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七年前(1)

第22章 七年前(1)

安室透欲言又止。

整點藥這件事被鹿見春名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來, 就跟說海鷗要去碼頭整點薯條一樣輕松。

“算了,”他心情複雜地說,“你開心就好。”

他話音剛落下,撥出的琴酒的號碼便接通了。

琴酒接起電話時的語氣十分差勁:“什麽事?”

他俨然一副“有事說事沒事滾蛋”的态度。

“我想要APTX4869, 可以吧?”鹿見春名理直氣壯地說。

琴酒默了默才問, “你要這個做什麽?”

“要毒藥還能幹什麽?”鹿見春名詫異地反問, 似乎對琴酒的智商産生了質疑, “當然是為了殺人啊!”

只不過那個被殺的人是他自己。

琴酒沒有立刻答話。

即使沒開外放, 安室透也清楚地聽到琴酒在電話的另一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忍耐着想通過電話線爬過來一槍崩了鹿見春名的殺意。

“我知道了,”琴酒語氣平靜地說, “等會伏特加會送來給你。”

這一通電話,再次讓安室透意識到了鹿見春名在組織內的地位有多特殊。

雖然目前只有毒藥的作用,但APTX4869也不是哪個代號成員都能申請使用的——偏偏鹿見春名一句話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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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了他,琴酒大概就會把槍頂在他的腦門上,質問他是不是想搞什麽小動作了。

“琴酒好像對你的容忍度很高。”安室透有意無意地說。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的話, 鹿見春名的地位特殊就是理所應當的事了——只要保證他還活着, BOSS就能滿足他的任何需求, 哪怕稍微有些不合理。

“老板好像挺看好我的,琴酒不忍也得忍了吧。”鹿見春名不甚在意, “我就喜歡他這副看我不爽還不得不忍的樣子。”

确實是糟糕的性格, 安室透在心裏評價,怪不得琴酒這麽讨厭和他搭檔。

告死鳥在組織內也留下過傳說——這是組織內唯一一個讓琴酒不堪其擾還只能憋着的代號成員。

馬自達駛到鹿見春名所住的公寓門口才緩緩停下。

安室透靠坐在車後座上,透過升起的深色車窗注視着鹿見春名的背影。

雨落在車窗玻璃上,蜿蜒成一片水痕, 将鹿見春名的背影徹底模糊成一片閃爍着光的水漬。

安室透閉上眼睛放空了一會兒,才開着馬自達駛出這條路。

在拐角處停下後,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沉悶的幾聲提示音之後,是被接通的響動。

“……風見。”

*

鹿見春名回了公寓,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張數據卡裏記載的內容。

他将數據卡接入筆記本電腦之中,屏幕閃爍了一下,随即彈出了一個彈窗來,顯出正在加載中的一行行文字。

電腦屏幕深藍色的熒光映在鹿見春名的臉上,在他金色的瞳孔之中形成一個淺藍色的光斑。

他一目十行地下拉着這些內容,點開附帶的圖片資料和檢測報告,最終在其中一張圖片上長久地停留了目光。

那是實驗體K69的資料,貼着他的照片,照片上少年銀發金瞳,在慘白的燈光下面無表情,與現在的他毫無差別。

再結合那些實驗記錄……

鹿見春名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被認為是通過藥物實驗而得到的超出常人的“自愈”和“再生”能力,實際上根本就是他本來就擁有的能力。如果以此而将他作為珍貴的實驗成功的樣本來進行研究的話,注定是什麽都研究不出來的。

在他原本所在的那個世界中,亞人這種生物早就不是秘密,就連中學生的課本中都會提到亞人。

雖然鹿見春名因為格外會逃跑而沒有被抓到過,但也從其他逃出來的亞人那裏聽說過實驗室中的經歷。

這幾十年的時間中,每個捕捉到亞人的國家都是舉國家之力來研究亞人這種奇妙的生物——但他們最終除了搞清楚亞人的特殊能力之外,根本沒能研究出更多的東西,最後只能将捕捉到的亞人作為不會死的實驗動物使用,在研究室中被迫地經歷成百上千次的死亡。

舉國之力都沒從亞人身上研究出來任何東西,只能藏身在黑暗之中行動的組織又能研究出什麽來呢?

