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雲香樓

第十五章  雲香樓

天色漸暗，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逐漸燈火通明起來。兩旁的小販吆喝着，茶樓酒館陸陸續續熱鬧起來，叫賣聲此起彼伏。街面上人流湧動，車水馬龍。此時，各家的達官貴人纨绔子弟都齊聚在此，享受他們的夜生活。

城東最豪華的一處樓閣此刻正熱鬧非常，絲竹聲不絕于耳，絢麗的燈光映照着大門上的“雲香樓”三個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顯眼。時不時有各類馬車轎辇在樓前停駐，從車上下來的大都是些穿着各種绫羅綢緞的人，他們一看到雲香樓的大門便滿面春風的走了進去。

雲香樓的門前出現了孫紹祖的身影。他走進大門，門口的丫鬟小厮都對他點頭哈腰打着招呼，看樣子他早已是這裏的熟客。只見他熟練的掏出一把碎銀，扔給前廳長得有幾分姿色的小丫鬟，然後便被她們簇擁着領進了後堂。

“孫大爺，你好幾日都沒來了，今日可有一位新人上臺，你可不要錯過喲！”一旁的小丫頭扶着孫紹祖，邊走邊調侃道。

“真的嗎？”孫紹祖心癢難耐，順着小丫頭的手指望去，只見後堂的大舞臺上裝飾一新，正中間坐着一位打扮精致的姑娘，模樣如花似玉，年齡稍顯稚嫩，眼睛裏卻是藏不住的風情。臺下圍滿了人，都垂涎三尺的望着臺上的美人。

孫紹祖一看到臺上就兩眼放光，只聽見老鸨站在臺前看着各位貴客，張嘴發出尖細的嗓音：

“諸位，今日可是杜鵑的初夜，時辰到！各位大爺可以開搶喽！“

“我出三十兩！“不知是哪家公子率先開了口，衆人的情緒也跟着點燃。

“我出五十兩！“孫紹祖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

“我出八十兩！”

“我出一百兩！”

……

叫價聲此起彼伏，孫紹祖卻毫不在意那不斷上漲的數字，跟着叫出更高的價。在他眼中，叫出口的只是一串數字而已，根本不會考慮這數字背後是一枚枚白花花的銀子，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忽然一個濃重有力的聲音蓋過了所有的叫聲：

“我出一千兩！”

孫紹祖聽到聲音心中一顫，扭頭望去，果不其然，是他的死對頭謝康。

“你來這裏做什麽？”孫紹祖一見他就失了興致，語氣頗為不滿。

“怎麽，這雲香樓是你開的？許你來得，我就來不得？”謝康一副挑釁的口吻。

孫紹祖氣不打一處來：“謝康，今日你非得與我過不去是不是？”

謝康大笑一陣，開口言道：“非也，非也，我只是看上了臺上的美人罷了。”

孫紹祖氣乎乎的問道：“這雲香樓有的是美人，你非得與我搶不成？”

謝康淡淡一笑：“你一介莽夫，哪裏懂得情之所鐘，無法替代。”

“好，那我們就各憑本事！”孫紹祖恨恨的又提高了聲音：“我出二千兩！”

“我出三千兩！”謝康緊随其後。

“四千兩！”

……

周圍的看客一時也忘記了臺上的美人，竟看起他倆的熱鬧來。

“謝康，今日我搶不過你決不罷休！“孫紹祖一口氣憋在胸口，大喊一聲：“一萬兩！”

聽到這個數字，謝康波瀾不驚，他起身向孫紹祖拱手行禮：“好，既然孫大爺對杜鵑如此喜愛，我就不奪人所好了。孫大爺請！“

孫紹祖得意洋洋的瞪了謝康一眼，上前一把抱起杜鵑，大步流星的走進了內室。

謝康淡淡一笑，轉身也進了內堂。經過幾處回廊，他在一間包房外停了下來。他輕叩了兩下門，又叩了三下，接着，房門打開，他閃身進去。

謝康看到桌前坐着一名女子，打扮華貴，體貌端莊。看到他進來，那女子禮貌的笑笑，自然的揚起手開口說道：“謝大人請坐。“

謝康坐定，開口詢問那女子：“想必姑娘一定是孫紹祖的夫人，當今貴妃之妹。“

那女子微笑着颔首：“謝大人所言不錯，我便是孫府夫人賈迎春。不過，我還是榮國公府二小姐，家嫂名喚王熙鳳，大人的恩師王子騰乃是其家叔。今日與大人的會面，也是家嫂一手安排。“

謝康心頭一緊：“夫人此言何意？“

迎春淡淡一笑：“謝大人不必驚慌，我只是想請謝大人幫個忙而已。我知道大人與我夫君一同在兵部共事，如今更是共同競争兵部侍郎一職。實不相瞞，我并不希望夫君中選。我與大人目标一致，都希望大人得此職位。”

謝康驚詫不已：“夫人，這是為何？別的女子都希望自己的夫君官運亨通飛黃騰達，自己也好跟着沾光，你何出此言？”

