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麻煩

麻煩

六月梅雨不斷。

玻璃窗外，城市籠罩在黑色之中。玻璃窗內，燈火通明，大屏幕發出有點令人刺眼的藍光。

陸曦精神恍惚，明明剛進場內時，外面的世界還亮堂堂的。而現在也就才下午兩點。

這也是她自從一系列糟糕的事情發生後，主動參加的一個宴會。她是被她姑父一家強烈要求帶出來參加的。

宴會是在工業園區的中央樓大廳。

到了現場，陸曦才大致了解，這是關于人工智能的交流會，主要展出一些新型的智能穿戴設備，有一系列企業參加。

而她姑父一家接管了陸曦爸爸的公司，他們本身是從事的傳統制造業，但也想參與投資這些新型設備。

在主持宣布開場，領導講完話後，陸曦的姑父就去和主辦方交談，而她則是到處去參觀展出的設備，還在引導員的帶領下，親自體驗設備。

櫥窗內的機械臂在随着陸曦的控制，完成了一系列操作。

“真的好神奇。”陸曦見此情景，無意識的對着旁邊的引導員微笑出來。

她穿着白色細肩及膝的裙子，因為室內冷氣充足，還套了一件黑色針織衫。

引導員看着陸曦開心，也介紹的更加詳細。

雖然陸曦也聽不太懂，但是她能感受到引導員是在盡力用通俗的語言讓她懂。引導員說這是由神經傳感來使設備接收信號的，說着還虛握着陸曦的手臂，以防傳導設備掉落。

李述延也在現場，正和一個白發學者在溝通交流。由于身高關系，他無意間越過對面人的頭頂，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男孩從側面拉着漂亮女孩的手，女孩還轉頭朝他開心地笑。

Advertisement

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很快消失，不再去看遠處的場景，繼續眼角帶笑地和學者洽談。

在陸曦仍然在體驗設備的時候，突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一個穿着紅豔豔裙子的女孩挽着另一個黑裙女孩，走上去打斷了玩着設備的她。

“快一點可以嗎，我也想試試這個設備。”紅裙女孩直接說道，一般人都會等人家體驗結束，才會上前去咨詢，她倒是完全不在意，直接潑冷水，澆滅別人的興致。

“原來是你啊，你現在還能這麽開心？你爸那個案子傳遍整個A市了，你怎麽還好意思這裏生活。”

紅裙女刻薄說道，她的着裝顯得格外豔麗，陸曦這才注意到，原來是某位領導的女兒童荔菀。

“是啊是啊，我要是你，早就換一個城市生活了，在這裏熟人這麽多，你也不覺得尴尬，臉皮真的不是一般厚。”黑裙女附和道。

這個黑裙女生，是某汽車行業老總的女兒。陸曦爸爸沒出事之前，經常圍着陸曦身邊轉，誇她漂亮，還總是學她，買一樣牌子的衣服，去一樣的美容院。

陸曦瞥到了她手上帶着手镯，那還是她們以前一起去門店訂的。

以前沒覺得怎樣，因為她喜歡和朋友分享自己很喜歡的東西，所以并不介意跟別人有相同的東西，而現如今是真覺得有點惡心。

陸曦并沒擡頭看她們，而是在引導員的幫助下，一邊小心地脫下手臂上的設備，一邊鎮定地回複道：“那是你臉皮太薄了，發生點事就要離開這個城市，別光只離開這個城市啊，幹脆離開地球好去火星好了。”

引導員不知道她們具體誰是誰，有怎樣的故事，只是聽了陸曦的回答噗嗤笑出了聲。

“現場服務人員就這素質，我看你倆還挺配的。”童荔菀指着兩人口不擇言道，接着轉身拉黑裙女：“走，我們去別的地方，被她碰過的東西我才不想再碰。”

望着她們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引導員搖搖頭道：“怎麽這麽跋扈，不講禮貌。”

陸曦撇了撇嘴，其實她在聽到童荔菀的話時，把指尖掐得發白了。但她還是穩定情緒，耐心對引導員說道：“謝謝你的介紹，我也去其他區域看看。”

引導員直盯着陸曦，怔怔地出了神，聽到陸曦的話，回過神來，揚起嘴角微笑說好的，顯得格外陽光開朗。

他們每個引導員其實也都是大學的學生，事先做了對相應設備的學習工作，因為校企合作，所以他們來到了這個社會項目中做志願者。

“我叫沈哲，請問可以給我個聯系方式嗎？”

引導員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鼓起勇氣說道。陸曦欣然說可以，但是她最近也不怎麽發朋友圈了。

