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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孫大娘去鄰村一趟倒是有些收獲,現在不是做席的旺季,那邊說什麽時候要辦事就提前兩天說就行,也說能幫她問問誰家有壽材,他們畢竟是幹這一行的,自然有他們的門路。

她回家的時候陳慶已經把飯做好了,平日裏他們都是吃兩頓的,近期因為要幹農活,所以飯吃三頓,以便有充足的體力幹活。

今天中午陳慶熬了米湯,上午帶的餅他沒動,帶回來蒸了蒸會軟一些,适合孫大娘的牙口,他們的菜地裏生出了些野菜,這會兒冒出了點尖,正是嫩的時候,陳慶都摘了,這種野菜就這個季節吃,一季吃個兩三茬,不是什麽新奇的東西,也不用去想着賣錢,自己嘗個鮮就好。

摘下來的野菜只需要洗幹淨,在滾燙的熱水中汆一下子,拌上粗鹽和一丁點的香醋,就十分鮮美了。

孫大娘看到陳慶放在桌上的午飯,就知道讓他帶的餅他一口沒吃,她坐下先是喝完水,把今天的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點,陳慶點頭,随後把賣帕子的錢交給孫大娘:“這是賣帕子的錢,我看掌櫃有點想壓價的意思。”

看着他荷包裏的銅板:“下次我跟你一起去談價錢,銅板你留着,自己想買什麽買什麽。”村裏也有貨郎偶爾來,賣些針線什麽的必需品,也有姑娘夫郎愛的零嘴,陳慶從來不把錢花在買吃的上面,都是花在刀刃上。

陳慶認為有必要跟孫大娘說聲:“我今日坐了牛車回來,給了一文錢。”

孫大娘點頭:“每次都叫你坐車回,今天倒是聽話了,不過我記得回來的車錢不是兩文嗎?”

陳慶垂下頭:“遇到鄰居,在半路坐上車的。”

孫大娘本來也只是跟他閑聊:“吃飯吧。”

吃完飯陳慶想洗碗,被孫大娘攔住:“你去歇會兒,一會兒去挑水回來,我看水缸快空了。”

陳慶點頭:“好。”

他們吃水都是在公用的水井裏,他們家離水井有些距離,所以每次都會多跑兩趟,挑回足夠多的水,家中那口大水缸,聽孫大娘說還是孟濤小的時候過世的公爹弄回來的。

短暫的午歇之後,陳慶挑着家裏的水桶出門,去水井邊要經過村裏的議事堂,那是村長為了辦事公允,特地設立的,這會兒議事堂裏很嘈雜,像是在商量些什麽事,陳慶不想到人群中去,趕緊快速離開。

挑着打好的水回去,經過議事堂陳慶也是健步如飛,小小的身子挑着水也能跑得飛快,從另一側要進議事堂的周遠看到他,看他走遠,收回目光。

今天的議事堂主要要商量的事就是關于周遠家修房子,誰來幫他家做飯的事,村長本來是想這好事自己家占了,但無奈周遠是個較真的性子,說選誰家都不好,幹脆就用抽簽來決定,村長有些不悅,但也不敢對着周遠發作,只好讓全村人都來,看誰家運氣好能得了這頂好的差事。

很快村長就說了把大家聚集在這裏的原因,聽到有這樣的好事大家都很高興,摩拳擦掌地都盼望好運降臨到自家的身上。

周遠環視了一眼底下的人家,問村長:“是還有些人家沒通知到嗎?”

村長搖頭:“都在這了,沒有遺漏。”

周遠想起自己剛剛看到的人:“孟濤家的沒來”

村長愣了一下,面色變了變,然後才說:“剛才去叫來着,他家沒人呢,我想着別耽誤你的事,就沒讓等。”

“那麻煩村長,再去通知一下吧。”周遠說,把準備好的簽筒拿在手裏,似乎是村長不去叫人,他就不開始這件事。

村長咬了咬牙,叫了一個小孩兒去陳慶家叫人。

村長想起今天周遠也為他們家說話,目光沉了沉,就聽見周遠說:“我跟孟濤是從前在兵營裏的時候是一個營的,他在彌留的時候請求我照顧他的老娘。”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陳慶剛挑完水回來,就看見村裏的一個小孩兒守在他家門口:“議事堂裏叫你去。”

以前議事堂有事情都是娘親去,但這會兒娘親不知道去了哪,陳慶問他能不能等一會兒,小孩兒說:“村長讓你趕緊去,全村人都等着。”

陳慶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去,他走進議事堂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陳慶簡直腳趾摳地,恨不得鑽進地裏,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他。

“既然人來齊了,就開始。”

陳慶這才知道今天是為了什麽,是那個周遠要在村裏選一家能幫他給做頓飯的人,說選誰都不好,幹脆抽簽,陳慶本來是想說自己家不參與,但又想到這事也算是能賺錢的好事,他跟娘親兩個人應該也能忙得過來。

但又一想是給周遠家裏幹活,他又有些別扭,在躊躇間,前面的抽簽已經開始了。

村裏一共九十六戶人家,除了幾家不參與的,總共八十五戶裏選一戶人家出來,簽筒裏只有一只簽的簽頭是紅色的。

前面的人陸續開始抽,但陳慶聽到的嗾使嘆氣的聲音,直到簽筒落到陳慶的面前,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陳慶伸出了手,随便選了支簽,在拿出簽筒的時候,陳慶看到了那一抹紅色。

陳慶頓時頭皮發麻。

為了以示公平,周遠把剩下的簽都拿了出來,果真簽頭都沒顏色的。

只能說陳慶的運氣太好。

這時旁邊的人家都竊竊私語,站在人群中央的陳慶自然聽到了他們在說什麽。

“哎呀怎麽是他家啊。”

“晦氣不晦氣,寡婦寡夫郎的,不嫌破壞人家家裏風水啊?”

