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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藺家的權力變動引發巨大動蕩。
祝烨借“遺囑”一事,向藺楚熙施壓:若是不願歸還本該屬于藺聞惜的那一份,他會不顧祝家與藺家曾有的聯姻,将遺囑背後的陰私公諸于世,揭示藺楚熙在其中的手段有多令人不齒。
威脅擲地有聲,毫不留情。
藺楚熙和他媽利用藺老頭簽下遺囑的前後,用了點非法手段,如果利益相關人不追究,這事兒也就過去了;真要追究起來,判刑不判刑的倒是其次,與祝烨、藺聞惜拉鋸的時間越長,将會對藺家産生不可估量的負面影響,導致資産縮水。
深思熟慮,權衡輕重。
藺楚熙知道自己沒有本事處理如此極端的後果。
他只能不甘不願地,同意将藺家的一半“還”給藺聞惜。
會議結束。
藺楚熙的一衆心腹們惴惴不安,不敢吭聲,怕惹火燒身。
沒人知道,憤然離去的藺楚熙在十多分鐘後,不再怨氣滿腹。
他在晴空烈日下,握着手機,盯着屏幕,聽着電話那頭熟悉的、多年未聽到的年輕男聲。
久久,怔怔。
心中百感交集。
他搓了一把臉,毫無形象地半蹲在路口,對森*晚*整*理電話那頭關切問他好不好的冬霁,說:“沒事。”
藺楚熙整理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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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顧不上正在淌血的手臂、手肘,只想見見多年未見的冬霁。
藺楚熙:“冬霁,你上完課沒?我請你吃飯。”
冬霁:“?”
他遲疑地發出一聲很困惑的“咦”。
疑惑後,冬霁了然。
他認為藺楚熙是心情不好,需要有人陪。
于是,他痛快答應下來。
藺楚熙沒像前世那樣,恣情縱欲、酣歌恒舞,常在京市酒吧一條街潇灑,連吃飯都挑那玩樂一條街的餐廳。
這次,他挑了燕寧大學附近的火鍋店。
……
藺家動蕩中心的關鍵人物之一,藺楚熙,并無外人猜測的窘促恓惶。
他正在熱情地撈火鍋料,俊臉上爬滿熱氣騰騰的汗水。
嘈雜的火鍋店包廂,只用一道門簾擋着,并不隔音,完全可以聽到旁邊幾桌人的歡聲笑語。
翻滾的番茄鍋底酸甜美味,鹌鹑蛋、肥牛片、海帶絲等在裏頭浮浮沉沉。
藺楚熙拿着勺,将熟透的食物撈出,裝小碗裏,放冬霁面前。
這期間,他一直盯着飯桌對面的年輕下屬,看得冬霁面露茫然。
他被藺楚熙喊來吃飯。
來前,冬霁以為藺楚熙是要和他吐槽藺聞惜。可人到這,他一言不發,只是看他。
冬霁:“老板?”
藺楚熙晃神。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這樣鮮活生動的冬霁。
火鍋水霧袅袅,浸濕對面年輕下屬那張幹淨白皙的臉。
冬霁有一雙很容易讓人輕信的清澈眼眸,一對笑起來很深很好看的唇渦。
他像個尋常大學生那樣,頂着短發,露出光潔額頭。
眼睛亮亮,鼻子翹翹。
說話的聲音溫柔和緩,悅耳動聽。
沒有任何一個小孩有他這麽好看。
“老板?”
藺楚熙應了一聲,他還沒作聲,便聽到冬霁試探着問:“您摔得嚴重嗎?”
