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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冬霁心事重重地回到住所。

他盯着樓下徘徊的藺楚熙, 成年男人點着煙,挺拔的背陡然佝偻,疲憊不堪。

藺家的動蕩, 無疑讓藺楚熙情緒崩潰到極點。

吃飯時, 冬霁親眼看他紅了眼眶,胡言亂語。

他想陪他喝酒解悶。

藺楚熙居然拒絕了。

連喝酒都沒法讓藺楚熙開心……這已經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冬霁憂心忡忡。

他看着煙霧缭繞,一點火星, 點亮夜幕。

成年男人的五官染上倦色。他站沒站相, 歪歪靠在小區綠化樹旁,沉默地, 低頭吸完一支煙。

然後,他又掏出一支。

……

冬霁沒忍住,給藺楚熙發了消息。

【老板,樓下蚊子多,你要是不着急回去,先上樓坐一會?】

藺楚熙半心半意, 邊抽煙邊看手機,他掃過消息內容,身體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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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失尴尬地擡頭看。

不偏不倚,和冬霁打了個照面。

年輕下屬的臉在深色夜幕下如同泛着柔光的珍珠,他的手臂撐在陽臺上,目光清亮, 嘴唇微抿。

見他投來目光,那嘴唇很可愛地向上彎了一下。

特別像是櫥窗裏售賣的,眼珠亮亮黑黑, 臉頰圓潤飽滿的布娃娃。

藺楚熙急急忙忙地掐掉手上的煙。

掐完驚覺,冬霁離他還有老遠距離呢, 他又沒在他跟頭抽煙,不會讓小孩吸到二手煙。

“沒事,我馬上走。”

藺楚熙朝他喊了一聲。

大晚上的,小區裏沒什麽聲音,只有風動樹搖,樹葉唰唰。

他這一響亮嚷嚷,讓幾只貓狗戒備炸毛,發出叫喊。

藺楚熙讷讷。

他搓把臉,沖冬霁揮揮手,“我先走了。”

他竟是沒給冬霁挽留的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溜走。

冬霁:“……”

冬霁被藺楚熙怪異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

最後,他只能解釋為,興許是藺楚熙受了刺激,失魂落魄,心緒不寧,導致如此。

夏日晚風中,樓下幾只被人類驚擾的貓貓狗狗正在嗷嗚咪嗚。

冬霁嚼着嘴唇,茫然地看。

他想,如果藺聞惜和藺楚熙不是死對頭就好了……

他夾在兩個很喜歡的,彼此仇視的大人之間,真的很為難。

替拿到藺家權力的藺聞惜高興,又替被迫讓出藺家權力的藺楚熙傷心。

冬霁嘆了口氣。

=

藺楚熙并不打算讓藺聞惜發覺他也是“重生者”。

他需要利用這點信息差,達成自己想要的最終目的。上輩子,他是不折不扣的輸家。他不願重蹈覆轍,只想争一口氣。

再不濟,也不能輸得像上輩子那麽難看。

藺楚熙冷冷想。

最初的錦繡市,到如今,本不該在半年不到內完成的“藺家讓權”事件。

再有此前,藺聞惜聽聞他介紹男人給冬霁時的憤怒……

藺楚熙可以百分百确認,藺聞惜和他一樣是“重生者”。

思緒蔓延,想到他安排在冬霁住所附近的英俊男大們。

藺楚熙喉頭哽了一下。

他面無表情想,他媽的,藺聞惜真沒罵錯人。

藺楚熙罵完自己,抹了把臉。

他立刻聯系那幾個他原本挺滿意,要介紹給冬霁,因此特意安排在公寓附近的“鄰居們”,命令他們速速撤離。

吩咐完畢。

藺楚熙再度将注意力放在明顯比他早了些時日“重生”的藺聞惜。

藺楚熙恨老天爺對藺聞惜的偏愛。

“憑什麽他比我早?”

