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魔氣

魔氣

青雲小築, 天池外。

一眨眼的功夫，澤息便帶着容絮回到了青雲小築。

但是，澤息面對到了一個難題。

容絮她是女子, 他怎麽好去脫她的衣裳。澤息有些懊悔, 當時就應該專門給她配一個仙婢的, 如今想來都是他照顧不周了。

在他猶豫之際, 注意到緩緩趕來的錦漫, 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般。

錦漫看向澤息躊躇在原地，本來還是嚣張的語氣，現在卻帶着些許無奈道：“你就不能慢些, 趕着去投胎呀！”

雖說一開始是好奇他為何如此緊張, 可現在只覺得這人緊張過頭了吧。

阿絮仙子應當還沒到性命垂危的地步吧。

澤息黑色深邃的瞳孔沉甸甸的, 一片陰翳籠罩着。瞧着被魔氣影響的容絮，神情卻愈發難看。

面對錦漫是神情又變得略顯僵硬，最後好聲好氣地同她道：“我是男子, 多有不便。還麻煩錦漫公主替她寬衣，泡入天池祛除她體內的陰寒。”

這般客客氣氣的，還讓錦漫有些不習慣。

她興致來了, 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新大陸般，輕揚的紅唇忍不住的笑意, 調侃道：“看你剛才那着急忙慌的樣子,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澤息仙尊的媳婦呢！”

說着說着還忍不住嘲笑出了聲音。

妖族向來大膽開放，說起話來也是絲毫沒有所顧及。

反觀澤息，聽到錦漫說的話, 緊蹙着眉頭不語, 臉頰凝重。旋即又染上了一層同晚霞般的薄紅，一向涼薄疏離的眼睛此時更是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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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忍不住地扣緊心弦, 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回應方才妥帖或者算是如常。

脊背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的。

錦漫是個混跡情場的老手，自然将這局面看得那是個一清二楚。不過這般也好，這仙界的戰神有了人味才不至于殺戮無度，才不至于成為天君的劊子手。

她也懶得繼續逗弄，只能說是看破不點破，無奈地揮了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且放心。”

話畢，便接手扶着容絮大步流星地踏入天池之中。

可剛進入天池的錦漫，沒過一會兒便出來了，帶着一身的霧氣。

澤息見此情形，面露疑色，想急聲詢問又得裝作客客氣氣的。幾番掙紮最終還是帶着不解地開口道：“好了？”

錦漫耐心本就不好。

她白了澤息一眼，沒好氣嗆他道：“澤息仙尊，你是被那黑衣男子打壞了腦子嗎。我是妖族之人，如何幫你的阿絮仙子驅除魔氣，當真是…。”

傻了吧唧的，強行剎住車，她只能在心裏暗暗地罵一句。

話音落下以後，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整個天池外充斥着黑夜濃稠的靜谧，連一呼一吸都格外的明顯。特別是如今呼吸加重，心緒淩亂的澤息。

錦漫忍無可忍，瞧澤息猶猶豫豫的模樣，只得推着他往天池去，道：“如今就你可以救你家那個小仙子了。若是等其他女仙子來，她早就沒命了，她死不死我可無所謂，就是不知道旁人…”

九尾妖狐向來最擅長辨別人心。

見澤息還是婆婆媽媽的，錦漫只好繼續催促道：“放心吧，她穿了裏衣，看不到什麽的。大不了你不說我不說，這不就沒有人知道！都是活了這麽久的人了，怎地還這般迂腐，你還想不想救阿絮小仙子了！”

澤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猶豫着些什麽，無論如何他總是覺得不妥不妥，也不清楚自己道理顧忌着什麽。

索性心一橫，什麽都不想，順着錦漫推他的力道進去了。

天池中霧氣缭繞，茂盛的樹影婆娑交織着，銀色清朗的月色無聲傾瀉下來。平靜的水面沒有一絲漣漪，似乎還若隐若現地倒映着彎月的弧度。

裏面靜悄悄一片，連水聲都聽不見。

容絮便靠在池邊，面色浮現詭異的薄紅，似乎是兩股力量在她體內抗争所致。

她只穿着裏衣，衣裳被池水打濕，少女妙曼玲珑的身姿在水霧中若隐若現，帶着朦胧的美感。烏黑柔順的秀發一縷縷耷拉在清瘦的鎖骨處，帶着從未有過的乖巧和安靜。

只不過魔氣依舊籠罩在她軀體之上。

見此，澤息不再猶豫，随即踏入池水之中。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他想，無論如何，她能好好活着他便安心。

随着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他瞳色逐漸變得極深。一向愛壓低着杏眼的他此時卻沒有，形狀就像是一顆飽滿的杏子，緊張得圓圓的。溫潤如水的雙眸略略帶着羞澀，又像是被天池熱流熏紅了眼尾，帶着祈求的可憐感。

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他僵硬地挪動着容絮身體，讓她背對他，又讓她側靠在池壁之上。