迎春不緊不慢的說道：“大人，我家夫君性子魯莽，容易惹是生非，你與他共事想必也能覺察。若讓他當上兵部侍郎，不出幾日便會為家中招致災禍。我一介弱女子，如今委身于他，心中實在害怕。正所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更何況夫君如今也算功成名就，足以光宗耀祖。家中也已是大富大貴，衣食無憂，又何必節外生枝？為長遠計，我只希望全家一世平安順遂，維持現狀，故不希望他去做什麽兵部侍郎。”

謝康略一思索：“夫人雖然言之有理，但似乎不合常理，這世間有哪個女子不喜歡夫君升官，又有誰會嫌自家銀錢富足。”

迎春答道：“大人若是不信，可去問下大人的恩師。王大人如今位高權重，我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欺瞞他。家嫂早已将我的想法告知于他，是與不是，大人一問便知。更何況，我為人一向只求自保，并不願招惹是非。錢財乃身外之物，貪多只會萬劫不覆。”

說到這裏，迎春拿起桌上的水壺，将水緩緩倒入杯中：“正如這杯中之水，口渴之時，一杯便已足夠。倘若貪心不足，便會使水流外溢，招致災禍。”說話間，杯中的水已滿，迎春卻不肯停手，水漸漸流向杯外，灑在桌面，将桌上的精致點心毀于一旦。

停頓片刻，迎春放下茶壺，然後命一旁的繡橘将桌面收拾幹淨。

迎春起身沖謝康微微施禮：“剛才多有冒犯，請大人海涵。”

謝康目睹這一切，不禁微笑着點點頭：“夫人快請坐下。夫人果然是個通透的女子，那孫紹祖有夫人這樣的正妻，勝過良田萬傾！這世間像夫人這樣的女子已是不多了。“

迎春笑道：“大人過獎了，希望大人信我之言，準我所求。”

謝康沉思一陣，最終微笑着問道：“那，夫人希望我如何助你？”

迎春說道：“或者可以反過來說，大人希望我如何做，才能助你成功當上兵部侍郎？”

謝康思量一陣，開口說道：“夫人，下月初七兵部會舉辦騎射大賽，到時如果能獲勝，得到兵部尚書柳因柳大人的垂青，将大大有助于官職提升。夫人不妨在這件事上做做文章。”

“騎射大賽？”

“正是。”謝康言道：“兵部每年都會舉辦一次，屆時，表現突出的會得到提升機會。夫人若能想法子讓孫紹祖發揮失常，柳大人必定心生不悅。”

“發揮失常？”迎春暗自思忖。

“哦，比如，馬失前蹄，心神恍惚，射偏靶向……”謝康意味深長的望着迎春。

迎春随即明白過來：“多謝大人指點，大人果然聰慧過人。看來，兵部侍郎一職非你莫屬。即便不用別人幫忙，大人也志在必得。”

謝康笑道：“哪裏，我也要多謝夫人幫忙。今日叨攪夫人多時，暫且告辭。”說罷便起身準備出門。

迎春起身相送：“大人言重了，我幫大人便是幫自己。今日勞煩大人多有得罪，大人請便。”

謝康出門後，迎春若有所思。繡橘在一旁說道：“姑娘，這謝大人倒是個聰明人，咱們不妨就照他出的主意做。”

迎春微微點頭：“他倒是個知禮之人，他能當上兵部侍郎，總比那孫紹祖強上百倍。”

主仆二人正商議着，門外又響起熟悉的叩門聲。繡橘前去打開門，只見杜鵑神色自若的走了進來。

“杜鵑，事情辦的可還順利？”迎春問道。

杜鵑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交與迎春：“夫人，這些就是瑞生錢莊的銀票。”

迎春接過銀票查看一番，然後微笑着點點頭：“杜鵑，你做的很好，今晚辛苦你了。”

杜鵑深吸一口氣：“夫人不必客氣。幸好夫人替我安排，我才能為姐姐報仇！今晚只是個開始，往後，我定要将孫紹祖一點一點的碎屍萬段！”

迎春上前勸慰道：“杜鵑，你要冷靜，時日還長。你已經忍了那麽久，不差這一時。咱們須定了心神，才能将那孫紹祖繩之于法。”

杜鵑冷靜的說：“夫人且放心，終于有了報仇的機會，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不會失了分寸。”

迎春點點頭，随即問道：“他還未醒來嗎？”

杜鵑輕笑一聲：“放心，他今夜不可能醒過來。”話音剛落，門外突然一陣雷聲，把屋中三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大雨傾盆而至。

杜鵑望着窗外，喃喃自語：“也是這樣一個雷雨天，姐姐就那樣沒了。”

迎春過去扶住她：“杜鵑，你沒事吧？”

杜鵑輕輕搖搖頭：“夫人，我該回去了。剛才雷聲那麽大，我怕他醒了。”

“好，那你快回去瞧瞧。”迎春命繡橘送她出了門。

杜鵑回到房中，孫紹祖正如死豬般躺在床上，鼾聲如雷。杜鵑一步一步走近他，攥緊拳頭，眼神中露出刻骨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