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出櫃

第8章 出櫃

宋洄之找了個環境不錯的小酒吧，跟盛淩兩個人坐在吧臺前喝酒。盛淩從十六歲開始就對他越來越疏遠，放在今天之前，宋洄之簡直想象不出盛淩跟他一起坐下來喝酒的樣子。

只能說是沾了那位暗戀對象的光。

宋洄之表示願意聽他傾訴，盛淩卻什麽都不肯說，只是自顧自地喝酒。宋洄之的開導他也根本沒聽進去，銅牆鐵壁。宋洄之再次感覺到了跟叛逆期小孩溝通的障礙。

調酒師是個笑起來非常帥氣的西班牙小哥。宋洄之在盛淩這裏碰壁之餘，感覺到西班牙小哥好奇的目光，就随口跟他聊了兩句。西班牙小哥告訴他，自己正在環歐洲旅行。他邊旅行邊打工，已經跑遍大半個歐洲，打算過兩年也去中國看看。

“歡迎你來我的國家。”宋洄之覺得這小哥率真又可愛，便跟他交換了聯系方式，說，“等你來中國，讓我來招待你。”

西班牙小哥非常高興，請了他們倆一杯酒。

宋洄之笑着接過酒，嘗了一口，贊美他的調酒技術。一扭頭就看到盛淩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小淩，”宋洄之笑道：“你也想去環球旅行嗎？”

盛淩簡單粗暴地把小哥送的那杯酒幹了，淡淡道：“沒興趣。”

“這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地方，你不想趁年輕出去走走嗎？”

“那你呢？”

“嗯？”

“你怎麽不去。”

宋洄之笑了：“我走了公司怎麽辦？讓你喝西北風啊？”

盛淩看了他一眼，就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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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洄之這些年到處出差，其實也去過不少地方。但他的行程都很趕，要和客戶見面，要考察項目，還要斟酌權衡各種事宜。一來二去往往弄得他身心疲憊，只想盡快把事情處理完好回家睡覺。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那些地方的風景。

倒是這次和凱凱去重慶，他們沒去熱門網紅景點打卡，也沒去吃點評軟件上那些所謂的“必吃餐廳”。他們像兩顆蒲公英，手牽着手，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行走。有時坐上輕軌，随便挑一站下車。山城的道路就像迷宮，到處都是上坡下坡。有時他們走着走着就迷路，也不急着問人，就這麽随心所欲地走着。宋洄之覺得好像兒時和小夥伴一起探險。他們沒有目的地，也不趕時間，只是行走在山城的每一處臺階、每一個上坡下坡，靜靜享受彼此陪伴的光陰。

那種感覺真的很好。

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宋洄之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盛淩正深深地盯着他。酒吧裏燈光昏暗，他那眼神幽暗深邃，宋洄之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怎麽，喝醉了？”

“沒什麽。”盛淩移開眼去。

過了一會兒西班牙小哥忽然遞上來兩杯酒。宋洄之以為是小哥的特別招待，便朝他笑了一下。小哥卻努努嘴示意他看另一邊。宋洄之扭過頭，看到一個英俊高大的歐洲男人笑眯眯地朝他舉杯，又用眼神暗示了一下盛淩。

那眼神那舉動，邀請的意味都太明顯。宋洄之心道不好，他環顧一圈四周，發現酒吧裏坐着的果然都是男的。他居然帶着盛淩誤入了一個GAY吧，而且那個歐洲男人好像在邀請他們3P。這實在是太尴尬了，宋洄之拉起盛淩就走。盛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回到賓館，兩人各自回房。晚上十二點多的時候，宋洄之收到了凱凱的消息。算了下時間，國內這會兒還很早，比凱凱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半個小時。宋洄之知道凱凱一定也是在想他，于是心情又好了一些。

接下來的幾天，宋洄之都和凱凱保持着聯系。中途他們打過一次視頻，不過沒發生宋洄之期待的那種事。凱凱還是太害羞了。宋洄之想着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也就沒強求。

他們這次在歐洲要考察好幾個地方，有市場部的人陪着，也有當地人接待。宋洄之一行人得到了最好的招待。盛淩錦衣玉食習慣了，對這些東西也沒什麽反應。倒是公司裏跟着來的那幾個小年輕，暗地裏直呼見到了世面。