誰曾想她身形一下子沒有靠穩，澤息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急忙去扶住她。

整個人的呼吸都随之急促加劇起來。

等一切穩妥，他長長地屏住一口氣，才眼神堅定地直視前方。

指尖微動捏訣，幫她界天池的溫煦之力将體內魔氣的陰寒給逼出體內。漸漸地，籠罩在容絮身上的黑氣變淡，最終恍若未見一般。

就在一t切都進展得極其順利之際。

瞬息之間，澤息即将要将溫煦之力推入她的心脈驅除殘存的最後一縷魔氣之際。卻發現寸步難行，似乎是在有巨大的阻力阻止着他，不讓他動彈分毫。

她體內好像有一股力量在與他争搶他準備引出的魔氣。

力量強勢，讓澤息心頭不禁為之一凜。

仙族對魔氣有着天然的排斥性，向來不會發生這般情形。

所以這是為何…

答案昭然若知，可他卻不敢去相信。

就在澤息思忖之際，這股強勢的力量又迅速消失殆盡。仿佛從未出現過，又像是被什麽力量給封印回深淵一般。

這個短暫的小插曲讓澤息迅速冷靜下來。

一個神界之人，沒有仙髓沒有神髓，卻對魔氣有着天然的吸引力。這不禁讓澤息開始懷疑容絮的身份，若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獲取他的信任呢。

他不敢想，卻又控制不住去想。

若是陰謀…

很快，魔氣從她體內逐漸排出。容絮身體突然從池壁滑落，徑直落入澤息的懷中癱軟下去。

濕漉漉的發絲帶着水珠從澤息的脖頸匆忙擦過，女子若有若無的清香萦繞在鼻尖。溫軟的觸感從肌膚相貼之處傳來，讓那一刻的澤息瞬間大腦空白，雙手不知安放何處。

那一剎那，他忽地有些荒唐地想認栽了。總歸是欠她一條命，若她是沖他的性命來的，她想要拿去便拿去吧。

她若真的是魔族…

澤息唇角蠕動，不輕不重地呢喃着“魔族”兩個字。最終輕阖上眼，眼尾壓出一條細長模糊的褶皺，透出深深的疲倦和無力感。

那兩個字如同懸在他頭頂的一把利刃。無時無刻都在警醒着他，他同魔族有着血海深仇。師尊收他為徒，傳授他武功絕學，也是讓他去剿滅魔族的。

他怎麽能動容…

他怎麽敢動容！

*

從天池出來的澤息周身散發出濕漉漉的氣息，只不過他的臉色并不好看。

一眼便看到了在門外的守着的錦漫，眉頭緊蹙。聲音重新變回原先一般，如冬日飛雪時刮得臉生疼的風刀子，問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這人怎麽變臉比翻書還快，語氣這就變得這麽不善。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錦漫如今覺得男人心有時候也挺讓人難以捉摸的。只不過她也懶得計較澤息這突如其來的改變，直接說着正題，“就你一人與那黑衣男子交手了，我不找你問，找誰問呀！”

只不過語氣依舊惡劣，是錦漫一貫的個性。

“魔族之人。”

言簡意赅四個字，澤息似乎懶得多說一個字，态度差得出奇。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他的精力。

錦漫明顯不将他的不耐煩放在眼裏，自顧自地揶揄道：“我早就說了兇手是魔界之人，是仙尊你自己遲遲不肯相信。不過澤息仙尊…魔族之人，居然還能在你的手上傷了你的人。”

可惜了，澤息并不打算回她的話。

錦漫這就有些郁悶了，這人前腳進去還好好的，還能跟個大小夥子一般羞紅了臉。

好不容易有了點煙火氣，怎麽泡個天池一出來，就跟洗盡鉛華一般，又變得這般冷心冷情的。不知道得還以為這天池的能斷人的七情六欲呢。

錦漫長舒一口氣，也懶得在這裏待下去了，速戰速決道：“此事牽扯到魔族，還望澤息仙尊能夠盡快查明真相，給我妖族一個交代！”

今日，那人能在妖界行調虎離山之計，想必妖族中定有他們的人裏應外合。

所以錦漫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去整頓妖族內部。已經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查明原因。

所以只能将這個麻煩事踢給仙族。

“事涉魔族，仙界自然會鼎力相助。”

聽到這句話，錦漫一點都不意外。這六界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仙界戰神澤息仙尊厭惡魔族入骨，是恨不得将他們屠戮殆盡的人。

“今日之事，阿絮仙子受傷同我妖族也有一定的幹系。日後她若是有什麽需要，便直接同我開口，我錦漫定然會全她一次心願，也算是彌補她這次在我妖界受傷一事。”

受傷二字仿佛在無聲地提醒着澤息。

她受傷不僅僅是因為妖族之人遲遲沒有支援過來，更是因為她是為了救他而受傷的。

此時，雙眸沉如一潭死水的澤息這才有了動靜，漣漪一圈圈蕩開。

微微擡眼看向錦漫，半晌才動了動唇角，聲音卻覆着一層啞然的氣息，徐徐吐出一個字眼，“好。”

依舊是一個字，仿佛讓他多蹦出來一個字跟要殺了他一般。

錦漫俨然沒有興致，聽他回話聽得心裏難受得很。最後只得吃癟地白了他一眼拂袖離開了。

澤息的視線落在天池的入口處，一望無盡的幽深黑色，仿佛一個巨大的深淵吞噬着他。手掌心扶着有些突突的鬓角處，略顯荒唐地扯了扯唇角。

苦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