那位先生所追尋的東西,注定無法從他的身上得到。

鹿見春名記下這些內容後便失去了興趣。

他關掉電腦,将數據卡拔了出來。

這張數據卡為他确認了一件事——他一直是他,不存在別人,也不存在什麽所謂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看到那些實驗記錄時他就明白了。

那些奇異的快速的再生和愈合的能力,實際上都是亞人的能力;他只不過是一次又一次地死在實驗之中,然後又立刻複活,所以表現出來的情況就像是在人還未徹底死亡時,因為本能的求生能力而展現出來的自愈能力。

能做到這種事,說明至少在七年前,“鹿見詩”就是亞人了。

可這個世界,本不該存在亞人,唯一的那個亞人就是他自己。

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鹿見春名感到了一陣茫然,頭痛地倒在床上,讓自己整個人埋進柔軟的被褥裏。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茫然,全新的世界、一無所知的身份,這些事情本來不會成為他的煩惱,但此刻卻化作擊穿盾甲的矛,讓他産生了某種尖銳的疲憊。

這件事情要認真推測起來,本該是一目了然的——既然這個世界本來不該是亞人,那麽既是亞人、又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當然就是他自己了。

但這其中存在一個無法調和的矛盾。

“鹿見詩”,是一個七年前就存在的人。

但鹿見春名很确定,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不足一個月。

一個月和七年,這中間相隔的距離有如鴻溝。即使讓鹿見春名質疑自己的記憶是否出現了什麽問題,他也不認為自己會丢失掉整整七年的記憶。

要知道,亞人在死亡後複活是相當于重置整個身體的——不管是什麽病症,只要不是生來就有的,那麽都會在複活之後消除,他的身體理應處于最完整、也最好的狀态。

像失憶症那種東西完全是無稽之談,他只要死一次,複活就會刷新掉他身體的所有負面狀态。

即使他是丢了一個腦袋、又重新再長了一個,也不可能丢失七年的記憶。

如果七年前的鹿見詩,就是如今的鹿見春名,那麽這空白的七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他忘了這其中的一切?

鹿見春名想了半天就想不動了。僅憑他現在知道的那些東西,想要推理出這其中的緣由也不太可能。

算了,鹿見春名在心裏嘆了口氣,來都來了,随便吧!

他的人生理念就是不要太過追根究底——反正他一個亞人也不會死,随随便便地活着就行了。

給自己做完安心擺爛的心理建設之後,鹿見春名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翻身,擡手摸索了一陣,摸到了手機。

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伏特加。

“我在你公寓樓下,”伏特加說,“藥帶來了。”

“哦……”鹿見春名慢吞吞地說,“那你等等,我馬上下來。”

他毫無精神氣地游蕩到公寓樓下,伏特加被他這不太對勁的精神狀态給吓了一跳。

伏特加遲疑着問:“……你還好嗎?”

“跟一只山貓打了一架,不太好。”鹿見春名說,對伏特加伸出手來。

伏特加秒懂鹿見春名的意思,将裝着幾顆APTX4869的玻璃瓶放在鹿見春名的手上。他順口問:“山貓?野生的嗎?”

