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9】

季榆聲說的好聽，其實只往醫院跑了那兩趟，之後就沒太關心他的病情。

臨近開學，偶然聽厲嘉年提了嘴，說他做完手術剛出院，修養一陣才能上學。

知道他受傷，她工作室的進度緩下來。11 studio的事情鬧得整個行業人盡皆知，規模大點的企業都不敢再和他們合作，全部設計師不得不重新投簡歷找工作。

要不是這個人和自己一個學校，算是能抓到把柄，季榆聲也不可能和他續約的。

假期有戒斷反應，渾渾噩噩過了半個月，她才勉強找到點狀态。工作的事情暫時擱置，某個對話框像沉底了一樣再也沒騰上來。

直到第三周的體育課，老師總算講完基礎內容，允許會打球的人組隊打比賽，季榆聲毫無準備地，再次看到他。

準确來說，是這個人闖進自己視線的。

舍友沒和自己選到一個體育課，她孤零零一個。班裏其他女生大部分都已經組好了隊，沒想着再加人。她又是個臉皮薄的，不好意思找別人輪換場地，只能一個人坐在旁邊發呆。

正放空，前面路過一個人，走到老師旁邊說了什麽，再從包裏拿出疾病證明，老師才同意了他批假的申請。

沒過多久，她聽到身後傳來一點輕微的聲響。餘光中，看到一只好看的手，随意蓋在自己膝蓋上，和她一樣，無聊地坐着。

“你們倆。”老師眼中似乎容不得這麽清閑的人，直接點名。

季榆聲後知後覺回頭，先看到了陳縱，才看到的老師。

“體育課別光坐着，去操場上慢跑或者散步，多動一動。”

“......哦。”外面太陽這麽曬，鬼才想往外去。

只是陳縱已經站起來走在前面，她不得已慢吞吞地跟在後面，計劃逃課。

兩人十分默契地站在門口樹蔭下，避開老師的視線，沒往外走遭罪。是他先開口，問：“你朋友今天沒有來？”

“她沒選羽毛球。”季榆聲停頓幾秒才回答。

“你剪頭發了？”她微仰頭，伸手指了指。

他側目看她一眼，“我以為你會比較關心我的手。”

“......”

這不是想循序漸進，不要顯得這麽沒良心麽！

陳縱：“之後要占場地可以跟我說。”

季榆聲微挑了下眉，“有這種好事？”

他雙目靜靜地看着遠處，不知在看什麽。安靜片刻，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偏頭道：“誰讓你是我的——”

季榆聲被他看得莫名緊張，下意識連眨了幾下眼。

“——老板。”

“......”

這個稱呼，說起來，還有點別樣的意味......

她正琢磨着，旁邊忽然有人叫陳縱名字。

兩人循聲看過去，一個頭上綁着黑色發帶的男生正往這邊走來。目光似乎在看自己，可她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他。

“可算回來了，恢複得怎樣？”薛豪語氣尋常，盯着陳縱的眸光有些古怪。

陳縱悶笑了聲，惜字如金，“挺好。”

薛豪點了點頭，臉上帶上一抹笑意。問候過他，才假裝輕巧地将話題挪至他身旁的這位大美女，“這位是......”

季榆聲沒有要跟他自我介紹的意思，巧了，陳縱也沒有。

場面略顯尴尬，薛豪會錯意，誇張地做出驚訝表情，“你倆？”

陳縱這才吱聲，“不是。”

“害，看你們走這麽近還以為在戀愛呢！”他說話不過腦，仿佛感覺不到眼下尴尬到窒息的氣氛，“同學，我叫薛豪，想和你認識一下。”

他表現得大大方方，以為所有女生都吃這一套。見她有些不自在地往陳縱那邊挪了點，他補充，“和陳縱是舍友。”

“那那個鄧......”這話季榆聲沖着陳縱問的，卻被薛豪搶答。

“對，我們仨一宿舍，另外還有一個男生外宿的，很少見面。”

