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屋頂會面

屋頂會面

楚逸不是說每半個時辰只安排了一個屬下前來見他嗎？這才不到一刻鐘的功夫，難道……

難道身邊這個大臉貓事先準備了後招，帶了同黨來準備伏擊楚逸？

大臉貓是先來探明虛實的？

那楚逸讓大臉貓來自己身邊，是要讓他伺機動手，幫他清理門戶嗎？

可是，這大臉貓怎麽看，都不是奸臣相啊！

裴臨一時思緒紛亂，不過，院子裏的楚逸倒是巋然不動，覆手而立。

待看清來人，裴臨有些意外，竟是個乞丐。

那乞丐進了城隍廟，看見楚逸怔愣了片刻，随即腳步不停，踢踢踏踏走上臺階，伸手在破舊功德箱裏撈了一陣子，結果當然是什麽都沒撈到。

那乞丐罵罵咧咧走下臺階來到楚逸身邊，徑直朝楚逸伸手。

意思是：給錢！

趴在屋脊後面的裴臨和大臉貓對視一眼，眼裏都是震驚和佩服。

光天化日掏功德箱就算了，竟然還直接伸手跟人要錢，姿态擺得跟大爺似的，這種乞丐還真是少見。

可更讓他們震驚的是，楚逸還真給了，還笑着對乞丐說“有勞了。”

那乞丐接過銀子，大搖大擺地走了，臨出門，還朝裴臨和大臉貓這裏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得裴臨和大臉貓背上一寒。

“這……這也是主子的人？我怎麽不知道？”大臉貓撓了撓頭，滿臉問號。

“應該不是。”裴臨的語氣有幾分篤定。

看情形，這人并不是跟楚逸事先約定好的，更像是知道楚逸會來，臨時起意過來看一眼，而楚逸也不介意他來，也料到他會來。

裴臨心裏有了答案，“你看，這城隍廟眼下除了我們，是不是再沒別人了？”

裴臨這麽一說，大臉貓就恍然了，“高手兄你是說，主子是借了人家的地盤兒，人家只是過來看一眼？”

裴臨聞言，給了大臉貓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這一刻，裴臨覺得，楚逸在丹城的勢力肯定不止他告訴他的那些，這麽看來，楚逸遠比他想的更加不簡單！

那乞丐走後，楚逸便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一招掌風略過，石桌上的棋盤顯露出來，楚逸手執石子打磨而成的棋子，自顧自開始走子。

屋脊後的兩人見此情形也放下心來，各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對方。

“方才聽你說，你已經搜集了袁衡利用漕幫走私鹽鐵的罪證，你是楚逸安排在漕幫裏的人？”

裴臨搶先一步問出自己的問題。

而大臉貓聽見裴臨直呼主子的大名，覺得定是主子允許的，可見兩人關系匪淺。

主子從通州一路輾轉至丹城，前後不過半個月，僅僅半個月，便得主子如此信任托付，那他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是，在下周全，在舊都時就跟着主子了，三年前被主子派到丹城，在主子一手運籌帷幄之下，區區不才如今是丹城漕幫二當家。”

周全嘴上說得謙虛，但面上頗為自得。

“漕幫二當家，你，你是丹城笑面虎！”

一說漕幫二當家，裴臨就有印象了，他聽說過這號人物。

“嘿嘿，承蒙弟兄們看得起，區區诨名兒罷了！”

他一笑，圓臉就顯得更立體了，活脫脫就是一只大臉貓，裴臨深覺自己給他取的诨名更貼切一些。

不過，若是放在江湖上，笑面虎之名，周全名副其實。

如今江湖上都知道，丹城漕幫表面上是大當家的坐鎮說話，但內裏真正掌權的，卻是二當家。

江湖傳聞，丹城漕幫二當家，其人真名不詳，其貌不揚，素日裏一張圓臉看着笑眯眯的，一副好相與的模樣，看着像是個好說話的主兒，實則不然。

此人最初也只是丹城一個小岸口的賬面夥計，因其頭腦靈活，且有過目不忘之能，短短幾月，便一升再升，從小岸口的賬面夥計，一躍成了幾個大岸口的首席賬房。

凡是他待過的岸口，就沒人能逃得了賬，賬面都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齊整，幾大岸口的利潤銀子短短幾月便翻了幾番。

這動靜自然驚動了漕幫的那些當家，手底下有這號人物，自然得提拔到身邊重用。

若是他只會算賬，那也頂多只是個金筆杆子賬房先生，但此人為人處事頗有一套，做起生意來手腕高明，刁鑽圓滑。

凡是他看中的生意，無論跟他做生意的人是誰，是何來頭，都休想從他手裏撈到應得份額之外的好處。

而漕幫這邊，靠着他的能力和手腕，這幾年來一直将鳳尾江中游的話事權牢牢攥在手裏，無人敢掠其鋒芒。

正所謂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幾年暗中打他主意，對他動手的人也不少。

但無論風浪暗湧有多大，到最後笑着上岸的，都是這位二當家。

傳聞曾有人暗中拉幫結派，試圖投誠，鼓動這位二當家取大當家而代之，沒想到卻被他果斷拒絕了，最後還被他反手揪出來，連藤帶瓜的送到了大當家面前。

大當家感其深明大義，當即想與他歃血為盟，願結為異姓兄弟，但卻被拒絕了。

關鍵是拒絕之後，大當家也并未介懷，更加倚重他了，并沒有絲毫不悅和疑心。

此後，丹城漕幫上下，無不臣服。

“既然你篡權奪位不過是手拿把掐的事兒，你為什麽不願意幹呢？”