就連重生,恢複前世記憶,老天爺都溺愛藺聞惜,讓他占了先機。

藺楚熙憤懑不已。

他重生的節點極其不妙。

擁有前世記憶的藺聞惜聯系祝烨,快刀斬亂麻,脅迫要求他歸還屬于藺聞惜的那份權力。

大事已然,不可救療。

藺楚熙無法對現狀做出什麽有效改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哪怕藺聞惜比他早重生,也沒能先認識冬霁。

冬霁明顯更喜歡他。

藺楚熙心中傲然。

他的結論源于,冬霁不但接受了他安排的住所,還一五一十地告知了藺聞惜私下聯系他時說的話,俨然将自己歸屬為“藺楚熙這邊的人”。

藺楚熙認定自己占了上風。

他掏出手機,将今天和冬霁吃飯的合照發了個朋友圈,沒屏蔽藺聞惜。

【燕寧大學這家火鍋店味道不錯[大拇指][墨鏡]】

九張圖。

調了濾鏡的火鍋美食照,以及,放在最中間的那張,冬霁露了半張臉的吃飯照。

英俊輪廓,飽滿嘴唇。

不認識的人猜不出他是誰,只有熟悉的人能辨出獨屬于冬霁的漂亮下巴。

冬霁有一個習慣,吃飯時,認真安靜,非常專注,極有教養。他很少會有不修邊幅的吃飯照片,動作優雅斯文。

照片上正是如此。

吃着蘸了淌汁的肥牛片,沒有一滴落在領口、下巴上。

藺楚熙定睛。

他上輩子沒發覺。

這輩子重來一回,驟然意識到,冬霁吃飯的習慣很像藺聞惜。

藺老頭活着的時候,誇贊過藺聞惜的吃飯禮儀,很有富家公子哥該有的樣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藺楚熙總覺得藺老頭是在陰陽怪氣自己的吃飯禮儀差。

起初,他花心思學過一陣,可到底嫌拘束煩人。越學越憋屈,心裏頭惱。

後來,懶得再學,藺楚熙将他在市井鄉野裏學來的粗糙吃飯習慣繼續貫徹。

前世,藺楚熙和冬霁吃過許多頓飯。

他沒把心思放在冬霁的吃飯禮儀上,兀自喝酒抽煙,嬉笑怒罵,和身邊美人調情,壓根沒注意到冬霁和藺聞惜的相似習慣。

……

此時此刻。

藺楚熙瞪大眼,瞅着照片,腦子裏騰地一下冒了火。

“操。”

罵他自己。

幹啥非得讓冬霁和藺聞惜同居?!

小孩正是好學的年紀,習慣學着學着便忘不掉了。

藺楚熙咬牙切齒。

他當然知道,小孩學藺聞惜吃飯的習慣是好的——他煩死藺聞惜,可也清楚,藺聞惜确實稱得起“知書達理”“德容兼備”的評價,原配夫人教養嚴格,藺家大少爺熏陶成性,性情溫和,人稱君子。

可不是他這種市井長大的混人能比。

藺楚熙後槽牙咬得很緊。

難怪冬霁要親手把他送進監獄裏,他身上就沒一點值得冬霁去學的優點。

他只會教壞小孩。

藺楚熙心裏酸溜溜的。

他嫉妒藺聞惜,不想讓他好過,憋着氣發朋友圈。

重生的藺聞惜和重生的藺楚熙有着一致的目标和想法。

他們都想要争取到冬霁。

為了讓冬霁擁有本該屬于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快樂幸福,也為了撫平自己內心匍匐湧動的愧疚難安。

……

上輩子,藺聞惜是實打實的贏家,與他糾葛十年的冬霁死于重症,不治而亡。

此後多年,他一路攀高,獲利無數,成為人人豔羨的頂級富豪。

彼時,藺楚熙在權力圈子外。

他手頭留了小幾十萬。

不夠滿足藺楚熙驕奢的消費習慣,僅夠他應付日常吃喝住行。

藺楚熙早已失去了年輕時風流浪蕩喜好。

他不沾男色,甚至都不怎麽喝酒。

許是歲數長了,人一旦踏入中老年,總愛回憶往事。

藺楚熙常常想起在冬霁死去時,他大笑着,幸災樂禍着喝了一宿酒,洋洋得意,滿心想着:惡人歹命,冬霁應有如此下場。

沒過幾日,藺聞惜給了他冬霁的“屍檢報告”。

他告訴他,冬霁死時只有十九歲。

那一夜暢快淋漓的宿醉裏,藺楚熙惡狠狠地罵冬霁,活該早死——

後來的每次回憶,讓那晚入喉的酒變為硫酸。

刺鼻,苦澀。

灼燒,刺痛。

自此,戒了酒。

=

盛夏烈日,泊油路曬得滋滋,路邊綠植葉片打蜷,迫切需要一場雨水的灌溉。

冬霁忙完論文小結,回公寓收拾課本時,撞見方熠。

英俊鄰居熱得滿頭大汗,指揮着搬家公司将行李送到樓下。

“你要搬家嗎?”