他的胸口淌過暖意。
被冬霁關心照顧的滋味,他已經好多年沒有感受過。
放在從前,會被藺楚熙嗤之以鼻,認為他是在虛情假意的關懷話語。當下,如潺潺清泉,将他的煩亂郁郁一洗而空。
手臂、手肘的擦傷仍湧着陣陣痛意。
藺楚熙哼聲:“沒事。小問題。”
冬霁還是不放心。
他悄悄下單了附近藥店,買了點擦傷用的藥膏和繃帶。
藺楚熙特別不喜歡向外暴露自己的脆弱。
冬霁了解他這點。
任務前五年,藺楚熙有過腸胃不适,卻不得不參加酒局的時刻。聚後離場,四下無人,吐得昏天地暗,膽汁都快吐幹了。
那時,冬霁是他的知心下屬,是藺楚熙願意展露脆弱、非常認可的同盟。
冬霁攙着他,給他買解酒藥,送他回家。
怕他半夜又吐,身邊沒人。
冬霁在沙發上,陪他睡了一晚上。
……
番茄鍋底,當然不是藺楚熙喜歡的口味。
他更喜歡川味麻辣,配着冰涼啤酒,爽得毛孔舒展。
可眼下,同桌吃飯的是小孩,藺楚熙點單時不加猶豫,挑了番茄鍋。連鴛鴦鍋都沒選。
點的料,都是肉菜均勻,營養均衡。
藺楚熙到火鍋店時,打量周圍環境,說實話挺後悔:這家店油漬漬,環境不太行,還不曉得衛生條件過不過關。
本想換店。
再一瞅,冬霁早就在門口排好了號。
學生們熱衷吃的火鍋店,便宜大碗,味道不錯。
每逢節假日,人多得排長隊。恰好周五,兩人桌根本沒座。
冬霁六點來排,拿了號,等到六點四十分才吃上飯。
藺楚熙看着冬霁舉着號碼,眼睛閃閃亮亮,很得意告訴他,再等兩桌就能吃上飯時,他根本就說不出要換地方的掃興話兒。
坐上桌,點好餐。
下鍋燒熟。
味道不錯。
藺楚熙沒那麽嫌棄這平價火鍋店的環境了。
他給冬霁盛飯,給冬霁撈菜撈肉,全程都沒怎麽顧得上自己。
冬霁越吃越慌。
他看着堆成小山的碗。
總覺得對面坐着的老板藺楚熙這副架勢像是“有求于人”。
對了下劇情線,冬霁心有猜測。
該不會是藺楚熙想要讓他參與藺家權力圈的變動,勸他暫放學業,全心協助他吧?
上一次十年任務裏,也有這麽一遭。
不過,并不是藺楚熙主動請求,而是系統将“反派冬霁”需要做的任務一一陳列,要求他必須參與。因此,在藺楚熙被藺聞惜大煞威風,顏面掃地,被迫讓出藺家一半權力時。『冬霁』格外“通情達理”“善解人意”地主動提出要幫藺楚熙。
藺楚熙只試探着說了一兩句,『冬霁』便順杆兒爬,真摯誠懇地應下,要做他的擁趸。
……
藺楚熙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看冬霁碗裏夠多了。這才顧得上自己,他吃不太習慣番茄鍋底,還好有蘸料可以彌補。
辣碟滿上。
肥牛片滾一圈,倒也不輸川味火鍋底。
吃時,不忘看冬霁。
忽地,藺楚熙眼皮子一跳。
他看着吃得嘴唇紅紅的年輕下屬——冬霁吃飯時特認真執着,眼睛又亮又圓,對食物有着奇跡般的熱愛與虔誠——操了!他看起來真的好單純。
當初他怎麽就找了個九歲小孩當“間諜”。
他媽的。
他這可是犯法了,比搞他老爹遺囑還要恐怖的犯法行為。
要九歲小孩去和成年男的同居。
操。操。操。
藺楚熙無聲咒罵自己。
他滿腦子都是污言穢語。
罵他自己的。
最初,藺楚熙安排冬霁到藺聞惜身邊,抱的目的可不是單純清澈的“同住”,而是更壞的、更糟糕的,與暧昧男色有關的惡劣想法。
藺楚熙身上刺撓。
他渾身不得勁,滿心湧着不安愧疚。
藺楚熙開始食不知味。
滿腦子亂想時,他忽略了冬霁若有所思看他的表情。
冷不丁地,冬霁開口。
“老板,你約我吃飯……是有什麽事要吩咐我嗎?”
