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第 33 章

冬霁被藺楚熙領到醫院附屬體檢中心。

他一臉茫然。

“我很健康, 為什麽要做體檢?”

藺楚熙:“就當陪我?”

他好聲好氣地商量着,瞅着冬霁臉上神情變化,內心緊張, 生怕冬霁不同意。

冬霁最後還是答應了。

他并沒有醫院體檢時會被發現身體異樣的顧慮。

系統承諾, 冬霁的成年體絕對無法被人類察覺出異樣。

“除非身體死亡,”系統輕描淡寫地帶過,“再通過技術手段進行檢測——”

主神空間出品的系統, 将稚童靈魂強行拔高到成年體, 外表看不出任何毛病,只有牙齒、骨頭能查出真實年齡。

根據對這個世界的科技觀測, 系統塑造的成年體軀殼僅有這一點破綻。

系統說時,顯然并不覺得任務者能利用這點來做些什麽。

『冬霁』悄悄記下了。

他的反叛期來得如此漫長,發生得格外短暫。

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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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冬霁告訴自己很喜歡的大人:

“忘了說,我今年十九。”

以及那句,怕藺聞惜并不将他的話當回事, 主動提起的“牙齒不會說謊”。

冬霁想,任務世界的十年裏,充斥着委曲求全的謊言。

他是個由系統打造而成的壞人,撒謊的技倆,信手拈來,哄騙得主角藺聞惜栽進坑裏;他将對他好的藺楚熙打入深淵, 從不悔改,得意揚揚,嚣張冷漠。

死前, 他要說點真話。

至于會不會讓系統藏了十年的秘密得以暴露,冬霁想, 這可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

冬霁跟着體檢中心的醫師進行檢測。

來時匆忙,根本不知道要體檢。他沒有空腹。

于是,只能先做一些無需空腹的項目。

藺楚熙在走廊看着冬霁進了拍片室,他接到藺聞惜的電話。

“喂?”

藺聞惜:“你去醫院了?帶着冬霁?”

藺楚熙:“你哪裏得來的消息?”

藺聞惜的聲線變得緊繃,他硬邦邦甩出一句:“我有他同班同學的聯系方式。”

藺楚熙恍然大悟,他難忍情緒,無語了:“操,你知道他請假了?然後查到我這?”

藺楚熙簡直要被氣笑了:“你是什麽品種的爹啊?連冬霁同學的聯系方式都拿到了?”

藺聞惜:“……”

他被藺楚熙點明自己的控制欲,一時無法回應,緘默片刻,答:“我覺得這不是重點。”

藺聞惜軟下口吻:“你帶冬霁去醫院,是因為……”

冬霁還沒出來。

所以,藺楚熙可以很大膽地回藺聞惜:“你我都知道的。”

“我帶他來體檢,是怕他——”他沒敢說那個字眼。

藺聞惜的呼吸很沉。

他聽着藺楚熙說着說着,嗓音壓低,像是悵然,又像是痛楚,他說:“我今天借口生病,要他陪我來醫院取藥,這才哄來了。”

藺楚熙的本意并不是為了炫耀。

當然,這也确實值得炫耀:畢竟,冬霁如此、如此地在意他。

一聽到他生病了,放下學業,匆匆趕來。

藺楚熙繼續說:“我看到他,就在想未來。”

“藺聞惜,冬霁生病時是怎麽樣的?”他聽着醫院體檢中心的環境音,頭一遭問起他,關于冬霁生病的模樣——上輩子,藺楚熙沒有問過,藺聞惜更是從沒提過。

猶如尚未愈合的瘡疤,輕輕一戳,又要流血。

藺聞惜咽了咽喉嚨。

他說:“體重下降,瘦得不像話。”

藺楚熙聽得煎熬。

“他那時候有一米八七了,比你我都要高上幾公分,”藺聞惜輕聲道,“瘦得只有一百多斤,臉頰消瘦,手背都是青筋。”

有沙子進了眼。

藺楚熙狼狽地擦了兩下。

他對藺聞惜說:“一會再說,冬霁出來了。”

這通電話的真實目的,末了,迎來揭曉。

藺聞惜對他道:“體檢報告發我一份。”

藺楚熙:“嗯。”

他對上皺起鼻子,襯衫濕了一大塊的冬霁,笑話他:“塗耦合劑了?”

