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55章 第 55 章

好奇貓貓精神一振。

魔域實在太神秘了, 神秘到了史書上都沒多少記載。

因為種族的血雨腥風,瘋批成性,所以無論人還是妖都不輕易踏足魔域。

唐茸有點激動, 有點緊張, 更有點森*晚*整*理探索未知領域的刺激感。

反正有容溪見在,對魔域的恐懼是有一點的,但不多。

路途尚遠, 唐茸睡了一覺又一覺, 感覺不那麽颠簸了, 揉着惺忪睡眼朝前看去。

到了嗎?

唐茸看到三師兄, 愣了下,用貓爪子揉揉眼睛,沒看錯。

三師兄居然換裝啦!

從一身黑,變成一身白。

白色的衣衫, 白色的鞋子, 白色的帷帽。

宛如清晨寒涼的水霧, 似高山之巅最純淨的雪。

雪是涼的,卻也輕柔。

唐茸一時慌神, 又在容溪見身上看到了溫柔。

心懷若谷, 随遇而安, 平靜的溫柔。

唐茸懵懵的移開目光, 看向四周。

到了吧。

這就是魔域?

貧窮的小山村, 磚瓦破敗,牆上掉渣, 房頂冒着縷縷炊煙, 門前的柿子樹剛剛發芽。

柔靜的夕陽落在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霞光漫天, 倦鳥投林,煙火人家。

啊這……

怎麽跟想象中的不一樣。

“喵?”

山村的村民雖大字不識一個,但善良純樸,夜不閉戶。

家家房門大開,走過路過,便瞧見庭院裏忙于活計的村民……

黑發黑瞳,梳着最普通的發髻。

不是魔?

唐茸大跌眼鏡,合着這裏不是魔域呀!

有點小失望。

容溪見繼續走,呼哧帶喘的立冬在後面跟。

從村口走到村尾,筆直上山。

山道不好走,立冬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差點跌倒,容溪見非但不搭把手,反而冷聲催道:“快走。”

立冬哪敢不從,咬牙緊跟。

唐茸是只心軟的貓貓。

但他并不同情立冬。

唐茸偏心且護短,胳膊肘往內拐,理直氣壯地極度雙标。

容溪見是天芒城弟子,就算是魔,那也是自己人。

能被三師兄這樣記恨,立冬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唐茸不管閑事,冷眼旁觀,從笥箧跳出去,加快腳步超過容溪見,在前面等着。

等容溪見跟上來,小黑貓再一鼓作氣跑出一段距離,然後乖巧蹲着等。

容溪見忽然停步。

伸手掩住嘴唇,低聲咳嗽。

唐茸心裏一觸,目光擔憂。

三師兄的傷勢還沒好?

這都多長時間了!也太不尊重昆侖天池了吧,還有龍牙芝,連內丹都能修複的龍牙芝好沒面子的說!

唐茸徹底明白容溪見的傷勢,絕對不單單是過年那次跟魔沖突造成的。

肯定還有舊傷!

而且很嚴重很嚴重,是連顏若白都無能為力的那種。

唐茸愣神的功夫,容溪見已經走至面前。

他彎下腰,朝小黑貓伸出手。

唐茸主動把腦袋遞過去。

容溪見愣了愣。

唐茸也滿臉問號。

原來三師兄不是要摸貓頭?

那是……

唐茸看看被白色紗簾遮的嚴嚴實實的面容,再看看三師兄遞出的右手。

該不會是要貓貓上去吧?

唐茸受寵若驚的同時,心裏一陣感動。

三師兄以為貓貓累了走不動了。

“喵~”

貓貓不累。

唐茸活潑開朗的往山上跑。

走到山腹,清岚繞繞,蒼松翠柏。

順着羊腸小道穿行而過,前方是一片空曠的土地,在潺潺流淌的小溪對岸有一座茅草屋。茅草屋前種着一棵生機勃勃的柿子樹,柿子樹才發芽,郁郁蔥蔥。

樹下立着一座墳,墳前有一塊墓碑,上書:故祖父容老之墓。

唐茸詫異的看向容溪見。

墓中人是三師兄的爺爺?

立冬終于将笥箧放下來,累的腰都直不起來,正要用拳頭捶捶,靈器紫藤裂空抽來!

“啪”一鞭,抽的立冬雙腿幾乎骨裂,跪地的瞬間發出叫人頭皮發麻的“嘎吱”聲。

唐茸知道容溪見這是收着力道呢!

