爬上船,岑青苗一見到他就開始哭。

茍杊摸她的衣服又涼又濕。

“怎麽了?”一邊說,還一邊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遞給岑青苗,“脫下來,換上。”

“不要,我可能要死了,茍杊。”

“我得了一個怪病,這個病真的很奇怪,我要死了。”

“我前段時間去醫院來着,你說說什麽情況,我看看我知不知道。”

“我肚子疼,還流血了,只要一進到河水裏就這樣。”

“茍杊,我要死了,這樣下去,我流血就流死了。”岑青苗心如死灰。

茍杊眼珠尴尬一轉,心裏已有預感。

“是這裏疼嗎?”他手放到岑青苗的肚子上。“想不想上廁所?”

岑青苗冰冷的手搭在茍杊的手掌上,茍杊覺得自己觸電了一樣。

岑青苗帶着他的手掌下移。

“是這裏,一點也不想,上廁所會流血。”

茍杊的動作僵住了。

他的耳朵一下就紅了,嘴唇嚅動,想說的話卡在唇舌間,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岑青苗坐了起來,“你也救不好了嗎?”

“也不是。”茍杊撓了撓頭,“你先起來回家去,外邊太冷了。我回家一趟,一回來找你。”

岑青苗不想動。

茍杊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岑青苗下意識捂茍杊的眼睛,“擋我的路了啊。”

“你別看船艙我就把手拿開。”

“好。”

她把岑青苗放在床上,手裏拿出來,沾上了血,岑青苗一看到眼淚就落了下去。

“對不起。”

“沒事的,沒什麽事,你先換掉濕的衣服好不好,然後用紙擦一擦血。我回家一會馬上就來。沒事的。”茍杊說話的時候語氣很穩,臉卻紅成了燈籠,岑青苗伸出手指摸他紅紅的耳朵。

“怎麽這麽燙啊?你很熱嗎?”

茍杊擡眼一下望進岑青苗的眼睛裏,杏眼含着淚水,像是一彎墨玉。

茍杊認真地望着。

岑青苗推了他一下,他落荒而逃。

岑青苗擦了擦眼淚,開始換衣服,洗衣服,收拾屋子。

茍杊走前給她燒了熱水,放了紅糖和姜,而且勸告她,一定要趁熱喝,水還有點燙,岑青苗為了

表示自己的聽話,她一邊吹一邊喝了。

岑青苗擦血的時候想,她可以用紙墊住,這樣衣服就不會髒了。

收拾完所有,她乖巧地躺進了被子裏,屋裏沒熄燈,爐火燒得旺旺的,她在等茍杊來。

茍杊真是一個非常厲害的人!

她的肚子真的不疼了。

只是她忘了川水這個不速之客。

門關着,川水跳窗戶進來的。

“怎麽不給我留門呢?不歡迎我來?”川水坐在她的床頭,“外邊可冷了,哥能不能進你被子裏暖和暖和?”

“那你進來吧。”岑青苗大方地說,随後自己就出了被子,站到了床邊。

“什麽意思啊?”川水有點不滿。

“沒有。”

“是不是哥太兇了,對不起,我這不是就來和你玩個游戲嘛!”

“我今天不舒服,不想玩。”

茍杊敲了半天的門一直沒人應,他從窗戶進來時,正好看到川水的手伸進岑青苗的腰間,然後笑吟吟地說道:“這個游戲叫做......”

“叫你媽!”茍杊拉起川水就是一頓暴揍。

川水人還迷糊,奪門而逃,茍杊追了上去,一腳把他踹進了河裏。

岑青苗表示迷惑。

“他總是這樣嗎?”

岑青苗點頭。

“以前他只說和我玩游戲,他挺照顧我的。後來他就總是動手動腳的,但是我不會受欺負的。”

“你不會受欺負,那剛才他是在幹嗎!男女之間要有別,你清楚不?”

“清楚。”岑青苗認真地回答。

茍杊一口氣卡在胸口,算了,和一個連人體最基本生理常識都不懂的小女孩計較什麽呢?

“所以你為什麽這麽晚才來?”

茍杊回家後看到春生正在積極主動地喝湯藥,心裏很是欣慰。

初春廠子鬧得最歡的時候,他拿着錢帶着春生去複查了,複查的建議還是做手術,要三萬塊錢,剛好夠。

茍杊二話不說決定讓春生做手術,春生卻說,“做手術成功率只有三分之一,不做手術,好好吃藥,至少還能活二十年,不如保守治療。”

“保守治療你以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你願意過這樣的日子嗎?”

兩人一吵,春生又發病了,在醫院裏輸了很久的液,茍杊更歉疚了,也不敢特別明顯地反着春生生來,只能是暫且聽春生的。

兩個人帶着大包小包的藥品回來了,茍杊還帶了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那就是醫院宣傳欄裏免費領取的生理手冊和生理用品。

衛生巾他拿了幾包,拿的時候他心裏說是給媽媽的,實際卻是想得岑青苗,總覺得這個小女孩會用到的。

當然是用到了,這不今天就用到了。

只是他回去找生理手冊找半天,最後發現被奶奶拿去墊了桌角,拿的時候桌子一歪還吵醒了正在睡的老太太,茍杊讪讪,然後飛奔而逃。

他把東西認真遞給岑青苗,“我記得你識字,這本自己認真看完。你現在不是病,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就是正常的,沒什麽.......”

“這些也給你用。”

“從今天起我陪你睡。”

“可你剛說男女有別。”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你異父異母的哥哥,我又不會欺負你。”

“好的。”

茍杊在一旁睡覺,岑青苗旁邊的那盞蠟燭燃了半夜,空氣中一直有刷刷的翻頁聲。

看着看着岑青苗的臉就紅了,和茍杊一樣一樣的。

好尴尬。

對不起,茍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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