冬霁對可能到來的,重新踏入劇情的契機,接受良好。
自從離開錦繡市,再回到京市。
冬霁沒有機會介入劇情。他通過和藺楚熙的電話,了解到了藺家的動蕩,知悉劇情的快速發展。
他挺喜歡大學生活。
但要是藺楚熙開口要他暫放學業……
冬霁想,其實也不是不行,他不用怎麽上課就能修滿學分。畢竟,有上一次十年任務的努力學習,他對專業課的了解遠超同級學生,期中、期末考試并不需要費太多心思。
那一點點,微妙的酸澀,被冬霁抛之腦後。
他看着藺楚熙,歪着臉,很安靜,很執着地看他。
只等藺楚熙說出那一二句,想讓他幫忙,利用藺聞惜對他的“特殊情感”,讓他在藺家争權中獲得更大利益的話。
冬霁等啊等。
他沒等到,只等到藺楚熙極艱難地,挪開視線。
他聽到年長者悶聲說話,混在火鍋店裏的嘈雜環境音裏,不那麽清晰,渾濁含糊。
“冬霁。冬霁。”
藺楚熙鹦鹉學舌般,重複地喊了幾遍他的名字。
他在水霧寥寥中,看到冬霁那雙明亮的眼。
冬霁耐心地聽。
他向來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十年任務的前五年裏,他是體貼入微、知情識趣的好下屬;雖說後來,冬霁送他進監獄,可藺楚熙在法庭大罵他時,他依舊安靜地聽着,一言不發,甚至沒主動要求法警攔下。他只是平靜地、死水般聽着。
還是藺聞惜那個賤人在旁聽時,冷着臉要求法警出動,維護現場秩序。
藺楚熙咽了咽唾沫。
他不擅長道歉。
上輩子,他知道冬霁的年齡真相,以為藺聞惜在和他開玩笑。
直到,他拿了屍檢報告。
除卻碳14儀器分析,還有屍檢拆骨,将冬霁拆得七零八碎,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的骨齡報告。
證明“冬霁死時,只有十九歲”的事實。
牙齒磨損程度極低。
骨骺閉合、恥骨聯合的檢查。
都證明了他們相識時,冬霁的年幼稚嫩。
冬霁墓前,藺楚熙曾與藺聞惜狹路相逢。
他聽藺聞惜低聲對墓碑開口。
“冬霁,對不起。我不知道那時候你那麽小。”
藺楚熙冷笑,譏諷他在人死了以後裝模作樣。
藺聞惜看也不看他,他送了花,答應下次再來看他。
藺楚熙抱着手臂。
他在冬霁墓前,久久伫立,不吭一聲。
他不擅長道歉。他從沒道過歉。
可後來,他還是對着已經死去的,死時年華正盛的冬霁,悶悶道:“抱歉。”
抱歉什麽呢?
藺楚熙歉疚深深。
他恨過冬霁對他的背叛,可當他知道他的真實年齡,忽然間,懂了冬霁為何背叛。
讓一個孩子去和成年男人同居。
他被冬霁怨恨,再正常不過。
悔意匍匐于後來的每個深夜,如虎視眈眈的惡獸,将他撲咬得鮮血淋漓。
藺楚熙知道自己是個爛人。
可他沒想到,自己能爛到、賤到、低劣到,讓一個小小的孩子摻合到他親手築造的權力場裏。
“我真不是人。”
冬霁聽到藺楚熙喃喃自語。
他滿腦子問號,本能地瞪大眼睛,困惑道:“……什麽?”
年長的,英俊的,很好的。冬霁很喜歡的大人。
倏忽,紅了眼眶。
冬霁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腳亂地抓紙巾,要給他擦眼淚。
藺楚熙濕着眼眶。
“Sorry啊冬霁,我真不知道,我真不是人!”
大庭廣衆,藺楚熙不是蠢人。他不會說出冬霁藏着的秘密,他怕冬霁的秘密被發現,成為衆矢之的。
這一刻,他和厭惡至極的同父異母兄長有了共同的默契。
也讓他像個被藺家動蕩惹得精神不佳,開始發癫的人類。
冬霁不懂他說的話。
他只是看他,看他強忍着男人淚,心裏慌張酸澀。
他只能小小聲地哄他:“老板,你別哭啊,你心情不好嗎?我陪你喝酒好不好?”
藺楚熙含淚,他對自己的恨意更甚:他媽的,居然讓冬霁寶寶說出要陪他喝酒的話來!
藺楚熙,你他媽的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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