按照計劃，再過三天就要回去了。這天晚上宋洄之照例給凱凱發消息，問他運動會辦得怎麽樣。然而一直等到淩晨，凱凱還是沒回消息。

宋洄之心想可能是一天運動會下來太累了，明天早上再說吧。

第二天早上，還是沒有凱凱的消息。宋洄之有點不放心，打電話過去，電話被按掉了。他算了下時差，這會兒正好是國內下午三點。凱凱可能正在上課不方便接電話。

但為什麽連昨天的消息都沒回？凱凱從來不會這樣。宋洄之心裏越來越不安。他想讓章辛易幫忙去看看凱凱怎麽了，卻想起章辛易這幾天也不在國內。

宋洄之直到此時才意識到，他跟凱凱的共同朋友就只有章辛易一個人。凱凱生性腼腆，在這座城市幾乎沒有朋友，萬一遇到什麽麻煩都不知道該向誰求助。宋洄之想到這裏就立刻讓助理訂了回國的機票，同時囑咐手下人照顧好盛淩。

“我跟你一起回去。”盛淩說。

宋洄之果斷拒絕：“你留下來，明天還有個地方要去考察。你去仔細看，多拍點照片和視頻，多跟當地人聊聊，回來告訴我情況。”

“小叔叔。”盛淩皺眉，“你到底……”

宋洄之不願意跟他多說，揮揮手示意他別再問了。便坐上助理安排的車，趕往機場。

宋洄之在頭等艙裏坐下，趁着飛機還沒起飛給凱凱又打了個電話，然而還是沒人接。宋洄之皺着眉頭放下手機，耳畔忽然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

“宋洄之。”那聲線很磁性，帶着點禮貌，但不太多，“這麽巧。”

宋洄之一扭頭，看到個意料之外的人。沈衿。

沈衿長了一副混血兒的好樣貌，冷白皮，五官深邃卻有些攻擊性，乍一看有點兒高高在上的貴族氣質。

事實上他确實有點兒皇室血統，是歐洲某個國家一百多號順位的王儲。而且還是個非常能幹的富二代，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青楓資本的合夥人。

沈衿這些年一直在國外，他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宋洄之是真沒想到能在飛機上遇到他。

沈衿優美修長的身軀被包裹在昂貴西裝裏，居高臨下地看了眼他隔壁的空座位：“介意嗎？”

宋洄之坦然道：“介意。”

沈衿禮貌笑笑，便去找空乘為他協商換座位，兩人于是從鄰座變成了對角線距離最遠的位置。

頭等艙空間很寬敞，每排就只有兩個座位，小門一拉就不用理會外面的世界。不過誰遇到一個當年針鋒相對的競争對手都會想換座位的。

更何況這班國際航空還要飛十幾個小時。

宋洄之實在懶得去想沈衿為什麽會突然回國，他現在心裏只有凱凱。

下飛機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宋洄之來不及倒時差，直奔凱凱的家。凱凱家房門緊閉，宋洄之掏出鑰匙開了門，一進屋就看到凱凱蜷縮在床上。屋子裏拉着窗簾，一片漆黑。

“凱凱，你生病了嗎？”宋洄之在床邊坐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凱凱從睡夢中驚醒，整個人受驚似的彈起來。

宋洄之忙道：“別怕，別怕，是我。”

“你怎麽提前回……”凱凱呆呆地看着他，忽然間仿佛意識到什麽，凱凱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你回來找我的嗎？”

“是。你怎麽不接電話？我很擔心你。”宋洄之說。

凱凱撲進他懷裏，緊緊抱住他的腰。宋洄之一下一下輕輕撫摸他的後背，凱凱抽了抽鼻子，許久以後才啞聲道：“對不起，我感冒了。這幾天一直在睡覺。”

“發燒了嗎？”宋洄之摸摸他的額頭，感覺還好，但還是不放心地說，“我去給你拿體溫計。”

“不，不用。”凱凱抱緊他，“吃了藥已經好了。”

宋洄之感覺到他強烈的依戀，于是也不忍心離開了。他拉開被子躺上來，抱着凱凱陪他一起睡覺：“以後別不接我電話，可把我擔心壞了。你怕我擔心的話至少給我發個消息。你一個人住在外面，萬一燒暈了怎麽辦？至少告訴我一聲。我就算在國外回不來，我也可以找朋友過來看看你。”

