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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陳慶就着掀開的窗戶,看到了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進了他們的院子,陳慶連外衣都來不及穿,就從床上下來,找到他放在門後的木棍。
他們孤兒寡母的,總要留個東西傍身,只是在陳慶來的這五年都沒用到過,木棍的表面都起了一層灰。
在外面沒動靜的時候,陳慶也不敢貿然走出自己的房間,聽見他們打開了娘的房門,陳慶不敢再忍,怕他們做出什麽對娘不利的事情。
他輕手輕腳地打開自己的房門,就看見這兩個鬼鬼祟祟的人打開了娘的房門,陳慶咽了口口水,抄起自己手裏的棍子,猛地一下打在了那個稍微落後了一點的人的頭上。
那人嗷地一聲,轉頭看向陳慶。
是陳四。
陳四跟孟柱子兩個人丢了在周遠那裏的活計之後,被周遠吓唬一陣覺得心虛,又覺得丢面子,兩人便跑去鎮上喝花酒,又因為沒錢被趕了出來。
他們二人懷恨在心,偏又沒辦法報複周遠,今日看到周遠往陳慶家送東西,又想起他們家先前辦的那場喪事,還有再之前周遠來的時候,他們知道這陳慶家拿到了孟濤的撫恤金,肯定是一筆不小的銀子。
兩人今晚喝了點酒,說幹就幹,就來到了這裏,只是沒想到陳慶這麽警覺,他們還什麽都沒拿到,倒是先被陳慶的一棍子敲懵了。
陳四反應過來,伸手就想去奪陳慶手裏的棍子。
陳慶呼吸急促,在陳四閃身過來的時候,又一棍子敲在他的頭上,這一下用了陳慶所有的力氣。
陳四被陳慶敲了兩下腦袋,又是喝了酒,順着牆邊倒了下去。
孟柱子一看陳四暈了,人在慌亂的時候竟然生出了不合常理的勇氣,他想奪過陳慶手裏的棍子,陳慶意識到了他的動作,立刻拿着棍子往院子裏跑。
在極致的驚慌下,他忘了自己還可以高聲呼救,他緊緊地握着棍子,孟柱子越往他身邊來,他就被迫一步步地後退。
“我殺了你!”孟柱子咬了咬牙,看準時機就往陳慶身邊去,陳慶避無可避,打算跟孟柱子同歸于盡,只是瞬間,他的後背像是撞上了一堵牆。
陳慶吓得快要跳起來,就看見周遠站在他的身後,手裏提着的是那把殺過人的刀。
陳慶大口喘息,木棍脫手,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他再提不起一絲的力氣,整個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去。
只是他沒有倒下去,周遠順手扶了他一把,但陳慶已經腿軟,整個人都站不住,周遠便放了手,讓他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月夜,寂靜,鮮紅的血,陳慶眼前閃過一幕一幕,他不受控制地啊了一聲,随後便暈了過去。
孟柱子看到周遠手裏那把閃着寒光的刀,還有如同煞神一樣站在門口的周遠,想要跑出去,被周遠一個手刀砍去,随後暈了過去。
孫大娘是穿好了衣裳出來的,她看到陳慶暈在地上,連忙從房裏裏拿出陳慶的外衣,把他整個人都裹了起來。
周遠沒去管暈倒的兩個人,他的目光只是落在陳慶的腳上,慌亂之中他連鞋都沒穿,他家的院子雖然被陳慶打掃得很幹淨,但陳慶的腳還是髒了。
“嬸子,你沒事吧?”周遠沉聲問。
孫大娘搖頭:“我沒事,阿慶晚上警醒,沒出什麽事,估摸着是想來偷錢的。”
她垂眸去看暈倒在地的陳慶,又慌起來:“阿慶,阿慶怎麽樣?”
周遠彎下腰,探了探陳慶的鼻息:“應該是太害怕,暈了過去,沒有什麽大礙。”
孫大娘也被吓到了,但她心裏素質比陳慶好了不少,先從家裏找了繩子,讓周遠幫忙把那兩人捆起來,随後想把陳慶搬回房間裏。
但她的腰不行,雖然陳慶個子很小,但她還是沒辦法把陳慶搬回去。
周遠捆好了人,就看見孫大娘扶着腰,絲毫挪不動地上 的陳慶。
“嬸子,我幫你吧?”周遠的喉結滾了滾,聲音有些啞。
“哎,那多謝你。”孫大娘揉了揉腰,“人老了,阿慶這麽小的個子,都搬不動了。”
周遠深吸了口氣,毫不費力地就把地上的陳慶抱了起來,陳慶的這點重量,在他看來就想端一個盆那樣輕巧。
孫大娘走在他的旁邊,掀開了陳慶房間的門簾。
周遠把人放在床上,眼睛不敢多看,很是守禮地出了房門,孫大娘給陳慶蓋好被子,才跟着周遠一起。
看着被五花大綁的兩個人,孫大娘皺起眉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周遠為她解圍:“我把這兩個人帶我那去,明天我也會說他們是因為我不讓他們來做工,心懷怨恨,上門來找茬。”
孫大娘很用力地點頭:“多謝你,多謝你。”
陳慶畢竟是個寡夫郎,就算是今天這兩個人只是為了偷錢,但他們進了這個院子,那陳慶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周遠站出來說這兩個人是去他家,這樣撇開了陳慶的關系,讓陳慶能夠在村裏直得起腰來。