季榆聲點點頭，想早點結束掉這樣尴尬的交流。只是薛豪似乎對今天要拿到她微信這件事十分執着，無論說什麽話趕人，他都有辦法死不要臉地扯回來，季榆聲頭疼不已。

陳縱對這種拉扯沒興趣，看快到下課時間，擡步就要走。季榆聲當機立斷截斷薛豪的話，含糊說有事要走了，之後小跑上前跟在陳縱旁邊大步離開，才總算甩開這人。

他往食堂去，季榆聲跟着走，“怎麽你身邊的朋友都這麽熱情，和你完全相反。”

陳縱說：“和他不熟。”

聽到這一句，她恍然大悟。

難怪他剛才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态度。

“那我也不跟他說話。”季榆聲跟在後面小聲嘀咕。

前面的人忽然放慢步子，她毫無預兆地撞上他後背。前者轉身，就看到她像小貓發怒般充滿怨氣的眼眸，“你走路......”

想說走路不看路，然而轉念一想，不看路的分明是她自己......

将近十二點，來往的同學變得多起來。陳縱不想自己被擠着，也不大樂意這位公主被擠着，免得回頭和自己生氣算賬。

陳縱：“我不好，突然停下撞到你。”

季榆聲：“啊？”

看了眼她額頭，那片幾乎看不出來顏色的淡粉。有句話卡在喉間不上不下，總覺得是不是太矯情。好在沒一會兒，他就說服自己。一切不合理，放在這位公主身上都恰如其分。

輕舒了口氣，像認命一般，耐着性子溫聲詢問：“撞沒撞疼？”

-

做完手術，陳縱的手已經能有很輕微的活動，只是為了避免他留下後遺症，季榆聲讓他再休息了一周。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加上醫藥費，還有他電腦的分期，過得緊巴巴。

答應和季榆聲簽約，的确因為她是個有錢人，常青樹。只是他也沒有吸人家血的意思。

坐宿舍裏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上鋪突然冒出個腦袋，探出身問喊他名字。

“陳縱，陳縱！”

一道讓人有點煩的聲音。他回頭，看向床上沒穿上衣的薛豪，“怎麽？”

“你給我說說你今天身邊那個女生呗！”說到她，薛豪似乎格外興奮，爬下來拉過椅子一把坐下，“她叫什麽名字啊？哪個專業哪個班的，之前有沒有談過對象？”

這一連串像查戶口一樣，陳縱微頓，答了自己知道的。

“私人問題我沒問過，”看他垂涎欲滴的樣子，又清楚這人品性，提醒了句，“她不是好惹的主，盡量別招惹。”

薛豪一聽不樂意了，剛才還虛心求教的樣子，轉眼變得趾高氣昂，陰陽他說：“為什麽啊？怕我搶了你的人？”

陳縱不再和他多說，轉回去點開電腦屏幕。

不管是誰的女朋友，都不至于被定義成“誰的人”。

起碼季榆聲不行。

怕陳縱真的對季榆聲也有心思，之後薛豪有關她的計劃都沒再跟他講。到了下一周體育課，他們三個人又重新踏上同一個操場，他踢球的，上課時間跑到羽毛球場場館，做作地在場邊觀戰，自以為是地指點其中一個男生的問題。

