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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村長的到來在周遠的意料之內,他朝孫大娘道了謝之後,把面片湯放在了一邊,說完話之後應該就能涼了。
“周遠啊,正吃着呢?”村長看着周遠,青磚房現在已經有了雛形,但周遠還是住在一邊的棚子裏,他買的牛拴在另一邊的草地上。
“村長。”周遠倒是不卑不亢,甚至連眼神都沒分給村長身後那兩人。
“我聽他倆說了今天的事了,這中間,是有什麽誤會嗎?”
“沒什麽誤會,村長。”周遠站起身來,“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我在戰場上一刀一個人頭砍下來的。”
村長跟陳四孟柱子都愣住了。
“這幾天他們怎麽幹活的我也都看在眼裏,一上午能小解十次大解三次,喝水十二次。”周遠的目光平靜無波,“我給的工錢算可以了,兩位可以去找大夫看看,這不是小問題。”
陳四和孟柱子臉漲得通紅,指着周遠就想跟他理論,周遠只是朝前走了一步,兩人的氣焰自然也就滅了下去。
村長還是在當中做和事佬:“周遠,這件事我已經教訓過他們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讓他們再幹一段時間吧,畢竟大家以後都是一個村,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周遠看向村長,他從一邊拿出一把刀,這把刀開過刃,刀身上還有些缺口,一看這把刀上就帶着些肅殺之氣:“村長,這把刀跟我上過戰場,我用它砍過上百個外族人的頭,我是拼了命才換來我今天的安穩生活。”
原本按照律法,尋常人家是不能有兵器的,但周遠是戰場上回來的,這把刀也是跟着他立過功的,所以當時特許了他能帶走這刀。
村長咽了口口水:“是,是。”
“我念着洛河村好,也想長長久久地在這裏生活,但要是真不順心了,我也能憑着我的軍功,去縣衙去府城,也總能為自己讨個公道,只是到時候可能就不太好看了,您說是嗎?”
村正木愣愣地點頭:“是,是這個道理。”
周遠端起一邊涼着的面片湯:“村長留下吃點飯?”
村長趕緊帶着兩個人離開了,嘴上說着不了不了,周遠看着他們落荒而逃的樣子,嗤笑一聲。
孫大娘送來的這碗面片湯太多了,看起來這都不是碗而是一個小盆了,面片雖然不是白面精細,摻了點雜糧吃起來有些粗糙,但那南瓜被豬油炒過吃起來糯香又帶着油潤的香味,又加了胡椒,熱熱的一碗喝下去,倒是出了一身汗。
他把碗洗幹淨,牽着牛出去吃草,等到天色漸漸暗下來才回了家,然後帶着碗敲響了孫大娘家的門。
不過他驚訝的是今天是陳慶來開的門。
陳慶剛打開門看到是他,立刻把頭低下,剛剛孫大娘說要出去轉轉,讓陳慶等在家裏。
“我來還碗。”
“嗯。”陳慶不看他,從他手裏接過自家的小盆,因為沒注意,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周遠的手背,他立刻縮回手:“我去給你拿桶。”
周遠點頭。
陳慶把盆放回竈房裏,又搬了水桶給他,一眼不看他。
周遠聳了聳肩,挑着水桶離開了。
等周遠離開,孫大娘才從外面回來,她看着陳慶站在門口,水缸邊的水桶不見了:“周遠來過了?”
陳慶:“嗯,我把水桶給他了。”
村裏的夜間沒什麽事可做,水缸滿了之後陳慶把院子收拾了一下,把雞鴨鵝都歸籠,就着點涼水擦了擦身上,就躺床上去了。
快五月的天氣不冷不熱,正是舒服的時候,陳慶每天晚上睡之前都會計劃一下明天要做的事情,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村裏就這麽大點兒地兒,昨天發生了什麽今天就整個村都知道了,村裏人都知道陳四和孟柱子被周遠給趕走了,村長去說和周遠也沒有同意。
在洛河村,就是村長的一言堂,沒有人能挑戰村長的權威,連帶着跟村長沾了點親的陳四和孟柱子,也在村裏橫着走,這還是第一次,村長被下面子。
“我聽說那周遠是提着刀跟村長說,自己殺了很多人。”劉嬸子幫着孫大娘洗菜,她就是那日跟孫大娘一起割草的嬸子,話很密,嘴上不饒人,有時候小心眼,真有事了又比誰都心軟。
孫大娘挑了挑眉:“那不是挺好,有些人不就是仗着人家是外鄉人想從人家那要點好處?”