冬霁納悶開口,驚動了背對着他的方熠。

方熠看到他,本能地露出一個誘惑的笑容,媚眼飄來,下一刻,想到什麽般,立即收了。

他不茍言笑:“咳咳。對,臨時有事,要搬家。”

冬霁:“……”

他不知道方熠說的“臨時有事”是指“私事”,還是指,藺楚熙有另外的安排需要他去做。

他滿腹疑窦。

下午有課,急匆匆去房間裏拿了專業課本。

等電梯時,驚愕發現,除方熠外的其他鄰居們都在搬家。

冬霁:“……”

藺楚熙的眼光很好。他給冬霁安排的鄰居們姿容姣好,不遜色于娛樂圈的二三線明星。

礙于藺聞惜的唠叨碎碎念,他沒參與過鄰居們盛情邀請的聚會。

冬霁都已經想好了。

等藺聞惜這個唠叨大王疏忽大意時,他一定要騰出時間和鄰居們好好認識,了解彼此,最好是在他們之中找到适合自己的戀愛對象……談個美好的、成年人的戀愛!

他怔怔地望着鄰居們熱火朝天搬家的架勢。

一時間,茫然萦上心頭。

“你們都要搬家嗎?”

年輕人的聲音恍惚猶豫。

鄰居2號、3號正聊着天,聽到這句話,扭頭看冬霁。

他們看到冬霁。

漂亮青年睜着烏黑眼眸,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豐滿美麗的嘴唇不解地、憂愁地抿緊了。

他看起來好茫然。

因這茫然,看起來清澈天真,更叫人心癢難耐。

鄰居們:……

老板安排他們住進公寓時,不容置疑地安排道:要他們展示魅力,如妃嫔般供冬霁挑選。

起初,他們和最早進公寓的方熠一樣,覺得冬霁這個“關系戶”實在受老板重視。

等真見到冬霁,那被低人一等地安排進公寓的感受消散無蹤。

無他,冬霁實在富有魅力。

他們齊齊被他的笑容俘獲。

可惜,冬霁太忙了。

鄰居一二三四五六,沒能抓到機會與他親密相處,更深一步地透徹了解。

他們還沒來得及發揮自己的本領,就收到藺老板的吩咐,要他們速速離開。

藺老板甚至不給遲疑的機會。

他替他們安排了搬家公司,冷漠要求他們今晚前立刻搬走。

鄰居2號溫吞吞道:“嗯。我們都要搬家了。”

鄰居3號眼珠一轉:“老板吩咐,不能違抗。”說得不甘不願,眼神纏綿哀愁,騷狐貍精樣兒。

2號拿手肘捅了一下他。

意思是,別搞這套。忘了老板說,不許他們心思亂飄,不許他們再靠近冬霁一步嗎?

3號吃痛咧牙。

冬霁安靜地看,他背着書包,郁郁寡歡。

失魂落魄的樣子,叫人心中悵然。

2號嘆息。

他說:“真不好意思,我們還沒認識多久,這就要搬家了。”

冬霁悶不吭聲。

他挺傷心,還很疑惑:藺楚熙有什麽事要他們忙活,怎麽一下子全部都搬走了呢?

3號沒敢再生事端。

他附和着說:“改天有機會,學校裏碰見了,我請你喝奶茶。”

冬霁很小聲地說了句好。

電梯到了。

他下午有課,必須要走。

2號3號目送着冬霁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面面相觑,一切盡在不言中。

3號:“老板是後悔安排我們在他身邊了?”

2號表示贊同。

3號:“該不會是……想自己來追吧?”

2號不願猜測上司想法。

他心裏頭挺認可同事的話,沒說出口,盯着搬家公司人手搬運行李,吩咐道:“易碎品,別給我摔了。”

3號聳肩。

他抱着手臂,大喇喇地道,“妥了。一定是這樣,要不是自己想追,幹啥要我們撤離?”