“一點不識相,這種事情不該自己主動避嫌嗎?”

陳慶聽着他們的這些話,把頭埋得很低,嘴上念叨着什麽,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回怼,只說了個你字之後,外面一道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說誰晦氣!”孫大娘的大嗓門兒在議事堂中響起來,“自己運氣不行出門嘴巴不洗,來眼紅別人的好運氣?誰晦氣誰自己心裏清楚!”

孫大娘一把把陳慶拉到自己的身後:“我們又沒作弊,運氣好也是我們陳慶平日裏積德行善來的,不像有些人,心髒手也不幹淨,可不是抽不到好簽!”

“你!”

孫大娘毫不畏懼跟他們對上,她看向周遠:“你要重新抽簽嗎?”

周遠搖頭:“自然是不會,一會兒一些細節,我再跟嬸子商議。”

見周遠都這麽說了,村長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了,議事堂的人慢慢地都散了,陳慶跟在孫大娘的後面,聽她數落自己。

“人家都罵到你的臉上了,你就是個泥人你也該硬氣起來吧。”孫大娘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陳慶開口:“我準備罵回去的,但您不是來了,我就沒說出口。”

孫大娘都能想到陳慶能怎麽罵回去,不外乎就是請你不要這麽說話,這種軟趴趴的沒什麽用的話。

孫大娘語重心長:“以後那些人的态度只怕會更加變本加厲,你要是還不硬氣起來,我以後要是怎麽了,你可怎麽辦?”

陳慶呼吸一滞,有些慌神:“您別說這樣的話。”

孫大娘嘆了口氣,才跟他說起正事:“那活咱既然接下了,就要幹得漂亮些,你幹活自然是沒得說,就是這性子,太軟了,誰都能捏你一下。”

孫大娘看着他,也不知道當時的陳慶是下了怎樣的決心,才敢把自己賣給人牙子的。

他們回到家裏,合計了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現在難的是他們想要計劃着給孟濤辦個白事,但是那周遠家修房子好像又很急,雖然嘴上不說,但實際他們還是怕沖撞了。

孫大娘想了想:“先問問他介意不介意吧。”

陳慶點頭,看着孫大娘出門,去找周遠,孫大娘沒帶他,他也不想去。

只是沒想到轉機來得很快,他們聯系的木匠那邊說,有人來退貨,說是棺材裂縫了,壽材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經出售概不退換的,無奈那家人一家子的潑皮無賴,木匠只好折算了一下,退了他們錢,想到先前陳慶他們着急買壽材,便急着聯系他們了。

第二天一早陳慶就跟孫大娘一起去了木匠那裏,發現壽材只是一點點的瑕疵,木匠給的價也不高,孫大娘就定了下來。

事發突然,孫大娘想第二日去找周遠說一說,得到的結果自然是周遠不介意,還讓孫大娘定下日子之後跟他說一聲,他們是一個戰場上下來的,自然也希望能送孟濤最後一程。

把這個消息跟陳慶說了之後,陳慶也松了一口氣,他們的速度很快,幾乎是當天就定下了日子,随後就回去準備采辦。

這件事自然也在村裏傳開了,村裏人面上都是讓他們節哀,實際在心裏說他們有錢燒的,那孟濤連個屍體都沒有,還大費周章地買棺材,辦白事,吃飽了撐的。

他們不管旁人的看法,只自顧自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就上鎮上前去采買,辦白事的說可以他們自己買菜,那邊出人工就行,于是孫大娘帶着陳慶上了鎮上。

主要是為了買點豬肉,陳慶還想買點骨頭,這是他小的時候,他小爹常做給他吃的,他們家太窮,小爹就買些骨頭給他炖湯,好歹有些肉味。

看着娘親跟屠戶講價,一文錢都要争執個幾個回合,陳慶有些羨慕,他要是在買東西的時候覺得價貴的話,就會不買了,只是選好的東西不要,店家又會叽叽歪歪說一通,這個時候陳慶耳朵通紅,會飛快地離開原地。

雖然被人背後說壞話議論很難受,但多花錢會讓他更難受,他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的,哎,要是他能像娘一樣那麽利索,就太好了。

在你來我往的交鋒下,孫大娘成功地讓屠戶送了她四五根已經剃得幹幹淨淨的大骨頭。

回去的路上,他們的背簍背得滿滿的,背簍都是陳慶在背,他們自然都舍不得坐牛車,只是沒想到又在路上碰到了周遠。

這次周遠再問,孫大娘就帶着陳慶坐上了他的牛車。

陳慶埋着頭,從懷裏掏出了兩文錢。

這下孫大娘和周遠都看着他。

陳慶把頭埋得更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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