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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高鐵站出站口, 不少拉客的計程車虎視眈眈。藺楚熙拖着行李箱，冬霁緊随其後，背着個大書包, 學生氣十足。

還沒等計程車司機上前拉客, 翁羨客客氣氣地示意：“二少爺，冬霁，請上車。”

藺楚熙拉着個臉。

他不太樂意見到藺聞惜的心腹——前仇舊恨, 萦繞心間。

冬霁脾氣好, 笑着打了招呼。

翁羨看他的眼神很柔和，再看向藺楚熙, 收斂了那點情緒，正色道：“老板希望我帶你們先回一趟公司。”

“如果沒有旁的事，我就将目的地安排到公司，”翁羨口吻輕柔，打着商量，“可以嗎？”

藺楚熙冷笑一聲, 哼道：“行呗，誰還能安排得過你們。”

翁羨沒有怼他，他禮貌客氣地拉開車門，請兩人入座，“提前買了些飲料零食，車程較久, 聊以消閑。”

車內放了音樂。

悠揚美妙的曲子，今年剛發行的熱歌單曲，剛一發布便爬上各音樂平臺的榜首。

冬霁對這首歌有點印象, 他跟着哼。身旁藺楚熙原本情緒糟糕得不行，低頭給藺聞惜發消息, 質問他将他們安排到公司有何目的，驟然聽到輕哼，愣了下。

他擡臉，正好撞上望着車內後視鏡的翁羨。

藺聞惜的下屬長相還行，屬于清俊那一挂，他戴着個金絲框眼鏡，挺斯文。恰是紅燈，前車停，騰出足夠的時間給翁羨通過後視鏡看冬霁。

他看着後視鏡裏的冬霁，眼神靜谧，相當脈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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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藺楚熙的視線撞上。

翁羨迅速收回視線，藺楚熙心覺不對，把手頭的消息删删改改：【藺聞惜，你那個姓翁的下屬，我看着像對冬霁有什麽心思，你是不是藏了什麽事沒說？】

藺楚熙罕見的敏銳警惕。

時隔數周，回到京市，藺楚熙環伺四周，眼如激光，掃射衆人，絕不肯放過可疑之人。

藺聞惜暫時沒回。

藺楚熙憋着一口氣，準備到公司再質問。

車程順暢無阻。

藺氏大廈。正逢工作時段，除了外賣員進出大門，沒有旁的人員。

翁羨領着他們前往藺聞惜的辦公室。

一路上，工位上的員工們悄悄打量翁秘書和藺二少……以及，有點面生的俊俏大男孩。

只有幾個見過藺二少帶冬霁去茶水間吃零食的員工恍然，認出冬霁。

其餘的，竊竊私語：“那個子高高的男生是誰？長得真好看，和藺二少熟得很，該不會是親戚家的孩子吧？”

藺楚熙渾然不覺他在員工們眼中的形象，已經順利變為：時不時帶親戚家小孩來串門的大股東。

翁羨将他們帶到藺聞惜辦公室門口，自覺離去。

藺楚熙冷臉，推門，“安排我倆來公司做什麽？”

藺聞惜伏案辦公。

他戴了副眼鏡，眼神疲憊且溫柔，冷淡掠過藺楚熙，然後，落在冬霁身上。

上上下下打量很久。

他松了口氣：“看着不錯，瘦了還是胖了？”

藺楚熙：“……”

他被忽視，本來氣上加氣，結果一聽藺聞惜的問詢，立刻主動回：“一百四十斤。”

藺聞惜心算了一下男性bmi指數。

他展露笑容：“很好。”

冬霁将書包放在一旁，他聽着藺聞惜、藺楚熙開始拌嘴。

藺楚熙質問：“你看我發的信息沒？你那個下屬，姓翁的——”

藺聞惜沉下臉，他飛速看了眼冬霁，皺眉道：“他怎麽了？”

藺楚熙不曉得翁羨的底細。

他道：“他的眼神不太清白——”

藺聞惜阻攔他的話，面無表情說：“有些話，我們私下說。”