“不,”鹿見春名聳了聳肩,“是一個代號山貓的家夥。”

代號……山貓?伏特加表情一怔,随即立刻聯想到了另一個組織。

“你……”

他想問些什麽,但拿到了藥的鹿見春名轉身就走了。走出幾步後他又停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小小的數據卡,甚至沒向後看一眼就往後一扔。

“給,這是從山口英那裏回收的資料。”

伏特加大驚,手忙腳亂地撲過去接住那張數據卡,将本來想問的事情忘在了腦後。

等他反應過來想再說什麽的時候,鹿見春名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

“這就是APTX4869,能讓人返老還童的神奇藥物……”

鹿見春名環抱雙膝坐在椅子上,對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熾燈看玻璃瓶中的藥丸。

燈光透過深茶色的玻璃落下來,玻璃瓶中裝着紅白兩色的膠囊,看起來跟常見的感冒藥沒什麽區別,與鹿見春名想象中的毒藥大相徑庭。

從他得到的只言片語來看,組織并不知道這種藥物有讓人變小的作用,只是作為毒藥在使用……但江戶川柯南和灰原哀的身上顯然都産生了返老還童的作用,這個中獎概率委實不算低。

組織至今沒發現,只能說點子太背,天不佑他烏丸蓮耶。

鹿見春名興致勃勃地從深茶色的玻璃瓶中倒出一顆紅白相間的APTX4869來,咬在唇齒之間。

幹吃有點噎,他甚至還喝了口水。

這可是返老還童哎,這麽神奇的事情,哪個亞人不想試試看?

鹿見春名心情愉悅地開始等待。

數分鐘後,他瞳孔緊縮——是即使痛覺遲鈍都能感覺到不适的痛感,從心髒蔓延開來,逐漸麻痹了他的全身。

鹿見春名無法再保持坐在椅子上的姿勢,不受控制地倒在榻榻米上。他沒蜷縮自己,只死死地握緊手指,等待着痛感消弭。

他的心髒越跳越快,疼痛也逐漸加深,随之而來的還有頭暈眼花和耳鳴的毛病,他的視野逐漸模糊,變得一片漆黑。

……

在漆黑之中,鹿見春名再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三張湊近的臉。

而且還是他能叫出名字的臉。

左邊松田陣平右邊伊達航,夾在中間一臉花心相的黑毛帥哥也在照片上見過。

唯一不對勁的是,不管是哪位看起來都和那張七年前的照片上一模一樣,分明他前段時間才見到的伊達航和松田陣平都有些細微的變化……是随着歲月與時間的流逝而産生的微妙的變化。

一言蔽之,他之前看到的松田陣平和伊達航都比現在看到的要老那麽一丢丢。

“你還好吧?”中間那位鹿見春名唯一不認識的黑發偏分大帥哥開口了,“我們看你暈倒在這裏,有點擔心……是因為什麽疾病嗎?如果你覺得很不舒服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叫救護車。”

“不、不用,我還好,只是有點頭暈和心髒疼……”鹿見春名一口回絕了黑發帥哥的提議,“你們說我暈倒了?這是哪?”

他這時才顯得詫異。

這裏顯然不是他的房間,但他分明是在公寓的卧室裏吃下APTX4869的,可這眼睛一睜一閉的時間、鹿見春名甚至敢說絕對不會超過五分鐘,他人就已經從卧室到了另一個地方了。

很不可思議,很不合理。

鹿見春名撐着手臂坐起來,捂着額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景象——這似乎是個巷道,他手邊就是一間垂着經典藍色日式花紋布簾的燒鳥店,巷道的兩側連通着主幹道。

天色顯然不早,橙紅色的暮光透過雲層垂落下來,落在鹿見春名的臉頰上,染上一層很淺的紅。

鹿見春名顯然不知道這是他,但他知道這裏絕對不是他的房間。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會躺在這裏!難道APTX4869自帶什麽瞬移效果嗎?

“既然你沒事就好。我是萩原,”萩原研二微笑着對鹿見春名伸出手來,“你呢?”

鹿見春名從善如流地将手放在他的手掌心中。萩原研二收攏指尖,握住鹿見春名的手,他略微一用力,鹿見春名便順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那一瞬間,鹿見春名踉跄了一下。

松田陣平吃了一驚,立刻上前一步,擡手握住鹿見春名的肩,這才沒讓他倒下。

“喂,你怎麽了?”松田陣平問。

伊達航轉頭看向萩原研二:“要不我們還是先把他送到醫院去吧?”

