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鬼蜮伎倆難防

長留山，絕情殿上。

殿內冷清依舊，殿外桃花燦然，又只剩幽若一個人。

師父那日決絕離開，白子畫将自己獨自關在內室，數日之後再見，已是形神俱銷，形容枯槁，白衣單薄，孤影伶仃。

幽若心疼落淚，白子畫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都放下吧，只要小骨開心就好。”

隔幾日，又将掌門之位正式傳于她。向摩嚴和笙蕭默辭別後離開了長留，從此是徹底抛開，不再過問長留任何事務，去如黃鶴再無消息。

“師父心系魔君殺阡陌，前世與尊上之間的種種愛恨情仇皆已煙消雲散。但是尊上，你放下了長留，放下了天下蒼生，是否真如口中所說也放下了師父？”幽若只能問自己

望着門外的臺階心內茫然，忽然眼前一暗，儒尊笙簫默飄然而至。幽玄竟然也一同來了。

“哥哥，你怎麽來了？”

“幽然至今未歸，我去過七殺了，單春秋說她早已離開。”

“她一向任性，又跑去哪裏玩了也說不定”幽若說

“幽然雖然任性，但是從未像這次一樣，這麽久杳無音訊，我只怕她在七殺有什麽不測”幽玄憂心忡忡。

“幽若，有人來說，看到你師父花千骨了”笙簫默說。

“她在哪裏？”

“和殺阡陌在蜀山，看她的情形，似已恢複妖神之身了，如是被外人知道，只怕又要掀起一場風波”

“變回妖神又怎樣？我師父心地善良，從前沒有害過人，以後也不會害人”幽若激動不已。

“妹妹，幽然的事，終究瞞不住，玉帝已經得到通報，很快就會派人去七殺，只怕仙魔二界又有場惡戰了。我是特地先來告訴你的。”

幽若說“我相信師父不會為難幽然，如果終有一戰，我一定不會袖手旁觀，我不會再讓師父受到傷害。”

笙簫默暗暗贊許，一直像孩子般小鳥依人的幽若終于拿出掌門人的氣度和決斷，師兄讓她做掌門，倒是沒有看走眼。

七殺山，萬丈懸崖下白子畫正靜坐谷底。

那日花千骨表明心跡，與殺阡陌雙雙絕塵而去，白子畫悲恸過後，心中反而輕松。

修仙需無情無欲方能成正果，雖生死劫已解，卻終不能沖破十重天，實因他仍未勘破情劫。

殺阡陌雖為魔君，卻肯為小骨舍命毀容，兩世相随，始終如一，如今小骨與他兩情相悅，未嘗不是完美結局。

意念至此，心中釋然。當年因為親手錯殺她，瘋癫癡狂，枉殺許多仙界同仁，自感罪孽深重，不配再當長留掌門。于是将掌門之位傳給幽若。

然而心中仍不能完全放下花千骨，在七殺後山萬丈斷崖下尋得一處人跡罕至，飛鳥絕跡的窪地，避世歸隐。

卻不料方在谷底尋得一處合适之地，竟然憑空掉落下一美麗少女，明豔嬌媚，哀怨凄絕的表情，楚楚可憐。

以為她是誤入險地，想将她送上去，少女卻毫不理會。

生性淡薄的他本就不愛多管閑事，思忖若凡間女子從如此高的懸崖落下，早已香消玉殒，既然落下還沒死自有緣故，于是不再多問。

兩人各尋得一處避身的山洞住下，互不幹擾。

日子久了，慢慢熟悉，少女才告知原委，原來她就是幽若之妹，幽然。

那晚被聖君拒絕，羞愧難當，奪路狂奔至此處，看到萬丈懸崖，縱身跳下，奈何她本仙身，哪裏就這麽容易死的了，不過是摔的頭暈眼花，鼻青臉腫而已。

白子畫深深感嘆，仙家歲月長，唯情難勘破。

七殺殿殺阡陌寝殿的密室。

房間不大，潔白無瑕的頂上七顆碩大夜明珠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散放幽幽璀璨光芒。屋子當中是一張晶瑩玉潤的石臺，臺旁放着兩只同樣質地的石凳。

除此之外，唯一的擺設便是窗下的一只花盆，種着一簇奇異的花草。細長的葉子碧綠通透，劍葉叢中數支花梗似玉簪長長斜出，其上綴滿白色細小的透明花朵，杏黃色花蕊自花瓣中探出，含苞凝露，滿室馨香。