“有錢人追人,真是手段多。”

……

藺楚熙打了個噴嚏。

他聽下屬莊義德說:“搬家公司已經聯系上門,傍晚就能搬完。”

他滿意了。

莊義德說完,頓了一頓。

他和那幾個皮相好看的鄰居們想法截然不同。

清人離場。

只會讓他想到藺楚熙的資金鏈是不是出了問題,現在需要清人賣房。

藺家兩位少爺手裏頭都有不少固定資産。

藺楚熙沒有藺聞惜的多——原配夫人留給藺聞惜的財産,祝烨送給藺聞惜的財富,遠超過他這個私生子。

藺家老總在他們十八歲時分別給了些房産。

藺楚熙手頭的就是燕寧大學那小區裏的十套。

京市房價高,有投資價值。燕寧大學附近的房子好售賣,算是未來出了變故時,用來融彙變通,獲取現金流的資産之一。

莊義德惴惴不安。

抱着這樣的猜想,說完以後,擡眸一看老板——欸?老板居然是笑眯眯的,挺開心,看不出什麽煩惱。

這是不是說明,他想的都是錯的?

藺楚熙把“之前的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收拾了,總算,松了口氣。

他不忘叮囑莊義德:“我讓那群人撤離的消息,別亂傳。”

藺楚熙不打算讓藺聞惜從他辦事作風的變化中察覺到“重生”的跡象。

他知道,未來某一天,他們勢必會有一場重生者間的對話。

眼下,藺楚熙暫時不想太早和藺聞惜開誠布公。

無他,藺聞惜勝了一局,藺楚熙是旁人眼中的“敗者”。

藺楚熙惱怒老天爺的不公。憑什麽他比他早重生,占據了先機?

如此憤怒與怨恨,不經歷個個把十月,散不下去。

藺楚熙斂了笑意。

他看向莊義德,努力不去想眼前這號下屬在将來會背叛他——藺楚熙出獄後,企圖聯系舊部,反水冬霁。沒人願意回到他身邊。

莊義德是舊部中,選擇坦誠告知他不願追随他的根本原因的一位。

“冬霁做老板很好,”他說得平靜,評價理性,“他沒有你的壞脾氣,不似你有軟肋,容易被把控。”

藺楚熙出獄後,并非沒想過卷土重來。

他手頭留了點錢。認識的狐朋狗友們雖說大多不夠真心,可他要是願意讓出九成利潤,還是能争口氣,與冬霁撕破臉皮地打擂臺。

舊部是決定他能不能重來的關鍵因素之一。

沒人願意在追随一個有太多弱點,性情暴躁的上司。

他們更願意追随溫和平靜,不沾情+欲,沒有軟肋的冬霁。

藺楚熙被舊部的話刺激到。

剛出獄那兩年,他每晚都睡不好,想着自己做人是不是真的有那麽失敗?他媽的,他性格雖然不好,可對下屬沒壞過吧?

每年獎金,員工福利,他大大方方、從不克扣地給。

沒房子住的,他連租金都不收,手頭房産借給人住。

……

這其中,他最想不通的,還是冬霁。

藺楚熙是在冬霁死後,猜到冬霁那樣恨他,要把他送進監獄的真正原因——九歲的冬霁,被他安排着與成年男人相處同居。他不恨他,那才叫奇怪。

而在此之前。

藺楚熙怎麽也想不通。

他覺得自己對冬霁真的很好。

冬霁不愛喝酒,不喜歡抽煙。但凡參與什麽酒會宴會,他總允許他不碰酒不接煙。

有狐朋狗友想介紹美人,他曉得冬霁性格,替他拒了。

……

出獄後的藺楚熙,夜深人靜,輾轉反側,越想越恨。

直到,冬霁死了。

直到,他知道冬霁的真實歲數。

藺楚熙的恨意一下子沒了附着點。

……

重生回來。

藺楚熙想過提前把那些不願意追随他的下屬全部清走。

“不願意跟我,那我還不能辭了你嗎?”他怨恨想。

現實不給他這個機會。

雙面間諜林昉的身份暴露,他都沒法順理成章地将他辭了。

藺楚熙不似藺聞惜,有着可靠、信賴的舅舅,可以提供技術人員,可以供給最好的幫助。

他那小三媽自藺老頭死後,怕被人發現遺囑作假一事,慌裏慌張拿了大額金錢,跑國外去了。

藺楚熙在國內孤立無援。

前世的他像是抓住浮木般,在人群中抓到冬霁,滿心歡喜地想,他運氣不錯,認識了個性格很好,腦子聰明的下屬。他一定會和他創出一份偉業。

“老板?”莊義德看藺楚熙一直發愣,提醒道,“搬家公司說,已經搬完四戶了。”