冬霁哼哼。

他抱怨道:“測心髒病超聲,真的很涼。”

耦合劑冰冷黏膩。再加上室內開了冷氣。

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冬霁打了個寒戰,他身旁的醫師說,接下來沒有項目了:“剩下的項目,等明天空腹來測。”

冬霁乖乖答好。

離開體檢中心。

冬霁仍然想不通,他問他:“為什麽讓我去體檢?”

藺楚熙的心血來潮,叫他滿頭霧水。

藺楚熙怎麽可能說自己怕他早死。

他只能找借口。

左思右想,絞盡腦汁。

藺楚熙:“是這樣的,我國外有朋友在做保健品生意,我打算買點回來吃吃。”

“買多了,怕吃不完。”

藺楚熙說起謊話,非常笨拙。

冬霁抱着手臂,歪臉看他,看這個熟悉的、有着英俊外表的桃花眼男人結結巴巴地補充說:“想着給你拿一點。怕不适合,先做個體檢……之後、再看看能吃些什麽保健補品。”

前後邏輯,倒也算通暢。

藺楚熙挺滿意自己的回答,他認為做了鋪墊:之後,他會給冬霁買點補品補補身體,這個說法又能用上。

完美!

冬霁悶不吭聲。

他上下打量着藺楚熙,把他看得皮膚緊繃,眼神游移。

終于,他說:“噢。”

根據上一次任務的經驗,冬霁清楚,藺楚熙可沒有什麽“在國外做保健品生意”的朋友。

可以說,藺楚熙在國內的那群狐朋狗友們,大多沒什麽正經事業。

要麽開酒吧,要麽開會所,要麽吃家族基金……

冬霁知道他在撒謊。

他輕飄飄放過,并不深究:藺楚熙的性格就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許多時候,叫人好氣又好笑。

冬霁非常習慣。

他與他并肩走出醫院。

一路上,冬霁叮囑:“醫生開的藥記得吃。”

藺楚熙老老實實應:“好,我曉得。”

折騰了大半天,時間滴答,走到傍晚六點。

藺楚熙:“今晚住我家吧?”

冬霁困惑,他看他。

藺楚熙發覺自己說的話有歧義,他慌張起來,立刻解釋:“醫生不是說明天空腹體檢?我家離醫院近,你要是回公寓住——”

藺楚熙害怕冬霁以為他是什麽混不吝的浪蕩公子,借機會要他留宿,做點少兒不宜的事。

他內心尖叫。

他不希望冬霁誤解他。

話說出口,沒有收回的機會。

藺楚熙滿臉死意。

冬霁想的和他不是一回事,“你家有我能住的房間嗎?”

他的語氣平和,聽不出丁點不悅。

甚至,沒有藺楚熙以為的驚慌失措。

藺楚熙怔住。

他定定地看冬霁,想:所以,九歲的冬霁這樣單純,如此輕信他人嗎?

年長者忽然氣餒。

原本籠罩心頭的愁雲,擔心冬霁誤解他的想法,被其他更糟糕的念頭蓋過:冬霁怎麽這麽好騙?如果是其他人,是其他心懷惡意的成年人……

他焦慮得近乎崩潰:在沒有遇到他之前,冬霁有沒有經歷過什麽糟糕的事?他長得這麽漂亮好看,萬一有誰利用他……

藺楚熙急得直攥拳頭。

冬霁:“?”

他睜着一雙又圓又亮的眸子,奇怪地看着藺楚熙,開始納悶:藺楚熙今天怎麽這麽怪?

他擔心是他生病了,身體不适影響着情緒與舉止。

于是,連忙伸手扶住,打了計程車,一路往藺楚熙的住所行駛。

車程中途。

冬霁的手機收到消息提醒。

他抽空看了一眼,是藺聞惜。

藺聞惜:【我下周要去錦繡市^^】

冬霁慢吞吞,回了一個很可愛的貓貓meme。

旋後,他回語音:“你要去出差嗎?”

