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酸楚

第51章 酸楚

“怎麽回事呀小淩？”趙阿姨心疼地看着他, 立刻反應過來了，她着急地一跺腳，轉頭對宋洄之道, “哎呀！你打他幹嘛呀！我聯系不上你我才找的小淩，孩子剛從北京趕回來！要不是他在電話裏跟醫生同意手術, 醫生這刀還不敢開。你說你打他幹什麽呀！”

宋洄之抿了抿嘴，問：“手術風險很大嗎？”

“很大，當然大！奶奶都九十多了, 醫生說光是麻醉這一關就不知道過不過得了！”趙阿姨又是擔心太奶奶又是心疼盛淩，望向宋洄之的眼神也不禁帶上幾分埋怨，“小宋你說說看你，你到底跑哪兒去啦！我不知道給你打了多少電話，我都快急死了！你怎麽還一上來就打人呢！”

宋洄之被她說得裏外不是人，卻又不好反駁, 只能老老實實地挨罵。盛淩說：“阿姨, 沒事, 您先回去吧。辛苦您了, 我和小叔叔陪在這裏就行。”

趙阿姨還想說什麽, 盛淩堅持道：“您先回去吧。”

趙阿姨瞪了宋洄之一眼, 宋洄之深吸一口氣，說：“這次真的謝謝您了, 趙阿姨, 回頭我上您家登門感謝。”

趙阿姨哼了一聲, 一臉“不想跟你說話”的表情, 氣鼓鼓地走了。

宋洄之在盛淩身邊坐下。周圍群衆還在偷偷瞟着他們這裏。盛淩一言不發。

宋洄之問：“到底怎麽回事？”

盛淩說：“心梗。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梗了。幸好當時趙阿姨在身邊。”

宋洄之嘆了口氣。太奶奶心髒不好, 這是他早就知道的。他每年都帶太奶奶做體檢, 但是老人年紀大了, 心腦血管難免有問題。太奶奶平常就在吃藥，這也就是宋洄之擔心盛淩去找太奶奶的理由。老人家真的受不得刺激。

不過聽趙阿姨的意思，太奶奶突發心梗還真不是盛淩鬧的，盛淩老老實實在北京讀書呢。要不是趙阿姨打電話，他還不會從北京趕回來。

“跟你沒關系那你怎麽不說。”宋洄之看着他臉上那兩個紅痕交錯的五指印，心裏有些愧疚，他說，“是叔叔沖動了，對不起。”

“我就想看看你會不會真的打死我。”盛淩說。

宋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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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記耳光還是抽少了。盛淩是真他媽的欠揍！

兩個人一起守在手術室外面，這場手術做了很久很久。期間幾次有醫生護士走出來，宋洄之和盛淩立刻迎上去，結果出來的都不是給太奶奶動手術的醫護人員。他們只好回到座位上繼續等待。

沉默的等待最為煎熬。手術室外面的家屬換了幾波，每個人坐下來都忍不住朝盛淩這邊看，竊竊私語地交流着到底發生了什麽。

盛淩臉上那兩個巴掌印實在是礙眼，偏偏他還坐在宋洄之的右手邊，宋洄之一擡頭就可以看到他紅腫的側臉。

宋洄之說：“手機給我。”

盛淩什麽也沒說，拿出手機遞給他。

宋洄之在網上買了個手機，沒過多久新手機送來了。宋洄之把手機卡換上，開機一看，果然有無數個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他擰着眉頭一條條浏覽着。

盛淩瞥了他一眼：“你手機壞了。”

“嗯。”

對話再次終止。沉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

宋洄之一邊處理手頭的事情一邊關注着手術室的情況。不知過了多久，醫生總算出來了，告訴他們手術順利，但是要進ICU觀察幾天。

宋洄之千恩萬謝。ICU不允許家屬陪護，宋洄之和盛淩只能送到ICU門口。ICU醫生出來跟他們談完話簽完字以後就進去了，臨走前囑咐他們今晚先等在ICU門口，今天晚上還是危險期，萬一病情有變化醫生要随時找家屬談話。

宋洄之便和盛淩在ICU門口坐下。

折騰了一晚上，這時候已經是八點半了。宋洄之起身到走廊另一頭去給助理和其他幾個下屬打電話，安排工作。等到他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椅子上已經沒人了。盛淩不見了。

宋洄之第一反應是小王八蛋難道去抽煙了？他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

宋洄之東張西望，一回頭卻看到盛淩站在他身後。宋洄之被吓了一跳，警惕道：“你幹嘛？”

盛淩說：“吃飯。”

他舉了舉手裏的袋子，裏面是兩份盒飯。

宋洄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有點胃疼，便坐下來跟他一起吃飯。

可能是餓過頭了，也可能是因為太奶奶還沒脫離危險期，宋洄之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

盛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兩個人沉默地吃完，各自把飯盒丢進垃圾桶。就這樣在ICU外面守了一.夜。

十一月的天氣，ICU走廊上有點冷。後半夜的時候宋洄之實在撐不住，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他原本只想眯一會兒，結果竟然真的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醫院走廊上漸漸有了人聲。宋洄之想坐起來，卻發現身上沉甸甸的。他扭頭一看，身上蓋着件外套。盛淩抱着他，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挨過打的那邊臉依偎在他的頸間，呼吸均勻而綿長。

那就像曾經的無數次宋洄之在清晨醒來。

那就像他們短暫的甜蜜時光裏他無數次從盛淩的懷抱中醒來。

宋洄之的左手小指開始感到酸麻。他微微仰起頭，看着ICU門口慘白的天花板，難過地深呼吸。

太奶奶脫離危險以後，從ICU轉到了普通病房。她已經醒了，但還很虛弱。醫生說暫時還不能下床，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解決。宋洄之和盛淩輪流過來陪護她，還請了位經驗豐富的女護工，讓護工幫忙搭把手。