“我竟不知姐姐的卧室後面，還藏着這樣美的一間屋子。”花千骨啧啧贊嘆。

殺阡陌抑不住得意的笑容。“這間屋子用整塊上古美玉雕琢而成，是我用來專門研制美容膏的地方，除了我，從不許別人涉足，不想讓那些濁物，污了我這純淨之地”

“怪不得這麽美啊’花千骨伸手撫摸牆壁，觸手溫潤堅密，色澤潔白細膩，如同凝脂。

“這株異草是我昔年從在神界仙境游玩時移來，一百年才會長一片葉子，三百年才會開花，有香肌駐顏的奇效，養了許多年，今日還是第一次開花，所以特地喊你來一同賞花。”

花千骨近前細細觀賞，卻不敢觸碰。那花朵晶瑩剔透，花瓣嬌嫩得似要滴下水來，生怕一碰到它就會化掉。

“來”殺阡陌挽着花千骨走到玉石臺前。

臺子上堆着許多顏色形狀大小不一的瓶子，翡翠透明碧綠鮮嫩，羊脂玉如霧如粉，瑪瑙鮮豔奪目似朱砂，無不精巧別致，令人愛不釋手。

将一只翠玉瓶舉到花千骨眼前，移動之間，夜明珠投下來的光線照進透明的翡翠，折射出美麗的光芒，翠綠欲滴 ，靈氣逼人。

“這是我剛剛釀成的冰玉寒露，小不點嘗嘗”

就着殺阡陌的手，小口品味瓶中瓊漿玉液，只覺香甜醇美清冽馥郁，似酒非酒，似露非露，回味之間，齒頰留香芬芳無比。倚靠在殺阡陌懷中，仰臉乜斜，媚眼迷蒙，朱顏紅酡，竟是醉了，不一會便昏昏睡去。

輕輕将花千骨放在石凳上，殺阡陌愛憐的伸手摩挲她暈紅似火的面頰。 “小不點，乖乖的在這裏，等姐姐把那些讨厭的人趕走，就回來陪你。”

一大早，單春秋急匆匆來報，殿外有人擾事，看樣子是仙界的人，且為數衆多。

殺阡陌首先想到便是花千骨的安危，若讓她知道，必定不會袖手旁觀。但是有她在旁邊自己定然不能安心，想來想去只有自己卧房後的密室最隐秘安全。于是讓單春秋先行穩住那幫家夥，等他藏好花千骨，再出去迎戰。

輕輕掩上門，來到殿外。單春秋正帶領七殺魔衆與對面衆人對峙。

殺阡陌飛身上前掠過衆人頭頂，落入場中，華麗的玄色長袍，高貴威嚴，青絲飛揚，緋瞳流火，目光如炬，掃過全場。

對面為首一人喊到“殺阡陌，你終于出來了！快将幽然公主交出，饒你不死！”

殺阡陌詢聲看去，認出是那晚在蜀山遇見的那個人，傲然冷笑“仙界中人竟然也淪落到雞鳴狗盜，那晚在蜀山遇到的不就是你嗎！”

“妖孽，少廢話。”對面那人面紅耳赤。“我是奉玉帝之命來接公主回去。”

“幽然早就不在我殿中。你們不是我對手，不要枉送性命”

“殺阡陌，你以為妖神複蘇，我們就會怕你嗎？就算妖神和你聯手也敵不過玉帝法力無邊。你可看到我身後的大軍嗎？誅殺妖神，還天下太平，乃是我仙界責無旁貸的大任！”

殺阡陌暗自懊悔，那晚不小心讓這幫人看到花千骨的容貌，以為是妖神複活了，一時之仁，沒想竟留下禍患。

“聖君，是這些人自己來送死，讓屬下将他們都殺了，免得日後麻煩。”單春秋說。

殺阡陌眉頭微颦，面色陰晴不定，這些人冥頑不靈，不分是非，确實該死，為了小不點，是将這些人統統殺光才好。

但是小不點一向善良，若她知道這些人是因她而死，必定不能原諒自己

當年小不點對他說“姐姐，你不要再殺人了。只要你不殺人，就還是我的好姐姐。”他便再未動過殺念。

只是眼前的這些人既然來了肯定不會輕易退去，實在是麻煩。

久等不見殺阡陌決斷，單春秋也不敢妄動，心內焦急如焚，已經憋的快要爆炸，多少年都未痛快打一仗了，今天正好趁這個機會幫聖君一統江湖，稱霸天下，以聖君現在的法力，這些人通通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偏偏他就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實在是急煞人。

