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第 56 章

大魔的聲音揉碎在風裏, 傳進唐茸腦海中時,如九霄玄雷貫耳!

這只大魔叫容溪見什麽?

瑰少尊?

咋聽着這麽耳熟。

唐茸渾身戰栗,瞪圓的貓眼驚世駭俗的看向容溪見。

瑰, 三界響當當的名字!

魔尊義子之一, 喪心病狂的嗜血瘋批,百年前橫掃魔域,僅憑單槍匹馬, 幾乎将同族斬盡殺絕!

瑰的兇殘和暴戾, 足以令群魔談之色變, 聞風喪膽!

容溪見就是瑰?

瑰就是容溪見!?

我嘞個大貓貓啊這個世界怎麽了!!!

兩只大魔打的昏天黑地。

唐茸雙爪抱着貓頭, 感覺有什麽東西被徹底颠覆了。

大魔胸有成竹,對“最強大的魔核”勢在必得。

容溪見也很勢在必得,對包括大魔在內的所有魔族“餘孽”。

又是驚濤駭浪的三招下來,兩個魔招招狠手, 對彼此毫不留情。

二者相比, 大魔略占上風, 但容溪見并未處于劣勢,因為他不要命。

正常人打架, 在擊潰敵人的同時首先要确保自己的性命。

但容溪見不是正常人, 是魔。

還是魔中的瘋魔。

簡稱魔中魔。

容溪見全然不顧, 每一招都帶着同歸于盡的狠勁兒, 盡管将自己的薄弱點暴露給敵人也在所不惜, 絲毫不給自己留退路!

俗話說得好,不怕硬的, 就怕橫的;不怕橫的, 就怕不要命的!

唐茸再次開了貓眼了,仿佛親眼見證歷史上血屠魔域的輝煌一幕。

難怪瑰的名字會響徹三界, 難怪瑰的名字會一夜之間成為群魔的夢魇,長達百年!

兩條貓腿不由自主的軟成面條。

紫藤絞了個空,但游刃有餘的容溪見反手沖着大魔胸膛掏去,眼見得手,容溪見的氣息突然一滞,好像舊傷複發,臉色也驟然慘白。

幾乎看到自己血濺當場的大魔死裏逃生,趁病要命,立即出手反擊。

容溪見措手不及,只覺五髒六腑都被震碎了,這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混着內髒碎片噴了出去。

大魔咬牙切齒。

他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了致命處,否則必死無疑!

唐茸一激靈,面條腿瞬間硬成竹竿。

瑰怎麽了,他現在是容溪見,是天芒城的三師兄!

眼前這一幕也不是魔族狗咬狗內鬥,而是特喵的魔族在欺負天芒城的弟子!

這貓貓能忍!?

踏雪尋梅眉心的妖紋若隐若現,瑰美的嬌豔欲滴。

唐茸呲牙。

魔頭,看招!

容溪見一咳就停不下來,百年前的血戰讓他的神魂遭受不可逆的傷害,連同這具身子也千瘡百孔,隔三差五的就會折磨他。

鮮血順着蒼白的指縫往下流,容溪見無暇理會,因為大魔的殺招已經滅頂而來。

容溪見攥緊雙拳,赤紅的瞳孔折射出玉石俱焚的狠意。

突然,華光萬丈!呈排山倒海之勢潑向大魔——

容溪見來不及深究,趁此機會揚起紫藤,穩準狠快的絞住大魔脖子,“咔嚓”,身首分離。

鮮血淋漓的頭顱滾到地上,大魔卻還活着!

那顆腦袋猩目圓睜:“瑰……”

它覺得有必要給容溪見提個醒:“別忘了,你也是魔!”

容溪見身形一震。

大魔瘋狂的笑起來:“你痛恨所有魔,想把魔族滅絕了給那個卑賤人類陪葬,那你自己呢?哈哈,你怎麽不去自裁啊!”

容溪見徒手掏入大魔丹田,将熾熱的魔核挖出來!