“還剩下兩戶。”

藺楚熙回過神來。

他颔首,示意自己聽到了。

此刻,再看莊義德,對他更喜歡冬霁,更願意追随冬霁,而非自己的前世過往。藺楚熙雖說惱怒,但也不算太生氣。

——起碼,莊義德不似林昉那賤人。

——莊義德是藺楚熙的舊部,後來,跟随冬霁,目标明确如一,他遵循着兩位上司的思想主題,仇視藺聞惜。

這樣想來,莊義德還能留下。

況且,莊義德眼光不錯。

冬霁确實是個值得追随的好上司。

藺楚熙想,他入獄後幾年,冬霁給藺聞惜使了不少絆子。

要不是冬霁得了病……贏到最後的,說不定是他,而非藺聞惜。

藺楚熙喉嚨燒灼般疼痛。

他喘了一口氣,想,自己沒有見過冬霁最後一面。

出獄後兩年,冬霁沒來看過他。

他恨他,亦沒有主動找過他。

兩人保持着冰冷的敵視與漠視。

算上入獄那三年,出獄後兩年。

前世的自己和冬霁僅有五年的溫情快樂。

藺楚熙想,真是太短了。

不管是他和冬霁的“美好時光”,還是……冬霁的壽命。

=

“老板,你安排給我的鄰居們,為什麽全部搬走了?”

上完課,回住所。

冬霁給藺楚熙發消息。

他發消息,沒想太多,有疑惑便直率問出口。

藺楚熙的答複是:“我有事要他們做。”

冬霁:“那他們還會回來嗎?”

藺楚熙盯着手機屏幕,抓耳撓腮。

好半天,他回:“不會,給他們安排的事要做很久。”

藺楚熙在心裏默默補充,起碼這幾年不會讓對冬霁心懷不軌的人出現在同一空間。

掐指算算,冬霁九歲。

九年內不行。

起碼要等冬霁十八歲,才能讓他談戀愛!

他完全理解藺聞惜了。

不久前,藺聞惜破口大罵,指責他居心不良。沒有記憶的自己冷笑連連,諷刺他“老牛想吃嫩草”,認為他內心不純,對冬霁有超出的情愫。

沒想到,藺聞惜是真心實意為冬霁好。

藺楚熙擰眉,一股争強好勝的勁兒升起。

倘若早重生些時日,他一定不會安排冬霁去錦繡市,更不會讓冬霁認識藺聞惜。

小孩就該做小孩的事。

上學讀書,好好吃飯。

談戀愛這種事,不可以發生在冬霁身上。

藺楚熙深信自己不會做得比藺聞惜差。

雖說,他是個很不合格的成年人。

可他一定會做個很好的長輩。

正想着,冬霁發來一個哭泣小貓meme。

藺楚熙眼睛一亮:好萌。冬霁寶寶真可愛。

緊随其後,是冬霁的語音,他憂愁嘆息:

“好吧,那我得自己找找了。”

藺楚熙開始懵逼。

他遲疑想,冬霁說自己找找是什麽意思?

等等。

等等。

他腦中記憶驟然翻滾,還沒有前世記憶的自己到達錦繡市時——是冬霁主動提出想談戀愛。

等等?!不會是他猜的那樣吧?

藺楚熙大驚失色。

他撥電,那頭接通。

冬霁:“老板?”他居然還敢驚訝,一副“為什麽忽然來電”的驚奇語調。

藺楚熙:“……”

他飛快組織了下語言。

“冬霁,你說的要自己找找,是什麽意思?”

