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是時候了

第36章 是時候了

樓遠站在門口,迎着這群人的目光,擡手揉了揉鼻子。

包間裏冷白色的燈光落下來,打在黑色調的牆壁上,桌子上的玻璃酒杯與各色酒液反着亮光,映在每個人神色各異的面孔上。

樓遠的目光從他們臉上一一掃過,最後不确定地說:“你們在說我嗎?”

這一群人面面相觑,全然沒有往日裏勾肩搭背時的熟絡和自如,只有文承坐在中間,自顧自倒了杯酒,慢悠悠道:“說付之予呢。”

樓遠挑了下眉頭,随意挑了個地方坐,桌上的幹果盤裏有榛子,他抓起兩粒拿在手裏:“哦,那不就相當于說我呢?”

他對自己的認知倒是十分清晰,對于這些人來說,自己和付之予是畫上等號的,付之予榮他俱榮,付之予損他俱損。

“你們學校的交換名單出來了。”文承說。

吳佳年就坐在樓遠身邊,壓低聲音問他:“付之予去不去?”

樓遠心道他哪裏知道,他和付之予每次聊天都會回避這個話題,他本以為還能拖到六七月,打算拖到下禮拜再問問這事情,誰能想才五月這事情就已經敲定下來。

但這時候說不知道顯然不能服衆,這裏人人都知道他和付之予關系好,穿一條褲子的那種好。

他自己也覺得有些荒謬,這種事情出結果,付之予怎麽也不通知他一聲——這種事情什麽時候出結果,他居然都沒有關注過。

這兩個月回歸個人生活之後,他從先前上頭的狀态裏冷靜下來,慢慢也找回了自己的生活節奏。

樓遠把心态沉澱一些,才後知後覺自己和付之予以前的相處太沒有分寸了些,不管是付之予家裏的財産情況,還是付之予和他弟弟之間的相處情況,這些對于樓遠來說如果落到自己頭上就會一輩子當成秘密埋在心底的東西,都被他給問了個一清二楚。

樓遠回憶着從前他們相處的細節,他沒有感受出來付之予在講述過程中有任何不情願的表現,可他還是覺得多少有些越界了。

當朋友的話,也許可以解釋為關系極好的摯友分享秘密,可現在他要追付之予,根據他淺薄的經驗來看,被追的人一般都很排斥追求者幹涉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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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就真的再也沒有問過付之予那破雅思考成了什麽樣子。

樓遠熱衷于約付之予出來吃飯,把以前他沒有吃過的食堂窗口挨個吃了一遍,新疆炒米粉、雞蛋臘腸炒面、五花肉拌飯、黃焖肉末茄子……

樓遠已經完全拿捏付之予的口味,一點也不挑食,鹹甜都吃,不喜歡麻油,但可以吃辣椒,對臭的接受無能,包括雲南米線裏的酸筍。

到後面付之予似乎以為自己很喜歡食堂,便也時常主動約他去吃飯,只不過付之予很少開拓新窗口,大部分都是自己試過後覺得好吃的再來與他分享。

“樓遠?”一旁的小李見他不說話,又輕聲叫了他的名字。

樓遠回過神,對他笑了下:“我不知道。”

小李微微瞪大眼睛:“啊?你們吵架了?”

對方顯然誤會了他的意思,也不知想到了哪些狗血劇情,閉上嘴沒有說話。

樓遠其實能理解他們這些人在想什麽,換位思考對他來說不是難事,特別是這些日子與他們接觸多,摸清了許多人的行為邏輯。

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優先選擇有利于自己的道路,摒棄所有非利益相關的幹擾,這是他們默認的行事準則。

按理來說,這應該是所有人的行事準則,可樓遠身邊太多人是還生活在校園烏托邦裏的普通學生,對他們來說,有無數幹擾項會影響他們當前的人生選擇,情感是最大的因素。

親情、友情、愛情,對地域的情感,對行業的濾鏡。

但這群人不一樣,他們不是初出茅廬的學生,他們有屬于自己的、成熟的、已經投入許多成本的事業線,無論是文承還是吳佳年,或是看起來最青澀、最單純的小李,都已經邁入下一個階段,無比明确自己的人生規劃和發展方向,堅定且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動搖。

付之予也是一樣。

但樓遠不同,樓遠還未正式踏上屬于自己的賽道,他的人生還有無數可能性,試錯成本遠遠小于付之予。

哪怕他今天決定去娛樂圈彈吉他唱歌,也不會有人覺得他讀四年計算機有什麽可惜的,畢竟只是“剛剛大學畢業”而已,甚至這還能成為他在娛樂圈的學霸标簽。

所以在這群人眼裏看來,縱然每個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二人關系有多親密,可付之予和樓遠似乎只是兩條短暫并行的鐵軌,遲早要分道揚镳。

他們看起來都不是會遷就彼此的人,遇到分叉口大概會各走各的路。

“他……”文承要說話,卻聽到包間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還有人?”小李愣了下,緊接着就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樓遠剛把一顆榛子剝好,還沒送進嘴裏就差點掉到地上。

來者是付之予本人。

樓遠捏着榛子,遲疑地轉頭和吳佳年對視。

吳佳年用眼神表示“今天聚沒有喊他啊”。

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在這片沉默裏,付之予看向樓遠,語氣平緩:“我是來找樓遠的。”

旁邊男生栽倒在文承肩膀上,他懶得推開,咂摸兩口酒,招呼道:“一起玩會兒?”