藺楚熙仍在焦灼不安。

他聽到冬霁回應藺聞惜的話,扭過頭來,要看他手機。冬霁攔不及時,被他看到了。

藺楚熙瞪大眼睛,特別不悅,呲牙咧嘴,無聲表示抗議。

冬霁像哄着小動物一樣,拍拍他的膝蓋,用又圓又亮的晶瑩眸子瞧他,直到把藺楚熙臉上的戾氣按下,這才點開藺聞惜發來的語音信息。

藺聞惜已經知道冬霁和藺楚熙一塊去體檢的事。

他只字不提。

他柔聲說:“不是,我是要去錦繡市買點房産。”

藺楚熙眉頭一皺。

冬霁迷惑,他想着上一次任務裏,與錦繡市有關的劇情以及商業項目——并沒有什麽值得投資的房産。

想來想去,只有買別墅用來度假的可能。

他還沒來得及發問。

藺聞惜便說:“我要買下當時我們一塊住的那套房。”

“……”

氣氛安靜下來。

只有車流鳴笛,人的呼吸聲,游蕩在幹燥的計程車車廂內。

藺楚熙深感不妙。

他不是蠢貨,清晰明白,這無疑是藺聞惜企圖讓冬霁的情感傾向——更加偏移于他。

他只想冷笑!

藺楚熙想要帶冬霁體檢,并非心機。

他做事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純靠三分熱度,想到什麽時,就會立刻去做。

體檢一事,也就這幾日才想出。

至于藺聞惜……

老謀深算的狐貍。

會在冬霁更信賴他時,漏出一點細節,表露出對冬霁的在乎,以此獲取冬霁的喜愛。

可恥。

可恨。

藺楚熙只是裝病,可他真的感覺自己要被藺聞惜氣病了。

冬霁遲疑很久。

然後,在藺楚熙的視線下,回:“那間出租屋對你是有紀念意義嗎?”

眼神明亮,嘴唇飽滿的冬霁,他用溫和平靜的語氣問。

有些困惑,有些茫然。

他問得太過真摯。

如同在說“天是藍,草是綠”的自然道理。

如同冬霁從沒想過,那間出租屋的存在,對于藺聞惜是有意義的,是值得買下的房産。

這一瞬,連藺楚熙都沉默下來。

他結結巴巴道:“冬霁,你為什麽會覺得錦繡市的那間出租屋對藺聞惜沒有意義呢?”

冬霁想了一會。

他撓了下臉,很不好意思,可語氣那般真摯動人,以至于藺楚熙開始心生憐憫,“對我來說,那間出租屋裏的記憶還算美好——”這話說得小心翼翼,他瞟了眼藺楚熙,見他沒有生氣,所以,大膽繼續。

已經被藺楚熙養得膽子稍微大了的冬霁,繼續說:“但對他來說——”

“那段時光,恐怕挺落魄,挺難堪。”

重啓世界顯然要比上一次任務好太多了。

可這一樣意味着,藺聞惜是落魄到自京市至錦繡市……

哪怕物質條件提高,也不能掩蓋背後一片狼藉的,豪門風雲失敗後帶來的痛楚。

否則,藺聞惜才不會在綽有餘裕時,立刻從錦繡市返回京市。

如此種種,代表着,錦繡市并不是個美好的地方。

起碼,對藺聞惜是這樣的。

藺楚熙無言。

他想說,冬霁,這些道理,是誰教你的?

哪怕是他這樣渾濁不堪的爛人,也能從藺聞惜提起錦繡市時的溫情甜蜜時,猜出他是愛護着、珍視着那段時光的。

可冬霁,怎麽會将這些往壞處想呢?

是藺聞惜給了他錯覺?

不會。絕不可能。

藺楚熙先撇掉這個答案。

他恍惚地看着冬霁,那張幹淨明亮的臉上,充滿孩子氣的天真與困惑,冬霁喃喃着:“那段時光,對藺聞惜來說,理應是不算美妙的。”

“誰告訴你的呢?”藺楚熙問。

藺聞惜的回複在下一刻發送,他告訴他:“我認為它是很有意義的。”

冬霁愣住。

他皺起鼻子,臉上一片空茫。

他無聲地眨動眼睫,沒告訴如今,正在追問的大人——是那個已經消失無蹤的系統,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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