藺楚熙：“？”

他真的不太聰明。

好在，還算配合。

藺聞惜帶着警告的眼神一落在他身上，他啞巴了，皺眉道：“行吧。”

冬霁看他們不再吵鬧，心生愉快，笑眯眯問：“藺聞惜，你找我們是有什麽事嗎？”

藺聞惜相當雙标。

藺楚熙問時，敷衍、無視；冬霁問時，哪怕是沒什麽意義的問題，他也要認認真真地回。

“好久沒見你，”藺聞惜彎起眉眼，他長得很好看，笑起來英俊，笑紋柔和，“有點想念。”

藺楚熙被他的柔情蜜意弄得渾身發毛。

他轉頭一看，發現冬霁居然很吃他這套！

天！

冬霁眼睛亮亮，耳廓泛紅，不好意思地清嗓兩聲，從大書包裏掏啊掏，将旅程買來的小禮物送給藺聞惜。

藺楚熙一看禮物堆裏，和他同款的某個杯子，兩眼一黑，咬牙切齒。

但他不好掃興。

只能郁悶看着冬霁将禮物一一排開，展示給藺聞惜，期待他的反應。

藺聞惜超級捧場。

他每拿起一件禮物，都要細細地問他是在哪裏買的，為什麽買它——冬霁聲線清澈，逐一說明。

兩人一點也不嫌煩。

藺楚熙出門倒了好幾次水。

回來，兩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話。

藺楚熙：。

他想陰陽怪氣，可轉念一想，他比藺聞惜占優勢：這次旅游，他可是收獲滿滿，不論是記憶，還是擁抱。哼哼。

心裏舒坦了。

藺楚熙縱容藺聞惜享受這時光，他陰陽怪氣：總得給他點好處，不然他肯定要抛下工作來找冬霁，到時候，他就不能做白撿便宜的藺二少了。

重來一次，藺楚熙慢慢開始享受無需工作的快樂。

他仍然嘴賤毒舌，不放過藺聞惜。

可真要說起來，被藺聞惜好好伺候着拿股份分紅的日子，确實舒服。

……

見面結束。

冬霁滿懷不舍，和藺聞惜告別。

藺聞惜察覺他情緒上的低落，他輕聲問：“有什麽煩惱嗎？”

年長者鼓勵地看他，無比耐心。他的溫柔具有強大的力量感，如沐春風——冬霁記憶猶新。上一次任務，半年出租屋時光裏，他尚未暴露自己的身份，藺聞惜常常以這樣的表情看他。

脫離情緒低谷的藺聞惜，是個非常完美的大人，他富有教養，德容兼備，關心他的生活，手把手教他很多。不論是虛假的“自媒體工作”，還是生活中的小細節，他甚至還教他如何剃胡須……

『冬霁』近乎陶醉，他喜歡年長者的關愛與呵護。

他是『冬霁』認識的第一個如此溫柔，如此完美的大人。

記憶翩跹。

冬霁怔怔。

重啓世界，他很幸運，藺聞惜一直如此溫柔。

他半心半意，看着虛空面板上的完成度，耳邊是藺聞惜的柔軟問句。

漂亮青年揚了唇角。

他笑起來，很燦爛，搖頭道：“沒什麽。”

冬霁升起小小的期盼。他想，如果這次真的要死，麻煩對他好一點。最好能讓他靜悄悄地死掉，別讓藺聞惜、藺楚熙太傷心。

藺楚熙目送冬霁乘車回去。

他本來想陪着一起回，想到還沒問清楚的翁羨，到底踟躇，決定先問清楚再走。

兄弟倆望着冬霁離去。

正事提上議程。

“說吧。”藺楚熙陰沉着臉，他腦子裏隐隐有了猜測。

藺聞惜看了他一眼，他輕描淡寫，說了自己比對“翁羨”“丁文堯”的發現。

他不偏不倚，說清翁羨坦誠告知的“愛上冬霁”的所有細節。

藺楚熙像個看到孩子早戀，早戀對象還是個黃毛的家長，氣得腦殼嗡嗡：“你憑什麽不早說？”