鹿見春名的額頭抵着松田陣平的肩,他劇烈地喘息了幾聲,才勉強出聲:“不……不用了……我只是有點低血糖,所以猛地站起來有些暈……真的沒事。”

不,這不對勁。

這是剛剛複活時身體最完美的狀态,鹿見春名根本不可能有什麽低血糖。

躺下時分明還察覺不到什麽異常,但在剛剛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他猛然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他正在被這個世界、被這個時間洪流排斥着一般,就如同隔着一層透明的布觀察這個世界,一覽無餘,但始終存在着隔閡。

鹿見春名強忍着這種不适的感覺站直了身體。

松田陣平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相信他的話,聽了他無力的解釋之後觀察了一下極度蒼白的臉色,幹巴巴地“哦”了一聲。

“低血糖的話……”伊達航打量了一下鹿見春名蒼白的臉色、以及被汗浸濕的額發,“難道你是餓暈在這裏的?”

“既然這樣的話,不如進店吃點東西吧?剛好我們也打算來這家店。”萩原研二提議,對鹿見春名笑着眨了眨眼睛,“這家店的味道可是很不錯的,如果你是第一次來的話,務必試試這家店的招牌雞肉丸,配上青椒會更好吃。”

萩原研二從在警校時就永遠是最受女生歡迎的那個,從臉到社交能力都無愧于“鬼冢班交際花”這個稱號。

雖然鹿見春名不是很想承認自己是餓暈的,但眼前這幾人的表情就寫着“不同意就送你去醫院”,他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

他也想搞清楚現在的狀況——如果他沒記錯,不管是松田陣平還是伊達航,應該都是認識他的才對。

伊達航甚至叫他“鹿見詩”。

但此時此刻,這幾個人都是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就好像完全是陌生人一樣。

搞什麽?現在有失憶症的不只是他,又多上了眼前這幾個人嗎?

鹿見春名一邊思考着一邊跟着他們走進了燒鳥店之中。

雖然開在巷道裏,但這家燒鳥店并不小,店面面積非常寬闊。拉開日式的障子門,裏面的位置幾乎被客人坐滿了。

燒鳥店的廚房是半開放的,圓臉的老板娘擡頭看見最前方的萩原研二,臉上立刻露出了親切的笑容來。

“哎呀,是萩原君你們來了呀,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了哦?我還以為你們終于吃膩了這家店呢。”

伊達航笑容爽朗:“怎麽會?還沒畢業時我們就經常來,這裏的味道絕對不會吃膩的。”

“今天的菜單跟以前一樣嗎?”圓臉老板娘微笑着問,“今天你們還帶來了新朋友呢。”

“跟以前一樣就好。”松田陣平點頭。

他們在靠近吧臺的方桌上坐下。

開放式廚房的流水臺上擺放着一個播音機,老板娘喜歡一邊聽着電臺一邊進行料理。

電臺裏女主播溫柔地聲音如水般流淌出來。

“歡迎收聽日賣電臺的晨昏線節目,我是主持人中村靜。現在是平成二十年的……”

原本溫柔如水的話變成擂鼓敲響鼓面,重錘聲響徹鹿見春名的腦海,他甚至沒仔細去聽女主持人後面所說的話,滿腦子的思緒都被那個年份所占據了。

七年前……他來到了七年前的世界。

繼從另一個世界穿越過來之後,他又一次的穿越了。

要是為這一次穿越找個原因的話……鹿見春名只能想到他不久之前吃下的那個神奇的藥物,APTX4869。

他吃那玩意本意是想撞撞運氣,看看能不能體驗一下小概率的返老還童的。

現在這……勉強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雖然沒有還童,把時間調回到七年前怎麽不算返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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