“對不起。”凱凱啞聲說。

宋洄之不忍心責怪他，只是摸摸他的臉頰說：“吃飯了嗎？”

“吃了。”

“好，那就再睡會兒吧。”

宋洄之自己還餓着肚子，不過他也确實太累了。時差還沒倒過來，他抱着凱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一大早。宋洄之餓得要命，凱凱從床上爬起來，想去給他做早飯。宋洄之攔住他說：“我來吧，你接着睡。”便去打開冰箱門。

冰箱裏有一些蔬菜，看上去都不太新鮮了。看來凱凱生病這幾天一次都沒出過門，一日三餐也都沒好好吃。宋洄之越想越心疼，卻不忍心再說他，只是笑眯眯地做了早飯給他端到床上去。

凱凱吃着吃着就眼圈泛紅，哽咽地說：“你對我真好。”

生病的人都會格外脆弱，更何況凱凱這些天都只有一個人。宋洄之親了親他的額頭，說：“你對我也很好啊。”

屋子裏很暗。宋洄之轉身想把窗簾拉開，凱凱卻急得放下碗：“別、別拉窗簾！”

宋洄之被他吓了一跳，連忙問：“怎麽了？”

“我……我有點怕光。”

“你可能是在黑暗的地方睡太久了，眼睛一下子受不了。”宋洄之說，“我先只拉開一層，讓你眼睛适應适應。”

他們家的窗簾是兩層的，裏面一層厚窗簾是遮光的，外面一層是白色紗布，可以讓陽光透進來。

凱凱卻還是搖頭：“我不想。”

宋洄之道：“好吧。那你今天要上班嗎？”

凱凱愣了下。

宋洄之好笑地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是不是睡迷糊了，今天星期一。你有課嗎？要不要幫你給學校請假？”

“不、不用！”凱凱又緊張起來，他推了宋洄之一把，“你先去上班吧。我過一會兒……過會兒我也要去上班了。”

宋洄之只能說：“好吧。”

公司裏确實有些事情要處理。日子似乎又恢複到先前的平靜，凱凱的病很快就好了。宋洄之本來想讓他請假再休息幾天，凱凱卻堅持要去上班。

三天後盛淩回來了，一見面就問：“你那相親對象怎麽樣了？”

“生病了，現在好了，回去上班了。”宋洄之挑眉，“你怎麽知道我是因為他回來？”

“不然呢？你那麽着急。”盛淩冷笑了聲。

宋洄之不知怎麽忽然有種沖動。他斟酌片刻，還是決定開口：“小淩，叔叔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

“叔叔的相親對象，其實是個男人。”宋洄之說，“叔叔喜歡男人，是同性戀。”

“我知道。”盛淩漫不經心地道。

宋洄之愣了下，他想或許是在酒吧那次讓盛淩察覺到了什麽。他有些意外，又有種心裏大石頭落地的踏實感。他伸手摸摸盛淩的腦袋，說：“那你願意見見他嗎？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盛淩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低下頭躲開他的手，然後淡淡地說：“這個我也知道。”

宋洄之驚訝地看着他。

盛淩笑了笑，語氣似乎有些嘲弄：“他要是不好，你怎麽會那麽喜歡他？”

宋洄之察覺到一絲醋意，忍不住笑着揉亂他的頭發。這一次盛淩沒再躲，只是低垂下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白皙臉頰上投下陰影。

“找個時間帶他回家吧。”盛淩說，“讓我見見他。”

“什麽？……好，好啊。”宋洄之簡直難以置信，下一秒又高興地笑出來。

他沒想到盛淩竟然會接受得這麽快，盛淩竟然願意見凱凱，這令宋洄之又高興又感動。但是盛淩為什麽會發生态度變化？宋洄之想不明白。他決定先不去猜測，他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凱凱。

宋洄之怕路上堵車，去得有點早。到凱凱那個小學的時候還有半小時才放學，校門口已經有一大堆老頭老太在等着接小孩了。

宋洄之突然想到如果凱凱今天也輪值護學崗的話，那還要過兩個小時他才能真正下班。這樣的話還是先去買點東西，凱凱可能會餓。

宋洄之正要去門衛那邊問問今天護學崗是誰，忽然看到校門口貼着的一張公告。那公告很大，白紙黑字，宋洄之一眼掃到“體育老師”、“開除”幾個字，整個人直接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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