大魔癫狂的笑聲随之繃斷。

魔核滾燙,宛如攥着一顆火炭。

耳畔忽然響起老人家的聲音——“你個傻娃子,多燙手啊!”

——“你個傻娃子,喝生水當心鬧肚子。”

——“你個傻娃子,這是尖吻蝮,有劇毒,你不要命啦?”

老頭子,總是傻娃子傻娃子的叫他。

容溪見嗆出一口血,再朝前望去,只見腥風消匿,血雨初停,在一片焦土的荒原之中,只有他自己迎風而立。

不。

至少還有一只大妖。

其道行八百年以上,一千年以下。

容溪見轉身望去,看見一只軟軟小小的踏雪尋梅貓,正叼着人類的衣角往這邊跑。

“煤小呆。”容溪見下意識輕喚一聲。

小貓咪是拽不動死沉死沉的人類的。

它累壞了,幹脆把立冬往地上一扔,不管了,朝這邊邁着四只小白爪子,狂奔而來。

“喵嗚?”

小黑貓急壞了,圍着他腳邊不停地叫。

容溪見撐着膝蓋緩慢的蹲下,伸出手。

小黑貓主動把腦袋遞上去,蹭蹭,再蹭蹭。

毛茸茸的,又軟,又溫暖。

“煤小呆,你……”容溪見欲言又止,盡管死死抿住嘴唇,殷紅的鮮血還是不受控制的溢了出來。

唐茸心急如焚:“喵!”

容溪見用袖子逝去,嗓音沙啞:“沒事,別擔心。”

唐茸怎麽可能放心,擡起雙爪搭在容溪見膝蓋上,目光炯炯的望着他。

三師兄,別聽那只大魔死到臨頭的殺人誅心!

都要嘎了,還魔言惑衆誘導你自殺。

咱不能上當哦!

容溪見順着小貓咪不值一提的力度,将膝蓋放到地上,盤膝而坐。

唐茸知道三師兄要入定調息了,忙安安靜靜的退到一邊。

看似是寵物貓溫暖體貼的陪伴。

其實是深藏不露的大妖在旁護法!

容溪見知道自己身體有多糟糕,再不盡快調息療傷的話,連天芒城都回不去了。

可道理都懂,實際操作起來難如登天。

他的魔核枯竭,魔氣被榨的所剩無幾,真氣也虧空,更何況此地才經血戰,有助于修士練功的靈氣是一絲也沒有。

濁氣倒是不少。

鬼修修煉吸陰氣,邪修修煉吸煞氣。

而魔族修行,還是需要靈氣的。

容溪見幾次運功都被阻斷,渾身靈脈刀割般劇痛。

不禁自嘲的苦笑,魔族無論是打着誅殺叛徒的借口、還是單純觊觎他魔核,自血屠魔域之後,長達百年的追殺至今。若此時此刻蹦跶出個魔來,哪怕是個三歲稚童,也能輕輕松松将所向披靡的瑰殺死!

他很疼,無論是神魂上難以治愈的舊傷,還是身體上積年累月的暗創,皆是痛苦不堪的折磨。

他忽然想到大魔臨死前的誅心之言。

是的,自己也是魔。

自己跟那些害死老頭子的魔是一夥的,同樣的血脈,同樣的種族。

他沒資格喚他爺爺,也沒資格為爺爺建墓立碑。

若沒有他,爺爺也不會神魂俱滅,永不超生。

他才是那個罪無可恕的始作俑者。

容溪見再咽下一口血,将暈未暈。

魔尊有兩個義子。

槐,瑰。

再魔族的世界,骨肉親兄弟尚且反目成仇自相殘殺,更何況是他們倆。

在無數次明争暗鬥之中,他一時疏忽中了招,難得狼狽的逃出生天,在昏迷的前一刻墜入湖潭。

再醒來時,他躺在又潮又暗的茅草屋。

四面透風,房頂漏雨。

一個滿發花白的老頭子站在床前,穿着補丁摞補丁的粗布麻衣,手裏端着一碗湯藥,僅聞味道便知廉價。

好似刷鍋水。

他全身動彈不得,被這個自以為是的老頭子強行灌藥,一邊灌一邊念叨:“傻娃子,咋弄成這樣的,遭人打劫了?”