“不了。”付之予瞧他一眼,又重新看向樓遠,“樓遠?”

樓遠把榛子嚼得嘎嘣脆,拍拍衣服上落的碎屑站起來,迎着所有人的注視走了過去。

昨天才和付之予吃過飯,今天實在營造不出來恍如隔世、你瞞我追、曠世絕戀的感覺,但樓遠顧不上這個,只問:“你怎麽來了?”

“找你吃飯。”付之予說。

樓遠滿頭霧水,這一天天吃飯,一對石頭都不敢這麽枯燥地約會:“啊?”

付之予看着他沒有說話。

樓遠很快意識到他是還有私事要和他聊,不單單是吃個飯。

他喉嚨發緊,手伸到口袋裏,想要拿出手機看看文承口中的那個名單。

但想想又覺得沒必要,人都站在面前了,還找什麽名單,直接問就是了。

他不怕難堪,當着許多人的面問:“暑期交流,你去不去?”

付之予要來拉他的胳膊,聞言動作停了一下:“不去。”

樓遠一怔,倉促地轉眼看了看文承,又小聲問:“怎麽沒去?”

付之予也小聲說:“雅思沒過。”

“你來真的?”樓遠感覺這下難堪的是付之予,但看着對方臉上的笑意,忍不住自己也揚起嘴角,只好推着付之予趕緊出去。

兩個人半推半就到走廊裏,門一關上樓遠就扯住付之予:“真沒過?你怎麽可能沒過?”

“其他的都能過,只有我想申請的學校差了小分0.5。”付之予笑了笑,“如果不能去那個專業,就沒必要去做交換,反正不影響下半年的申研。”

樓遠聽着有道理,又覺得是歪理:“你放屁,怎麽可能沒必要,不管哪個學校,有交流經驗肯定是加分項。”

“我不缺這個加分項。”付之予說。

樓遠聽笑了,揶揄道:“你雅思都考不過。”

付之予也笑了下:“這是我認真考慮過後的選擇,近幾個月要做的事很多,公司剛剛起步,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這個階段我必須參與,不能讓文承一個人做。”

“好吧。”樓遠其實壓根沒有認真聽他的解釋,他此時正在品嘗榛子的回甘,心尖沉積多日的陰霾都雲開霧散了。

“我半月前就做出了這個決定,但是你一直沒有問過,我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這些,但身為朋友,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和你講一下結果。”付之予說。

他連說話都變得嚴謹,字斟句酌,仿佛同樣在拿捏一個自己其實并不知道是否合适的尺度。

樓遠突然覺得離奇,為什麽他追付之予追了這麽長時間,兩個人反而越來越疏遠了,從前好歹像個朋友,現在連朋友都不像了。

他扪心自問,自己不像“朋友”情有可原,畢竟他問心有愧,只是在扮演“當朋友”,演的不像合情合理。

那付之予怎麽也越來越不像?

樓遠當機立斷,要挽回一下他們的關系:“我是怕你不願意說,所以一直沒問,想再等等……那個,你說來找我吃飯,我好久沒見到松仁了,我們去你家吃吧?”

付之予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沉默地與他并肩走了一會兒,才說:“樓遠,你這段時間一直在等我的答案嗎?”

樓遠沒有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心裏的鐘“當”地敲了一下,餘音陣陣中,他聽到自己在大叫:我明明在追你,你沒感受到嗎?

“什麽答案?”

付之予側過頭看他:“暑期交換的事情。”

“那倒沒有……”樓遠一時間居然有些茫然。有嗎?沒有。

他捅不破窗戶紙,不是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異地”,而是因為他不确定貿然開口會不會讓他和付之予之間的友誼徹底破裂。

有嗎?其實也有。

因為付之予對他太好,因為自己在付之予的朋友圈子裏太特別,他擔心友誼破裂的後果難以承擔,而“異地”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借口,是他逃避後果的遮羞布。

——如果付之予并不喜歡他,那他白白把兩個人的友誼搭進去了,付之予就此離開,可能日後不會再見,他們從此永遠不會再是“最好的朋友”。

能拖一天是一天,有一個明确的死線在眼前挂着,再濃烈的情緒都被稀釋得淡淡的,讓人焦慮卻又釋然。

樓遠可以肯定,如果沒有“異地”這件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他絕對就在兩個月前和付之予攤牌了,畢竟來日方長,怎麽樣都不虧。

這麽想想,還真就是在等答案了。

付之予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就知道答案:“那我現在告訴你答案了。”

樓遠垂着眼睛,手心裏攥着榛果殼,被他揉捏得四分五裂。

“等吃完飯……我有些話想和你說。”付之予說。

樓遠幾乎在同時開口:“一會兒喝點酒聊聊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真是我寫過最磨叽的一對(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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