冬霁困惑地回:“意思是,我自己找合适的,談戀愛的對象。”

藺楚熙沉痛閉目。

他恨不得給不久前的自己幾巴掌:要你答應給冬霁介紹對象,要你質疑藺聞惜的态度!好了吧,現在留下一堆爛攤子需要收拾!

一想到小孩要談戀愛,藺楚熙喉嚨發緊,他想到法制欄目上的危險案件。

天真無邪的小孩和詭計多端的大人。

冬霁這麽小,他自己都還是個小朋友。

怎麽可以談戀愛?

他又想到,冬霁信誓旦旦說自己已經成年了,森*晚*整*理“十九歲”的話。

沒有記憶的自己以為藺聞惜的态度事出有因,特意問了他,他心中預設了冬霁最可能的年齡段——“未成年,大抵就是十五六歲了”,若是“十七八歲”,藺聞惜不可能是那種強硬态度。

一朝重生,記憶回歸。

藺楚熙只想嘲笑“沒有記憶的自己”:他媽的,沒想到吧,不是十五六歲,是九歲!

操。

藺楚熙兩眼一黑。

他艱澀開口:“非要談戀愛嗎?”

不想讓自己的态度生硬難看,不想讓冬霁對他心生恐懼。

這都是他的錯。

九歲的小孩主動提出想要談戀愛,只可能是他為人不端,起了非常壞的模範作用。

……藺聞惜,竟是沒有罵錯人。

成年男人搖搖欲墜,破碎不堪。

他眼眶濕了。

冬霁并不知道電話那頭的藺楚熙已經瀕臨崩潰邊緣。

他很認真地解釋:“你給我介紹的鄰居們都很好看,我挺喜歡的。”

“不過,我最近忙,沒能好好認識。”

其實是藺聞惜一直絮絮叨叨,他沒空和英俊鄰居們深入認識。他們搬家,冬霁錯失機會,非常懊惱。

生活中,想要遇到顏值高、個子高的好看男生可不容易。

冬霁有自己的擇偶标準,他喜歡漂亮的,人群裏閃閃發光的。

——顯然,這是從藺楚熙身上學來的。

藺楚熙吸了下鼻子,他不讓冬霁發覺他的情緒低落,壓着聲道:“……那你有什麽想法?”

藺楚熙不想做阻攔冬霁的惡人。

他已經夠糟糕,讓冬霁和藺聞惜同居的那段時間,現在想來,一定是冬霁的噩夢。

藺楚熙想盡力彌補,又不想加重冬霁對他的惡感。

事難兩全。

只好,做個虛僞的大人,刺探冬霁的想法。然後,再出手阻攔。

藺楚熙忏悔一秒自己的可惡。

旋後,認真專注地聽冬霁回複,記錄他說的內容。

冬霁沒有什麽經驗。

他說:“我還沒有喜歡過誰。”

藺楚熙一腔柔情:噢,還是個小寶寶呢。

冬霁:“但我已經想好了,如果談戀愛,我一定要找長得特別好看的男生談戀愛!”

他興致勃勃,“年齡和我差不多。嗯,這樣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隔壁學藝術的就有很多好看男孩。”

“下周計算機院裏有聯誼活動,我已經報名了。”

雷厲風行的冬霁,已有将來在商業領域叱詫風雲的魄力風範。

藺楚熙聽得淚汪汪。

他想說,寶寶,你還是個九歲的寶寶。

他忍住了。

“首次聯誼,如果遇到我喜歡的男孩,我需要帶點小禮物嗎?”

藺楚熙咽了咽唾沫。

他說:“冬霁,你不需要帶什麽禮物。”

他致力于誤導冬霁,盡量不讓他的桃花生根發芽——天老爺,你都做了什麽蠢事,怎麽能讓個小孩生出想談戀愛的心思?

“你參加聯誼,就是給他們面子了。”

冬霁聽着藺楚熙胡言亂語。

他皺起鼻子,心想,藺楚熙好像真的有點發癫了。

他還記得上一次任務,藺楚熙在泡美人時,興致勃勃地教他:“遇到自己喜歡的,一定要出手大方,送花、送首飾、送名牌——這才叫做追求人。”

他懷裏的漂亮男孩一臉依戀地摟着他的手臂,身上都是帶logo的名牌衣物。

藺楚熙當情人出手闊綽大方,因而,狂蜂浪蝶,多如牛毛。

彼時的『冬霁』沒有談戀愛的需求。

他只是默默記下了藺楚熙說的話。

正準備重啓世界裏照模照樣地試一次。

誰料,藺楚熙說得完全不同。

冬霁抱着手臂,歪臉,認真思考。

一時半晌,想不出藺楚熙變得奇怪的原因。

他才不信藺楚熙現在說的話。

畢竟,藺楚熙自己追人都大方,他要是小氣摳門,那哪能追得到對象?