接着，陸曦茫然地繞着場地轉圈，眼神放空，一個個人在她眼裏都是沒有聚焦的狀态。她想着剛剛童荔菀的話，心态還是被幹擾到了。

在三個月前，陸曦家發生了重大變故，陸曦父親陸廷華因為被指控經濟犯罪，被立案偵查。起因是陸氏公司的融資出現問題，各個投資方寧願違反合同也要緊急收款，導致陸氏公司的資金鏈運轉出現了嚴重問題。

陸父在被控制的過程中突發腦梗，加上中年人本來就有的基礎病，心髒情況很不好，很快被移送到醫院。

被通知的時候，陸曦哭了一路。最終她父親還是走了。縱使他可能做了一些對不起人的事情，可是他最後也付出了代價。一切的後事都是陸曦在姑姑家的幫助下完成的。

想着想着，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她按照标志牌指示低頭快速地跑到了衛生間。

路上急匆匆地和很熟悉的面孔擦肩而過，她也沒有多想。

出來洗手的時候，陸曦已經振作很多了，但眼眶周圍通紅，雙眼皮腫脹，看起來絕望沒有生機。

“陸曦。”一聲試探的語氣。陸曦轉頭，循聲去找喚她名字的人。

“真的是你。”原來是周翊。

“我聽說你父親的事了，當時我在國外爬山，和外界斷聯了幾個月，便沒去祭拜，你節哀。”說着他拍了拍陸曦的肩膀。

周翊右側的臉頰還有着登山後的皴裂沒有恢複過來。他算是陸曦的發小，兒時總在一起玩耍，長大後熱衷于戶外極限運動。

陸曦仰頭看着他，這位發小模樣還是沒有太大變化的，除了身高變得挺拔修長。

接着她輕嘆了一口氣，悵然道：“都過去好一段時間了，我已經看開了，生老病死，都是必然的。”

“你變深沉了不少，沒有小時候活潑了。”

周翊看出她情緒不對勁，有些凝重道：“不過你還年輕，比常人先經歷了命運的考驗，經過挫折後還是年輕人。我們活着就是要面對一個個棘手的問題，然後振作精神去解決它們，不是嗎？”

“就像你喜歡爬山一樣。”陸曦嘴角扯笑。

這段時間，她也能夠擦亮眼睛，分辨出哪些是真的朋友，哪些只是虛假的。

他倆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着，把最近幾年各自發生的事情都互相說了個遍。陸曦在與兒時好友的對話中漸漸放松了情緒。

周翊最後是被他爸叫過去認識一些行業內部的大佬。

陸曦又恢複了一個人，開始重新在場地內四處閑逛。

展館內的大學生引導員都非常的友善地為她介紹，她情緒也開始逐漸恢複。

大概一個多小時後，陸曦感覺到有點餓了，便去餐食自助區，拿慕斯蛋糕吃，她本來也不愛吃甜品，但可能是因為餓了，竟覺得這個蛋糕格外好吃。

這時突然一個人影襲來，陸曦端着盤子被撞倒在地，那人手中的酒也順着陸曦的臉嘩啦啦傾倒而下。

陸曦被突如其來的撞擊驚吓到，整個人重重砸在地上，給撞她的人當肉墊。

那人的酒還全倒在她的白色裙子上，外套和裙子都濕透了。

“荔菀，你沒事吧。”

黑裙女還焦急地将趴在陸曦身上的童荔菀扶起來。童荔菀的力度也把控得剛剛好，正巧把酒全倒在了陸曦的頭上，她自己衣服上反而沒沾到一滴。

“我鞋跟太高了，本來想來拿東西吃，結果不小心撞到人了。”童荔菀委屈道。

“沒事沒事，你沒摔倒就好，不怪你。”黑裙女倒替童荔菀責任摘得幹淨。

陸曦在服務生的幫助下艱難地站起來，心下有點委屈，怎麽甩都甩不了這兩位黑紅二人組，她一路上都已經盡力避開她們了，還是被她找了麻煩。

這一大聲的動靜同樣吸引了遠處交談着的衆人，現場也變得忽然安靜。

陸曦此時，原本柔順的頭發被紅酒澆得一縷一縷的結成塊，白色裙子上也是一塊塊暗紅色的印記。而她旁邊攙扶着的二人倒顯得格外精致。

不怕有困難，但是最怕社死，這是真的，尤其是本來熱鬧的場子還變得鴉雀無聲。

主辦方的領導率先發話，讓服務員帶她去休息室清理一下。她的姑父也不好意思地向主辦方道歉到說：“我這侄女向來笨手笨腳的，您別介意。”接着場子又恢複了之前的此起彼伏的談話聲。

周翊和李述延也分別在不同方向注意到了這一情況。李述延端着酒杯，沒有行動。但當他看到周翊小跑過去詢問陸曦有沒有受傷時，他眯了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