講着講着，就變成他站在場上。

季榆聲原本和陳縱在打一半的場，因為他的加入，強行改成2打2，她還是和薛豪站對角線的位置，他的球幾乎都往她身上打。

上一次想着這人是陳縱朋友，她當他放屁，沒計較說的那些冒犯話。後來陳縱劃清界限，現在根本沒必要給他面子。

好幾次，他不僅故意打很刁鑽的球，讓她前後場連着跑，後面還使壞把球往季榆聲腦袋上打。一連好幾次，她越打越煩，中途下場把球拍放下，冷着臉在旁邊重新紮頭發。

薛豪見狀，也要下場休息。陳縱放下球拍，松開左手的護具，輕微活動了下手腕。視線離開一會兒，再找季榆聲，就看到薛豪站在她跟前說話。

他死纏爛打，季榆聲應該很難脫開身。剛準備上前，旁邊不知道哪裏跑出來一個女生，小心翼翼紅着臉向他舉着手機，聲音像蚊子叫一樣，問能不能加微信。

遠處，薛豪也在做一樣的事。只是他被拒絕後非但沒有罷休的意思，看樣子還在搶季榆聲手機。

“抱歉。”他匆匆撂下一句，大步往場外走。

此時的季榆聲正飽受眼前這個男的的語言、體味和神情折磨。

什麽歪瓜裂棗都好意思往跟前湊，上流圈子裏的都沒幾個看得上的，煩死了。

“加一下微信會怎樣嘛？只是聊聊天而已。”

他剛剛試圖搶自己手機這個舉動徹底刷新她認知，現在是不可能讓他在這麽多人面前下臺了。

“你以為誰都能加我？我和你認識嗎你就搶我手機，教養和禮貌學哪裏去了，不會以為自己這樣很風趣吧？”

薛豪怔住，尴尬地笑了聲，“不是，我只是想加個微信而已，不至于吧？”

周圍漸漸有人圍過來看熱鬧，衆人議論聲中，薛豪聽到有人講季榆聲是什麽公主。

“公主？什麽幼稚的叫法。”他被逗笑，眼中流露出不屑，“多大個人了還公主哈哈哈，別人說你是你真以為自己是啊？”

“我告訴你，我要你微信是你的運氣。這麽多女的我都沒看上，就看到你了，你還這麽不識好歹，等着吧，以後有你後悔的。”

“後悔什麽？”季榆聲笑了，感覺有個人停在了自己身後，頓時竟然生出點安全感，繼續輸出，“後悔沒在微信裏給你留一個乞丐位日行一善？”

“你這素質，也挺符合外面站街女的标準。”

“怎麽，經常點？”她成長的環境裏摻雜了太多這樣複雜的關系，這些情.色交易在她眼中是非常小的事，“你也就去得起這種小場所。”

陳縱看有人在後面偷偷錄像，微斂了下眉，側身擋住她半邊身體，低聲叫她名字，“聲聲，別講了。”

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臺階，薛豪順勢走下來，臨走前還在羞辱人。

“你這種看上去純的其實最裝最拜金，心裏想什麽當別人不知道？算了吧你，小.婊.子。”

季榆聲當即想上前，被陳縱一把拽住擋在前面，“薛豪，我警告你，別他媽再亂說。”

薛豪原本回頭想連着這個窮鬼一起罵，但回頭那瞬間，他第一次看到陳縱臉上有這樣的表情。

之前不管是打壓他家人、家境，故意弄壞他貴重的東西，他都只是淡淡揭過。

可是現在，他在非常認真的計較，他眼眸中存着一絲令人望而膽寒的冷冽，無法預估他能為了這個女的做到什麽地步。

不止薛豪，也不止季榆聲。

在場所有人都震驚于陳縱的反應。

他為人低調，在學校還是攢了不少好名聲。不管是成績還是校內活動，都有過讓人印象深刻的時候。

大家眼中的陳縱，是個克制知禮，溫和淡然的人，怎麽都不會是現在這樣兇狠。

圍觀者越來越多，大部分人光是聽到薛豪後面發表的言論，就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完全沒人站他，他不得已氣急敗壞地離開。再過不久，季榆聲就被陳縱帶走了。

回宿舍後，朋友問她發生了什麽她也随便說了幾句，洗澡睡了個午覺。等醒來點開手機，驚得愣了好久。

群裏怎麽有人在約他吃飯？他不是常年在美國嗎？怎麽突然回悠海了......

爬起來正要搖人确認，那人沒有回任何群裏的@信息，單獨給她發了一條消息。

-【醒了給我打電話】

這一刻，她還是懵的。

直到舍友聽到她在床上的動靜，知道她醒了，壓抑着激動和八卦的心，搖了搖她床簾。

“聲聲！你男朋友來咱們學校了，現在就在宿舍樓下。”

這一刻，她心中警鈴大作——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