周遠一手提溜一個人,回到他的家中,趁着兩人沒醒,周遠又用繩子把他們綁在離家并不遠的樹上。
他索性也沒回自己的棚子裏,拖着刀守在這兩人的身邊。
陳慶陷入了夢魇。
他的眼前是一片血紅。
陳慶的爹,就是死在賊人的刀下的。
他們家雖然窮,但一家三口也算是生活幸福,爹和小爹不被祖母喜歡,所以早早地分了家,小爹做針線,爹種田種地,收入勉強能支撐他們一家三口過活。
可意外往往發生在不經意之間,村裏的一個惡霸喝多了,闖進了他們家,想對小爹行不軌之事,小爹瑟瑟發抖地摟着陳慶躲了起來,爹在跟那惡霸推搡間,被惡霸捅死了,濺出的血染紅了陳慶能看到的一方天地。
小爹本身就不是個硬氣的人,死了丈夫之後更是六神無主,聽說了這件事的祖母便要來為他家做主,但惡霸家裏有點小勢力,說賠五兩銀子了事。
軟弱的小爹終于硬氣了一點,說不要錢,要給丈夫讨個公道,要上縣衙告官,結果卻被祖母和大伯一家給攔住,祖母家收了惡霸家裏的錢,把想去告官的小爹打了一頓,小爹生出的最後一絲勇氣也被磨滅。
他們兩個人被趕出家門,小爹帶着生活,也許是生活太艱難,也許是對死去丈夫的愧疚,小爹沒太想得開,跳河自盡了。
昨夜的事情讓陳慶塵封的記憶都浮現在了眼前,他在夢魇裏都是爹爹最後落在他眼前的鮮紅。
第二天一早,孫大娘本來想和陳慶一起去問問周遠的打算,但天大亮了也沒見陳慶起床,索性自己去了。
周遠剛要出門,他打算帶着陳四和孟柱子去報官。
陳四和孟柱子是天剛亮的時候醒過來的,睜眼的第一眼就看到周遠坐在他們的身邊,手裏還是那把刀。
陳四和孟柱子快吓破了膽,被綁在樹上一個勁兒地求饒。
周遠見他們醒了,才說:“你們是因為被我辭退,心懷怨恨,所以才半夜到了我家,想偷點我的家的東西,但我很警覺,你們被抓了個現行。”
陳四和孟柱子慌忙點頭:“對,對。”
“跟別人家沒有任何關系,對嗎?”發着森冷的光的長刀,周遠揮起來毫不費力。
“是,是我們懷恨在心。”
“這就對了,跟我去見官吧。”周遠走到他們的面前,“要是我聽見任何風言風語,你們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吧?”
“知道知道。”兩人趕緊點頭,“我們絕對不亂說。”
周遠這才解開他們身上的繩子,只是綁了他們的手,要帶他們去縣衙報官。
孫大娘走到周遠家門口,周遠對她點了點頭,孫大娘才放下心,她還是擔心還沒起床的陳慶,又轉頭回了家。
回家之後的孫大娘直接進了陳慶的房間,看陳慶面色通紅,伸手一摸才發現他的額頭很燙,竟是燒了起來。
陳慶的意識不清,像是被吓極了,嘴裏一直喊着爹,一看就是被魇着了。
孫大娘趕緊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去抓住了陳慶的手:“阿慶,阿慶別怕,娘在,娘在。”
陳慶這才緩慢地睜開眼睛:“娘?”
“诶诶,娘在,你別怕。”
陳慶嗯了一聲,眼角還有淚珠:“娘。”那樣子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娘在,你別怕。”
孫大娘聽着他撕心裂肺的哭上,輕輕地拍着陳慶的肩膀,很快陳慶又平靜地睡了過去。
一上午陳慶都睡着,身上的溫度卻一點都沒降下來。
洛河村沒有村醫,村裏的人身上有什麽不爽利的,都是去山上找點草藥吃了就行了,這些年,孫大娘和陳慶兩個人身體都很康健,所以家裏根本就沒有準備這些藥材。
孫大娘想去山上找草藥,又怕陳慶一個人在家裏出什麽意外,她找到劉嬸子,問劉嬸子家裏有沒有什麽藥。
劉嬸子趕緊回屋裏翻出一把草藥:“這應該是退熱的,陳慶怎麽回事啊?怎麽突然就病了?”
昨晚發生的事情當然不能告訴劉嬸子,孫大娘只說陳慶受了涼。
孫大娘拿了草藥,趕緊回家去,陳慶還是燒,一張臉都是紅撲撲的,眼睛也是腫的,不知道在夢裏哭了多久。
把藥熬上,孫大娘找到一把小米,平日他們都舍不得吃細糧,今天孫大娘給他熬了糯香的小米粥,又蒸了雞蛋羹給他。
周遠手上提着一包藥,想了想還是走到陳慶家門口。
孫大娘剛好在院子裏,看到他給他開了門:“怎麽樣了?”
周遠點了點頭,把藥包給了孫大娘:“這是在鎮上開的藥。”
孫大娘接過藥包,愣了一會兒才看向周遠:“這是?”
周遠面不改色:“我剛上軍營的時候,第一次有敵襲,我也吓暈了,醒來就燒了一場,我想他膽子小,應該會需要。”
孫大娘趕緊說:“多謝你啊,阿慶這會兒都還燒着,吃了藥也沒退下去。”
“還燒着?”
孫大娘點頭,只覺得周遠就像及時雨一般:“藥錢一會兒給你,我先去給阿慶熬藥了,多謝你啊。”
周遠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個銀角:“這是那兩人給的賠償錢,您收下。”
“啊?”孫大娘有些懵,拿着那個銀角手足無措,“這我怎麽能收。”
但周遠早已經走得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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