他哼哼唧唧地應付過去。

挂了電話。

藺楚熙哀怨地看着手機屏幕。一時半霎,心酸不已,不知道自己說的“胡話”,冬霁有沒有聽進去。

他煎熬地度過了一周。

計算機院和藝術院的聯誼活動當天。

藺楚熙戴着鴨舌帽和墨鏡,潛伏在燕寧大學聯誼會場,雙目掃射,梭巡冬霁的身影。

他在圖書角看到了目标人物。

個子高高,肩膀寬寬、模樣好看的冬霁。

他有一雙清亮柔和的眸子,嘴角淺淺笑渦盈着。日光下,眸似湖泊,洇出甜蜜。

現在的他并不像是前世的後來。

身居高位,模樣冷豔,輕輕一瞥,叫人膽戰心寒。

冬霁沒像其他人那樣,花蝴蝶般四處飛,熱絡聊天加好友。

藺楚熙親眼看着冬霁在圖書角找到一本心儀的書。

他眼睛亮亮,露出虎牙,心滿意足。

漂亮孩子抱着那本書,四處看,準備找個座兒坐下。

藺楚熙心下一松。

他連忙躲在角落,沒讓找位置的冬霁發現自己。

很快,冬霁找到座位。

他翻着書,開始看。

藺楚熙緊繃的心情慢慢放松,他寬慰想:果然還是個小孩呢,說是要聯誼談戀愛……可只要有感興趣的東西出現,心思瞬間飄到別處去。

正當他以為自己可以徹底放下心時。

圖書角座位,多了一個人。

冬霁的光線被人影擋住,他本能地擡起頭,撞上了來人的正臉。

是一張非常好看的臉。

眼睛貓兒一樣深邃剔透。

冬霁聽到這人問:“這兒有人坐嗎?”

他搖頭。

男生坐下了。

他一言不發,和他一樣,在座位上看書。

冬霁小心翼翼,不動聲色地瞧他。

男生泰然自若,仿佛并沒察覺到。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看了近一小時的書。

藺楚熙咬牙切齒地盯着不遠處的兩人。

他浸淫男色多年,早就看出冬霁身邊那男生是抱着什麽心思接近他。

只有還是個小朋友的冬霁不懂。

他恐怕還以為人是單純想坐那兒看書呢。

想上前揭露那男的心思。

又怕冬霁生氣,質問他為什麽出現。

左右猶豫。

聯誼接近尾聲。

藺楚熙深吸一口氣,正想做些什麽。

他沒來得及。

下一秒,冬霁想了想,他從口袋裏掏出幾顆糖。

他遞給他。

有着貓兒般眼珠的男生定住了。

他眨了眨濃密眼睫,嘴唇豐滿,忽地,笑了起來。

他接過那幾顆糖,低聲說了謝謝。

和冬霁俨然不同的風格。

冬霁清純明澈,如沐春風。将來長成,偏冷豔端莊,很有迫人風度。

這貓兒眼男生與冬霁身量一致,肩寬腿長,可他的長相明顯比冬霁要媚一些。

……

藺楚熙:“……”

他眼睜睜看着冬霁眼珠亮亮,彎起唇角,露出笑渦。

藺楚熙終于明白藺聞惜當時看到他介紹對象時,那種痛心疾首的情緒是什麽樣了。

他頭暈目眩。

連思考都來不及。

原定計劃全部删掉!全部删掉!

危急時刻!危急時刻!!!

藺楚熙撥通藺聞惜的電話,在藺聞惜驚訝的“什麽事?”中,小聲着,咆哮着,最後,接近嗚咽着,“要死,藺聞惜,哥,救命,冬霁和一個男的看對眼了!!!”

藺聞惜:“……”

藺聞惜勃然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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