湯藥難喝得要命,又苦又澀,他全都嘔了出去,并态度惡劣的讓老頭子滾蛋。

老頭子出去了,他以為落得清靜,沒想到兩個時辰後,老頭子又端着湯藥進來了。

他繼續吐。

老頭子也不發火,不過是兩個時辰後再端藥進來罷了。

他是魔。

魔是沒有好脾氣的。

正欲給老頭子一點教訓,就聽他用哄的語氣說:“你這傻娃子,可不許再任性了,這是爺爺最後的藥材了。”

爺爺?

本少主是你爺爺!

“小子,我做你祖宗都綽綽有餘了。”

“傻娃子又在說胡話了,我看看,哎呦,燒成這樣,可不就胡言亂語了麽!”

他居然被人類摸了額頭。

放肆,太放肆了!

他在心裏發誓,只要他能動,無需多,一根手指頭足以。

他會立刻馬上眼也不眨的讓老頭子血濺三尺!

“張嘴。”老頭子執着的喂藥,“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方圓三百裏唯一的大夫,丹陽山的鄉親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全是我來醫治。”

“你相信爺爺,這藥雖不是啥名貴藥材,但療效甚好,你喝一碗下去,明早就能退熱。”

湯藥含在嘴裏,老頭子說:“你要是想吐就吐吧。”

“但你一直高熱不退,恐燒壞了腦子。藥沒有了,爺爺只得用別的方法給你降溫。”

老頭子笑呵呵的一拍大腿:“幸好你是男娃子,哈哈。”

他不由自主的咕嘟一下,咽了下去。

不過是喝藥而已。

老頭子卻高興的跟什麽似的,繼續一勺一勺的喂給他。

一碗喝完了,老頭子變戲法似的塞了一塊硬邦邦的東西進他嘴裏。

甜甜的,是糖。

口感渣,一股怪味,不如不吃。

*

兩天後,

他不僅能動手指頭了,還能坐起身了。

老頭子并沒有血濺三尺。

*

同在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他發現老頭子的言過其實。

老頭子确實是方圓三百裏唯一的大夫。

但是丹陽山的村民有個頭疼腦熱上吐下瀉的,壓根兒不會找他。

他們寧願跋山涉水去城裏請大夫。

庸醫。

瑰嗤之以鼻的想。

老頭子也不羞于承認,反而坦坦蕩蕩的接受自己的不足,還笑呵呵的跟瑰講述自己窘迫的黑歷史。

老頭子祖上三代行醫,祖上三代都是半吊子郎中。

他爹不想兒子也做赤腳大夫,所以逼不是那塊料的兒子讀書考科舉,結果一次次落榜,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混到父母雙亡,自己也白發蒼蒼,讀了半輩子書,功名是一個都沒考上,窮的吃飯都成問題了。

為了活下去,老頭子不得不重操祖業,把那些積灰的搗藥杵等家務事翻出來。

他從小跟着老父親耳讀目染,再加上認字,大可以從書本上摸索學習,這麽多年閉門造車苦心鑽研,也變成了“醫不好人但也絕對藥不死你”的半吊子郎中。

廢物。

瑰嗤之以鼻的想。

老頭子提起自己的窩囊樣,那叫一個津津樂道,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糗事。

瑰看向老頭子,不是流浪漢勝似流浪漢,衣裳大大小小全是補丁,袖口開線了,褲腿也因為常年磨損破破爛爛。

老頭子全部身家盤起來也只有一座茅草屋、一棵柿子樹、還有三兩只下蛋的雞。

真可謂身無分文,窮的叮當亂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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