思忖再三，殺阡陌高聲說“我再說一遍，幽然不在我七殺。我的小不點也不是妖神，你們再不離開，休怪我無情”

說罷竟自顧自轉身欲走。

“魔君留步，既然我妹妹不在七殺，請告知她去了哪裏？”幽玄自隊伍中閃出，他熟知幽然任性的性格，是絕不會輕易離開的，如果真的離開，必有原因。

“這……”殺阡陌一時語塞，但是他怎能說出幽然是因為□□他不成，含恨離開的。

“魔君，我師父真的變回妖神了？那麽她是不是記得我了？”幽若亦跟着幽玄從人群中飛出，她一直在默默觀望，雖然為妹妹的安危擔憂，但她相信師父和殺阡陌是不會為難幽然的，來了這麽久，卻始終未見到師父的影子。

“掌門！”笙簫默趕緊跟過來。這個幽若，就是再關心花千骨，也不能在這大庭廣衆之下如此失态啊。

“哦，你們都來了，那麽白子畫也來了？他又要來殺我的小不點嗎？”

“聖君請不要誤會，尊上已經離開長留了，我們只是來找幽然的。聖君如能告知幽然的下落，我們立刻就走”幽若說。

“哼！既然如此，何必又興師動衆，和你們一起來的又是些什麽人？”單春秋怒問。

“他是蓬萊島主霓不凡“幽若看了一眼旁邊這個面目猥瑣的男人。

前幾天這人來到長留，拿出蓬萊信物，自稱蓬萊島主，說是看到妖神複活。不知又從何處得知幽然在七殺的消息。私自跑去找玉帝，竟游說得玉帝的信任，讓他率各門派來誅殺妖神，援救幽然。

“長留是仙界第一大門派，令妹又在七殺不知所蹤，掌門說話可要三思”霓不凡表面恭謹，似笑非笑“倘若長留再不動手，我蓬萊可要先動手了”

“放眼天下，也只有白子畫是我對手，你們不要不自量力”殺阡陌冷笑。

“那就打過再說！”霓不凡疾步上前冷不防出招，袍袖張揚，幻影如鬼魅，陰風四起，招招狠辣。

殺阡陌側身讓過，只兩個回合已看出他表面是蓬萊招式，實則使出的是蓬萊禁術“霓裳羽衣”

原來這霓不凡本是蓬萊輩分最低的弟子，只因聰明機靈，心思乖巧善變，深得霓千丈喜愛，便時常帶在身邊。

蓬萊自兩任掌門相繼死後，一蹶不振，霓不凡伺機偷得秘籍，修煉功成，以武力制勝奪得掌門之位。

他表面和善內心陰狠，門中人不敢不服，多年來竭盡全力倒也将蓬萊治理的欣欣向榮。

但是有野心之人從來不肯偏隅一角，眼見長留多年無人過問，仙界第一大門派的地位形同虛設，心中蠢蠢欲動。如今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放在眼前，又有玉帝的支持，蓬萊取而代之登上仙界第一寶座的時機到了。

所以一出手便是致命招數，恨不得将殺阡陌一招斃命，再将花千骨誅殺，好去向玉帝邀功請賞。

殺阡陌身為妖魔之首，自然是法力高強。但不想違背花千骨意願，只想讓對方知難而退，這樣來來去去打了好久，心情逐漸煩躁。

一旁觀戰的單春秋早已按捺不住。他看出殺阡陌并不想殺這些人，但是這該死的家夥一味死纏爛打，聖君越是手下留情，卻越是得寸進尺，這要打到什麽時候去。

急的大叫“聖君下不了手，讓我來！”

“不用，你去密室看看，我怕時間長了小不點要醒了”殺阡陌密語單春秋。

“這……’單春秋一時躊躇，聖君的密室從不允許人進去的。

“快去！”殺阡陌狠狠瞪他一眼。單春秋只得匆匆轉回殿中。

霓不凡看在眼裏，暗暗得意。交手之後，心中立時分出高下，殺阡陌只要使出五成法力，自己便早已落敗了。

傳聞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心中似有顧忌，打了這麽多回合竟然未下殺手。

幸好他考慮周全，開戰之前向玉帝請來至剛至陽的上古神器指天劍，專門克制殺阡陌的芷陰之力，可破魔族百劫不死的神功。

看來蓬萊揚名天下就在今天了。只要殺阡陌露出破綻，便将神劍取出，攻其不備，一擊取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