“媽的，就瞞我是吧？”

藺楚熙憤怒極了，他說：“你覺得我會對翁羨動手還是咋的？”

藺聞惜嘆了口氣。

他捏了捏鼻梁，示意他冷靜：“首先，你當時在和冬霁旅游。”

藺楚熙瞪着雙眼。

藺聞惜繼續道：“其次，翁羨是我的下屬，我有能力控制好他。”

他說這話，平靜至極，非常冷酷。

讓藺楚熙有一瞬閃回到前世，藺聞惜的中年模樣，彼時的藺聞惜臉上幾乎沒有笑容，冷漠得像是冰雕，氣質凜然。

那時，冬霁已死。

他們的生活都因他的死亡，發生了本質的變化。

藺楚熙戒了酒，失魂落魄，他郁郁寡歡，總是想起冬霁。

至于藺聞惜，他大抵是有一段非常煎熬的消極期。

這是想當然的事。任由誰聽到自己糾葛十年的敵人，期間足足有九年時光都是“孩子”，他是在與一個孩子争奪……那相當于和小孩搶玩具。

沒人會不為此感到羞恥與痛苦。

再後來，藺楚熙見過藺聞惜。

他臉色冷漠，面無表情，一如此時。

藺楚熙噤聲。

他不情不願道：“哈，你确實有這個能力。”

倘若翁羨企圖對冬霁做些什麽，藺聞惜一定會出手。

藺楚熙再讨厭藺聞惜，也相信他的人品。

……

藺聞惜擡睫看了他一眼，蠢貨弟弟不甘不願。他淡淡道：“不過，我還是要說聲對不起。”

藺楚熙愣住。

藺聞惜：“我明白，你非常關心冬霁。”

“瞞着你，是怕你太過沖動，”他說到最後，還是情難自禁，貶低藺楚熙的沖動暴躁，“關于‘獲取前世森*晚*整*理記憶’的共同點。我擔心你根據記憶，找上疑似對冬霁有過喜愛的人群……”藺楚熙的手段一定不合法。

他說：“真要出了什麽意外，沒人能像你這樣照顧冬霁。”

藺楚熙：“……”

媽的。

他狼狽地揉了一把臉，心道，藺聞惜這張嘴真是能言善辯。

雖說仍有譏嘲，可不難聽出真心。

他沒話可說。

沉默讓氣氛變得微妙。

藺楚熙吭哧兩聲，轉移話題，“你覺得，冬霁今天瞧着怎麽樣？”

他憂心忡忡，“我感覺他這幾天都不是很高興，也就昨天還可以。”

藺楚熙沒告訴來自冬霁的“熊抱”。他認為小孩把他整個人都摟在懷裏的事，幸福中還帶點難堪。更別提，冬霁抱着他，還央着要在生日宴請藺聞惜。

他吃醋，不想說。

藺聞惜沉思。

他嘆氣，告訴藺楚熙：“他看起來确實憂郁。”

藺楚熙長籲短氣。

他郁悶極了。

兩個大人皺眉，齊齊陷入沉思。

=

冬霁剛一回到公寓，将書包放下，剛歇一口氣。

室外傳來敲門聲。

他有點奇怪，起身到房門貓眼。透過貓眼，看不到正臉，只有個寬闊胸膛——冬霁臉色嚴肅起來，他知道貓眼看不到正臉的情況很多，要麽是有意遮擋，要麽是和他一樣，是個高個子。

藺聞惜、藺楚熙來過這套公寓。

他們的身高和冬霁差得不算太多。

早前，冬霁與他們齊平；這段時間，他個子猛竄。

不出意外，今年能長到最終身高一米八七。

以藺楚熙為例子，冬霁透過貓眼，能看到他的鎖骨位置。鎖骨往下的胸膛，受限于身高，看不到。

種種經驗說明，敲門者是個很高的人。

“哪位？”