否則立冬的兩條腿已經滿天飛了。

立冬以頭搶地,嗚嗚咽咽吐着聽不清的氣音。

唐茸雖然看不見容溪見的表情,但能感覺到他此時情緒的激烈起伏。

容溪見收起鞭子,提了笥箧過去,将裏面的兩壇酒拿出,擺在墓碑前。又拿了厚厚的好幾摞子紙錢,以及堆成小山的書。

最後,容溪見才拿出那包糖,将油紙小心翼翼的拆開,裏面包的果然是奶香四溢的牛軋糖。

萬分慶幸自己沒偷吃的小黑貓,朝墓碑微微一拜。

容溪見叫道:“立冬。”

被點名的立冬渾身一顫,壓根不用容溪見說第二句話,趕緊拿了火折子,在墓碑前燒紙錢。

容溪見從懷裏取出一條幹淨的帕子,半跪在墳前,仔仔細細的擦拭墓碑。

一個在默默的燒紙,一個在安靜的擦碑。

蕭瑟的山林間,唯有凄涼的春風在輕拂。

白色的紗簾蕩漾。

容溪見的背影蕭條而單薄,仿佛蝴蝶的羽翼,一觸即碎。

唐茸心尖莫名顫了顫,不由自主的跟過去,靠近在三師兄腿邊。

容溪見将兩壇酒全部啓開,一滴不剩的倒在墓碑前。

牛軋糖散發着甜甜的奶香,引來路過的蛐蛐兒也想嘗上一口。

容溪見目光一冷,猛地擡手,凜然煞氣已經蓄勢待發,卻又逐漸弱了下去。

爺爺不會介意的。

非但不會,反而還要擔心蛐蛐兒夠不夠吃。

容溪見啼笑皆非的勾了勾嘴唇。

清明時節雨紛紛。

小黑貓也沒有喧嚣,更沒有亂跑,懂事的靜守在一邊。

紙錢燒完了,容溪見說:“墓前跪着。”

立冬立即跪好,渾身膽顫。

容溪見不說起來,立冬就要一直跪着。

唐茸走遠了點,給容溪見單獨追念逝者的空間。

他走到溪邊喝了點水,舔舔爪子,再洗洗貓臉。

回頭望去,墓前跪着的立冬已經到遠處跪着了。容溪見靜坐墓前,手指着那些書,偶爾被微風掀起的紗簾之下,蒼白的薄唇張張合合,好像在跟祖父講書裏有趣的內容。

他明明是個魔啊!

唐茸錯愕的望着,連繞在他頭頂飛來飛去的小蟲子都忘了驅趕。

魔,最是鐵石心腸,六親不認。

它們全家祭天,法力無邊。

書上說,魔就是魔,不可能有人性。

唐茸恍惚的甩着尾巴。

貓貓也曾以為,魔各個都是嗜血嗜殺的怪物。

唐茸在心裏念一聲三師兄,正要過去,突然一道血光在天空劃過——

剎那間魔氣縱橫,吞雲掩日!

唐茸措手不及,被罡風整個掀起來,一股腦吹出好幾裏地。

唐茸用雙爪勾住一棵粗壯的樹幹,調動輕微靈力将自己穩住。

狂風肆虐,朦胧細雨也化作刀刃,刮在身上生疼生疼。

唐茸提氣一躍,快步往回跑,因沖的太急,一只爪子不小心陷入小溪,濺起淩亂的水花。

眼前一幕看的唐茸倒吸冷氣!

本就年代久遠看起來不牢固的茅草屋,被轟炸的四分五裂。

那棵春意盎然的柿子樹也燒焦了,樹下的墳更是被砸的稀巴爛,塵土四濺,整個墓碑都被碾成齑粉!