難得見到如此人物，裴臨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因為我懶啊！現在這樣就挺好的，手底下的兄弟們都很聽話，幹活老實勤勉，為漕幫盡心盡力，又都對我言聽計從。一旦篡位，破事一堆，還要擔心有人想有樣學樣，宰了我取而代之，那也太可怕了！在下膽小惜命，不想大動幹戈，現在這樣頭上有人頂着，日子過得輕松自在就是最好的！”

反正現在丹城漕幫的銀錢命脈都在他手裏捏着，當個掌權老二多好啊！

周全對現狀無比滿意，不想改變。

“那你又是怎麽拒絕大當家想要跟你歃血為盟結為兄弟的呢？”

“好說，我诓他說，小時候算命的說了，我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會方身邊的親人手足，故而不能跟他結為兄弟！他聽了就直誇我忠肝義膽、為人仗義！”

笑話，他家主子可是當朝皇子，指不定哪一天主子發話，這漕幫就要換天了，他跟個莽夫結拜做什麽？他可不想跟他同年同月同日死！

“高，實在是高！”

裴臨聽完，不由由衷誇贊，真是個人才！

“那高手兄你呢？你又是怎麽跟主子，跟主子這麽親近的？”

“好說！我是你主子的救命恩人！”

這話一出，裴臨心裏莫名霎時升起了幾分攀比的意思，“我對你主子的救命之恩，可不止一次！”

看着裴臨自鳴得意的模樣，大臉貓臉上的笑容僵了片刻。

沒想到，竟然能有人對他家主子有救命之恩！

難道通州之行，真出岔子了？

“怎麽，你不信？”

裴臨見他神情有異，以為他不信。

“信，我當然信！勞煩高手兇告知，通州之行，主子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事兒了？”

據他所知，主子應該不會這麽快就對袁衡下手。

“他說他身邊出了暗鬼，他被暗算了。”

“你說什麽？”

大臉貓聽見“暗鬼”二字瞬間炸毛了，聲調原地飙升，驚得裴臨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說你小點兒聲！”

“嗚，嗚嗚！”

“小點聲兒啊！”

“你說主子身邊出了暗鬼？”大臉貓從善如流降低了聲音，滿臉的不可置信。

“嗯，他是這麽說的。”

周全心下駭然，能在主子身邊安插近身眼線，還重傷了主子，這人不簡單啊！

真是奇恥大辱！

“那，那暗鬼，主子抓住了沒？”

“這，我不清楚，我只是救了他。”

“多謝高手兄，請受周全一拜！”

“別別別，你快起來！”

眼看大臉貓一骨碌起身正色跪拜，裴臨連忙将人扶起，不覺有幾分局促，還是頭一回，有人跟他行如此大禮。

“你既救了主子，往後便是我周全的兄弟，有事直說，周全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起來，我還真有件事要找你幫忙！”

眼看屋脊上的兩個人就要當場結拜，裴臨馬上就要開口讓周全幫忙在漕幫散布“袁衡死于刺客裴臨之手”的消息時，楚逸及時出聲阻止了。

笑話，他開口了，他還怎麽當面親口吩咐屬下去辦事呢？

“周全！”

“屬下在！”大臉貓足尖一點，瞬間飛身而至。

“三日之內，将‘血手袁衡死于刺客盟刺客裴臨之手’的消息，傳遍鳳尾江和丹城！”

“是，屬下遵命！不過主子，這，說出去恐怕沒人信啊！人人都說，袁衡是您做局殺的啊！”

“等我回了京城，這事自然就有人信了！”

“是。主子，他說，咱自己人裏出了內鬼，這是真的嗎？”

周全問這話的時候，不敢擡頭看楚逸的臉色。

“嗯，今天，也許會有答案，不過，也有可能無功而返，暫且等着吧。”

“是。”

周全應聲退下，再度跟裴臨趴在一起。

“主子說，讓我在三天之內，務必要将你殺了袁衡的消息傳遍丹城和鳳尾江。”

“嗯，我聽到了。”

總算他還記得答應我的事兒，算他有良心，裴臨十分滿意。

“不過，暗鬼究竟是誰呢？”

裴臨也很好奇。

電光火石間，裴臨腦海裏一縷游思轉瞬即逝，快得他沒能抓住，沒來得及細細琢磨。

若是他還能想得起來，還能記得清楚，那麽那日雨夜裏，楚逸身上貫穿胸前的致命傷口，其實是有幾分眼熟的。

可惜當時夜雨潇潇，他們急于逃命，無暇他顧，只是借着火光草草給楚逸包紮了傷口止血，之後傷口又被雨水浸泡過，逃離通州的路途中再度裂開，最初的傷口早就無法分辨了。

不多時，正如楚逸所言，第二個人準時前來了。

裴臨和周全對視一眼，随後齊齊注視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