太奶奶很樂觀，醒過來以後還笑呵呵地說竟然活了，又賺到了，醫生真厲害啊。聽得宋洄之都忍不住笑了。

街坊鄰居都陸陸續續來看望太奶奶，太奶奶的身體情況一天天地在轉好。宋洄之每天公司醫院兩頭跑，小黑都沒時間回去遛，只好再請章辛易幫忙。章辛易聽說太奶奶的事情也吓死了，立刻來醫院裏探望，然後把他拉到走廊上說：“哥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你別太辛苦。小淩也大了，你別什麽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

宋洄之說：“沒有，大部分事情都是盛淩在做。”

章辛易心疼地說：“是嗎，可你怎麽又瘦了呢，這才幾天啊？國慶以後我看你一直很憔悴，前段時間好不容易好一點，一下子又碰上這種事情。哎，哥你真的……反正你有需要就只管開口，我随叫随到。你幫了我那麽多我現在可算有機會報答你了，你千萬別跟我客氣。”

宋洄之感激道：“謝謝你，辛易。聽你這麽說我真的很感動。”

章辛易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宋洄之回到病房裏，陪老太太說了會兒話。老太太很快睡着了。宋洄之拿出筆記本辦公，手機上忽然彈出一條消息。

宋洄之看了眼，發現竟然是XX軟件的聊天信息。有個陌生人跟他打招呼，定位距離是50m。

陌生人說：“hey，你也生病了嗎？”

陌生人名叫“牧”。宋洄之看了眼對方的頭像，不是照片，是一個藏藍的色塊。他點進牧的個人資料，裏面也沒有照片，只有一個句號。看上去是填個人資料的時候随便寫的。

宋洄之：“我沒生病，我是陪家人住院。你在挂水嗎？”

牧一時沒回複。宋洄之想這個人可能是在樓下急診挂水無聊，搜附近的人發現他正好在醫院，就跟他随便聊聊。XX軟件上約炮的人很多，但是他們兩個都沒放照片，也沒寫自己的型號和身材。想約炮的話不是這樣的。

宋洄之放下手機繼續做自己的事。過了一會兒，消息又來了。

牧：“我也在陪朋友挂水，扁桃體化膿，醫生說要連挂三天水。”

宋洄之：“你對你朋友很好。最近是流感高發期，你在急診記得戴口罩。”

這次消息回複得很快。牧：“戴着呢。你家人呢？嚴重嗎？”

宋洄之：“度過危險期了，過段時間就可以出院了。”

牧：“那就好。”

宋洄之放下手機，沒再跟他聊了。不知為何，這個陌生人給他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宋洄之覺得他們或許可以成為朋友。

沒過多久，盛淩來了。

盛淩明顯還有點賭氣，見到他的時候連人也不叫，只是看了眼桌上的果籃，問：“誰來過？”

宋洄之說：“你辛易哥哥。”

“我猜也是。”盛淩随手從果籃裏拿出來兩個楊桃，邊洗邊說，“這麽花裏胡哨的果籃一看就是他買的。”

楊桃切出來是五角星的形狀。盛淩把裝着楊桃的盤子往桌上一放，也不吃，也不說話，就這麽坐在太奶奶床邊，低頭開始玩手機。

宋洄之無奈道：“太奶奶剛睡着，你現在切水果幹嘛，也沒人吃。你自己吃吧。”

盛淩：“你不是人？”

宋洄之：“……”

宋洄之簡直想揍他，但是太奶奶還在邊上睡覺。宋洄之深吸一口氣，去洗了手，拿起一塊楊桃放進嘴裏。楊桃清甜多汁，宋洄之吃了一塊忍不住又拿起一塊，然後把盤子遞過去，說：“挺甜的。”

盛淩：“現在知道當人的好了吧。”

宋洄之差點把盤子砸到他頭上去。

盛淩臉上的巴掌印早就消得沒影了，又恢複成白白淨淨小帥哥的樣子。但那兩記耳光就像把他抽成了河豚，他現在對着宋洄之恨不得每句話都帶着刺。宋洄之越想越窩火，懶得跟他廢話，洗了把臉就回去公司。

公司裏的事情忙完以後，他看看時間還早，打算去休息室裏躺一會兒。結果推開休息室的門他就愣住了。那張單人床上明顯有人睡過的痕跡，被子團在一起。牆上的衣架還挂了兩件衣服，一看就是盛淩的。

宋洄之問助理小黃：“盛淩來過公司？”

小黃說：“小盛總……呃，對，他來過。”小黃看宋洄之皺起眉頭，立刻問，“宋總，有什麽問題嗎？”

宋洄之：“他哪天來的？”

小黃：“這幾天每天都來，都是您不在的時候，他說就用一下休息室。我看他也沒動您辦公室其他東西，我就……我就沒攔。”小黃越說越不安，小心翼翼道，“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宋洄之嘆了口氣，說：“沒有。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小黃偷偷朝休息室又看了一眼，這才走出辦公室。

宋洄之往後靠在人體工學椅上，擡起手遮住眼睛。他都忘了，家裏的密碼改了，指紋删了。這麽多天他從沒想過盛淩不在醫院的時候是去了哪裏，明明是他自己不許盛淩回家的。

但是盛淩幹嘛不去酒店？他又不是沒錢。

宋洄之無比清楚盛淩在想什麽，盛淩就是故意的，可宋洄之還是控制不住地心疼了。他一想到盛淩蜷縮在那張小床上抱着被子的模樣就胸腔酸楚，左手小指連着手臂一陣酸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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