容溪見一身白衣纖塵未染,掌心捏着一只魔脆弱的脖頸,只需稍微用力,便可輕輕松松擰斷同類的全身骨骼,叫它成為一灘爛泥。

可是容溪見松手了。

死裏逃生的魔再不敢造次,屁滾尿流的逃跑了。

唐茸很擔心三師兄,可目睹這一片狼藉,又不敢上前。

意外的是,容溪見很平靜,既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傷心欲絕。

唐茸走近一看,原來墳是空的。

沒有棺椁,沒有草席,什麽都沒有。

容溪見蹲下,冷白的手伸入焦土,從廢墟之中撿出一塊牛軋糖。

唐茸恍然大悟,忙跳過去用兩只爪子娴熟的刨土,發現了第二顆,第三顆。

每找到一顆,小黑貓都“喵”一聲提醒容溪見,容溪見就撿起來。

到最後,一顆也不少。

容溪見對魔恨之入骨,這次卻破天荒的放走了魔。

唐茸猜得到。

就像容溪見放過那只偷吃牛軋糖的蛐蛐兒一樣。

見了血光,會驚擾到老人家的。

他也不想魔肮髒的血液,玷污了此地淨土。

“煤小呆。”他叫道。

“謝謝。”他說。

*

容溪見用仙藥救活了柿子樹,将其重新栽種起來。

又跟立冬聯手将茅草屋重新蓋好。

至于空墳……

本就是空的,弄與不弄也沒什麽打緊。

容溪見徒手摸摸柿子樹,最終将牛軋糖放在樹根底下。

轉身時,容溪見說:“回去了。”

唐茸立即跟上:“喵。”

小貓咪知道回家的路。

唐茸還是跑在最前面,然後乖巧蹲着等容溪見跟上來,自己再往前跑,再等。

等的過程中看看風景賞賞花,再收拾收拾調皮搗蛋的鳥兒蟲兒蝶兒什麽的。

容溪見走到距離小貓咪幾十丈遠的岔路口,道:“這邊。”

唐茸狐疑:?

那不是回天芒城的路呀!

唐茸邁着四條腿追過去,揣着滿肚子匪夷所思,跟着容溪見又走了幾裏地,直到看見一只茍延殘喘的魔,唐茸才恍然大悟。

這只魔,就是前兩天襲擊容溪見,但被容溪見放走那只。

貓貓就說嘛!

三師兄怎麽可能大發慈悲真的把魔放走。

這不,秋後算賬來了!

唐茸自覺的躲遠點,不看那血腥一幕。

過了大約半柱香,容溪見走了過來。

素白的布衫不染絲毫血腥,依舊散發着屬于他獨有的氣息——清苦的草藥香。

容溪見蹲在河邊洗手,唐茸就在他上游的位置涮涮爪子。

早春的河水清清涼涼,舔一口,還有着山谷清泉的微甜。

說實話,唐茸出來這些日子,可是把自己給悶壞了。

容溪見不必說,就是個冰塊兒。

另一個活人立冬就跟死人差不多,更說不了話。

貓貓嘆氣。

他只想快點回天芒城,找到衛道痛痛快快的喝兩盅,再聊上個七天七夜。

忽然,一滴水從空中滴落河面。

下雨了?

唐茸正想擡頭望,冷不防後勃頸被人一把揪住,然後整只貓被人拎着躍出百丈之遠!

說時遲那時快,整條河流跟吞了炸藥似的,“轟”的一聲爆裂!

唐茸毛骨悚然,四濺的水花穿石而過的畫面倒映在琥珀色的瞳孔。

媽呀,這要是慢上一步,不被炸的粉身碎骨,也要被打成篩子!

唐茸吐着舌頭大口喘氣,魔氣刺的他渾身毛孔都疼。

片刻前還春光明媚的朗朗晴空,霎時烏雲遮日,電閃雷鳴,狂風掀起樹木攔腰折斷。

容溪見低沉的嗓音從頭頂傳來:“跑。”

不等唐茸反應,整只貓就被容溪見扔了出去!

罡風在耳畔呼呼的吹,就在小黑貓墜地之時,一道真氣恰到好處的将它接住,雖有些颠簸,卻還算穩穩當當的落了地。

真氣散去,唐茸急忙回頭看,只見黑色閃電劃過天痕,天空好似一面打破的鏡子,遍布猙獰的蛛網!

容溪見掌心泛起魔氣,在千鈞一發之際立下結界,保護自身。

一只魔借着雷電之威而來,落地的剎那風雲變色,所及之處皆淪為一片焦土!

容溪見立即召出紫藤,朝着那只魔絞殺。

忽然,餘光窺見後方的另一只魔,它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緊抱着一棵樹吓得快要屁滾尿流的立冬。

殺招沖着立冬天靈蓋而去!

尚未落下,那只魔就被紫藤絞住身體,瞬間腰斬,炸出猙獰可怖的血花!

容溪見一時分心,再想抵擋那只大魔的招數已經來不及。

硬接下一招,只覺內府巨震,氣血淩亂上湧,一口血沖上咽喉被容溪見生生咽回去,反手推出一掌,雖未能結結實實打在大魔的身上,卻還是擊中了三分。

大魔吐出一口混着內髒碎片的血沫。

容溪見身形不穩,趔趄了兩步。

暴虐的狂風肆無忌憚的咆哮,猛地掀開帷帽。

墨發狂舞,襯得面容驚心動魄的慘白。

那只魔抹去唇邊的鮮血,一邊用舌尖舔舐,一邊獰笑:“久聞大名,終于見到你了。”

紫藤淩空,魔息暴虐。

容溪見目光寒涼,赤色瞳孔中閃爍着嗜血的光澤,霎時山崩地裂!