他想到藺聞惜、藺楚熙在離別時，叮囑他的話：“要小心，最近藺氏有不少仇家，他們可能會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冬霁很聽話。

他握着玄關的棒球棍，蹙眉凝眸，靜候門外動靜。

“……”

先是寂靜，而後，是男人低啞，具有磁性的聲線響起：“任務者冬霁，編號8806。”

冬霁愣住。

他盯着系統面板上，屬于任務者的編號8806。

門外的男人繼續說話：“請讓我進去。”

冬霁開了門。

他看到了神秘敲門人——高了他半頭，近兩米高的英俊男人。

英俊男人有着一雙漆黑眼眸。他的睫毛濃密，微微垂落，凝視他的眼神，情緒難辨。

“……”

冬霁超級緊張。

他絞盡腦汁，想着該如何搭讪，該怎麽對話這個疑似是主神空間安排來重啓世界的人類。

他真的不太擅長社交。

最後，只能憋出一句像是小動物和小動物剛認識時，嗅嗅彼此，搖搖尾巴，試探着響亮吠吠：

“嗨，你好，你餓了嗎？”

英俊男人從上至下地看他。

他真的很高。

冬霁胡思亂想。

他盯着英俊男人的臉，鼻尖開始泛粉，莫名其妙，語無倫次。

“你、你叫什麽名字呀？”

“我是冬霁，很高興認識你。”

漂亮青年伸出手掌，落落大方，很有禮貌，非常有教養。

英俊男人定定，他垂下眼睫，伸出手，握住他的。

微涼的體溫。

寬大的手掌。

“我是尉陵。”

冬霁沖他笑，他眼睛又亮又圓，虎牙尖尖，甜蜜地露出。

房門關上了。

他有點興奮：天呢，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主神空間的同行！！！

冬霁想當然地把尉陵當作同行。

他的任務時間太短，只有十年，所獲取的主神空間信息完全來自系統，而今，系統消失無蹤，他沒有可以詢問的對象。因此，完全沒想過其他可能。

他飽含期待地問：“你來這個世界是幹什麽呢？”

尉陵：“糾正某些錯誤。”

他的眉眼英俊迫人，語氣平直。在冬霁期待的目光下，開口回應。

冬霁咽了咽喉嚨。

他試探問：“我是那個錯誤嗎？”

尉陵看出年輕人類的恐懼不安。

祂皺了皺眉，答：“你不是那個錯誤。”

冬霁松了口氣。

他難以自抑地快樂起來，“那就是說，我可以在這個世界多呆一段時間？”

祂道：“是的。”

尉陵安靜看着冬霁。

年輕的人類聞言，眼眶紅了。他挺難為情地咕哝道：“我很喜歡這個世界……”

冬霁喋喋不休地說了很多。

話題從尉陵是幾號任務者，再到尉陵要在這個世界呆多久，以及，他想問問他的系統哪裏去了。

祂答：“你的系統犯了錯誤，接受了它應有的懲罰。”

冬霁恍然。

他沒多問下去。

其他問題，面前這個非常英俊的高大男人并不打算回答。

冬霁不想強人所難。

他說：“它活該。”

祂笑了下。

冬霁不知道尉陵會在這裏呆多久，于是，他趁還有時間，仰着臉問：“它是主神懲罰的嗎？”

祂剛想回答，是的。

相當年輕的人類亮着那雙明媚、圓圓的美麗眼睛，好奇地問祂：“所以，主神真的是個大章魚嗎？”

祂怔住。

冬霁補充：“系統告訴我，主神是個——”他說出那個記憶中的形容詞：“克系大怪物。”

祂：“……”

冬霁遲遲沒得到答案。

他撓了下臉，羞赧起來，以為這個問題不該問、不能問：“如果不能說，可以不用回我，當我說胡話吧。”

尉陵：“不是大章魚。”

冬霁笑了，他小聲說：“謝謝你哦，我還沒見過主神，所以很好奇。”

尉陵望着他的笑靥。不再說話。

室內光線熾亮。

祂的陰影處，無數觸足輕輕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