陳慶不說話,只是在一邊切菜,他喜歡聽孫大娘跟村裏的嬸子們聊天。
“不過這房子修起來是挺快啊,基本樣子都出來了,這不比村長家那房子氣派?”劉嬸子的言語裏充滿着豔羨,“這房子一修起來,媒婆得把他家的門檻踏破吧。”
陳慶炒菜的手停了一下,随後深吸了一口氣,繼續翻動手裏的鍋鏟。
“那不是應該的嗎?青磚房,大黃牛,又沒個婆婆伺候,長得又一表人才的。”孫大娘的聲音平靜,“這樣的人家,得哪個命好的哥兒姐兒才能嫁得進去了。”
劉嬸子有些遺憾,她家的女兒早嫁出去了。
孫大娘倒是沒什麽想法:“好運也都是別人家的。”
怕孫大娘又想起傷心事,劉嬸子岔開了話題。
雖然是少了兩個幹活的,但周遠那邊的進度卻要比那兩人還在的時候進度快多了,趕在洛河村最熱的酷暑來臨之時,周遠的房子就已經快修好了。
只差最後一步,上梁蓋瓦。
根據洛河村的習俗,在上梁之前,要挂紅放炮,準備一些五谷混上,在梁上灑下去。
周遠家上梁的時候很熱鬧,連不愛出門的陳慶也被孫大娘拉着出去湊熱鬧,上梁之後的活就不那麽多了,周遠也沒打算再請人幹,就都自己來幹,所以他給所有人都結了工錢,包括陳慶家,後面剩下的活他自己慢慢幹着,也沒多少了。
陳慶看着着結結實實的磚房,眼裏都是羨慕,吉時到了之後,鞭炮聲震耳欲聾,周遠站在高高的房梁上,手裏抱着一個盆,是從陳慶家借的。
盆裏裝着些花生幹豆子什麽的,還有幾塊油紙包着的糖果和零星的幾個銅板,還有些撕碎了的紅紙。
在鞭炮放完,村裏的長者唱完吉祥詞後,周遠木着一張臉,把盆裏的東西往下面撒,興奮的都是些小孩兒,拍着手愉快地撿着地上撿着花生,要是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到銅板和糖果。
孫大娘也彎下腰,在她面前的那一塊地撿到一把花生,随後交到陳慶的手上。
陳慶剝開吃了一個,他又悄悄地跟孫大娘說:“娘,咱們今天來這裏,會不會被人說啊?”
畢竟他們身上帶着孝。
孫大娘嘆了口氣,陳慶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你沒見到周遠都不在意嗎?在意的話他還會在咱們家裏借盆借東西?”
陳慶點了點頭,不再糾結這件事,随後還是有些不太适應這麽多人,就跟孫大娘說了聲,回了家裏。
他捧着針線筐,坐在床邊,想着先前去鎮上,掌櫃說的現在的人都喜歡什麽樣式的帕子。
情啊愛啊的,要怎麽在一張帕子上來表現啊?
陳慶想了一會兒也沒有頭緒,幹脆就不做了。這時孫大娘在門口喊他,說自己要跟劉嬸子去割雞草。
陳慶應了,他看着孫大娘離開,發現隔壁的熱鬧還沒散去,除了很多小孩兒,還有些家裏有未婚的哥兒和姑娘的,都願意跟周遠說一會兒話。
陳慶偏頭張望,發現人群中那個高大的影子似乎是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陳慶的心砰砰地跳起來,随後趕緊轉過頭回了房裏。
日頭漸漸西斜,陳慶從菜地裏把最後一茬的野菜全摘了,天熱起來了,也不是野菜生長的季節了,吃完這一頓,就等着明年了。
天熱了人也沒什麽胃口,做點爽口的菜也舒暢一些。
陳慶剛剛把熱水燒上,門就被敲響,是熟悉的輕敲三下。
沾着水的手在衣裳上擦幹,留下了兩個手掌印,他打開門,看見周遠端着盆站在門口。
陳慶還是不看他,只是從他的手裏接過那個盆。
“多謝。”周遠出聲,聲音很低。
陳慶搖頭,頭稍微往上擡了一點,又很快地低下來:“沒事。”
說完他就關上門,才發現這個盆裏裝着一把花生一把豆子,兩塊糖果和兩個銅板。
陳慶擡起頭,只看到了周遠離開的背影,他的手放在那被油紙包着的糖果上,心口有些酸澀,又有點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感覺。
孫大娘割完草回來,看到陳慶抱着個盆站在門口:“阿慶,幹嘛呢?”
陳慶這才反應過來,把盆拿給孫大娘看:“是隔壁來還盆。”
孫大娘看着盆裏的東西,點了點頭:“這周遠是個好人。”
陳慶沒有發表意見,他跟周遠不熟悉,但孫大娘經常去那邊給周遠送飯,她就會拉着周遠給她講一些軍營裏的事情,更多的是為了聽一些孟濤的事情。
周遠每次都會很耐心,絞盡腦汁地講一些軍營裏的事情,但不是每一件都關于孟濤,他們之間沒有那麽熟悉。
但有這些,孫大娘就已經很滿足了。
孫大娘年紀大了牙口不太好,把糖都給了陳慶,自己剝了幾粒花生吃了,晚飯就不太吃得下了。
陳慶做的野菜倒是爽口,只是天熱,也吃不了太多,他早就習慣晚飯多做一點,畢竟周遠每天送來的菜量不少,中午吃不完陳慶就會在晚上做了。
孫大娘看到單獨炒的白菜肉片和三個蒸熱的饅頭,就知道那是給周遠的。
陳慶有些慌,怕孫大娘多想:“是中午的菜剩着了,我就……”
“我又沒說你,我一會兒給他送過去。”
陳慶喝了一口熱水,沒再說話。
夏夜漸漸地開始磨人起來,陳慶開了點窗戶,有夜風吹進來,吹散了屋裏的煩悶和燥熱,陳慶才慢慢地睡着。
只是陳慶一向覺淺,一丁點的響動都能把他吵醒,本該是萬籁俱寂的夜裏,多了些窸窸窣窣的響聲。
陳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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