唐茸冒着狂風驟雨往前爬,好不容易爬到立冬邊上,發現這位大叔真的吓尿了。

唐茸咬住他的袖口往後拖拽。

立冬吓得哇哇大叫,手蹬腳刨,亂拳打死老師傅,險些一巴掌糊小貓咪臉上。

唐茸急忙“喵”一聲給立冬聽,然後順利叼着魂飛魄散的大叔往前走。

百年大妖給你當導盲犬啊不是,導盲貓,還不快懷着感恩戴德的心偷着樂吧!

遠處容溪見跟大魔鬥的難舍難分,唐茸把立冬拽到相對安全的區域,回頭望去,心說魔不愧是魔,打起架來跟世界末日似的!

唐茸以往見過的魔都是小魔,這次可算開了貓眼了!

風如狼嚎,雨似鬼泣。

容溪見本就有舊傷在身,方才還為了救立冬而自顧不暇,傷上加傷,唐茸着實為容溪見捏了把汗。

可看着看着,發現容溪見應對起大魔來并未顯得吃力。

然而下一秒,唐茸急眼了。

那大魔不講武德,居然還有幫手!

一左一右兩只魔包抄上來,容溪見不退反進,他身法如鬼似魅,五指弓爪,照着其中一只魔穿心而過,在血肉裏攪動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當容溪見将手拿回時,掌心已攥着一顆鮮血淋漓的熾熱魔核。

冷峻的青年端立在血雨腥風之中,一道閃電劃過,在他赤色眼瞳中折射出癫狂和淩虐。

五指收攏,魔核爆裂!

唐茸四條腿都軟了,夢裏的畫面活靈活現的擺在眼前。

……一時竟分不清誰才是反派!

一只小魔死的透透的,另一只小魔吓得肝膽俱裂,正想臨陣脫逃,就聽大魔說:“這麽強大的魔核,你不想要了?他已是秋後螞蚱,茍延殘喘。”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就連小魔也覺得“我可以”,膽怯的目光頓轉堅定和貪婪,它舔舔嘴唇,幾乎品嘗到了魔核的又脆又甜。

——然後就被容溪見搗穿了內府!

唐茸正感慨三師兄不愧是三師兄,太特喵厲害了!

餘光就見那只大魔鬼鬼祟祟的從死角而上。

“喵!”

這是拿炮灰吸引容溪見的火力,自己伺機而動撿漏呢!

容溪見聽見貓叫,反手一鞭絞去。

這一招對決五五開,容溪見內府震了震,大魔也冒出冷汗,只是苦了那只炮灰,在兩位大能的夾擊下神魂俱滅,死的渣渣都不剩。

容溪見再一次将往上湧的血腥咽下去,嗓音發啞:“煤小呆。”

唐茸心有靈犀的秒懂。

容溪見是想讓他帶着立冬跑路!

“喵,喵喵。”

三師兄放心,交給貓貓好了!

唐茸叼住立冬的袖子跑,立冬早就渾身發軟吓得動彈不得了。

五斤的小貓咪叼着一百多斤的人健步如飛!

真的,毫不誇張。

立冬都快成風筝飄起來了!

唐茸心裏念叨着快快快,把大叔弄到絕對安全的地方之後,他還得回來找三師兄呢!

與此同時,唐茸聽見大魔失望的聲音:“你不僅和最卑賤的人類為伍,更淪落到跟最低劣的妖精交朋友了?你身為魔族的驕傲何在?”

唐茸的貓尾巴炸起來。

左一個卑賤,右一個低劣,就你高貴,你了不起!

唐茸在心裏為三師兄加油鼓氣。

錘爆這只大魔的狗頭!

唐茸正心潮澎湃,恨不得摩拳擦掌加入容溪見二打一,就聽大魔冷笑出聲,諷刺道:“百年前你在魔域大開殺戒的理由,就是為了給一個卑賤的人類報仇——看來,魔族內部流傳的話是真的!”

容溪見神色一怔,單薄的身體好像被撞了一下似的。

大魔以真氣凝聚一把魔劍,劍指容溪見。

“瑰少尊,你自甘堕落,魔族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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