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臨出發的前一周，單位給預備人員放了假，葉謹閑暇下來，抽空回去了老家。

他這次回來看着家鄉的各種變化，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馬路還是那條馬路，兩邊都是熟悉的建築，他轉到了自己以前打工的咖啡店，在馬路邊上看了片刻，還是下了決心走了過去。

剛走到路燈下面，電話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居然是陳羨鶴，想了片刻還是接了起來。

“小謹……”陳羨鶴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葉謹答應了一聲，就聽他繼續說道“我聽說你們放假了，家裏想請你吃飯，你什麽有空啊，我來安排。”

葉謹平靜的說道“謝謝你的好意，只是我都不太有時間。”

那邊一滞，又說道“晚上也可以，我過去接你？”

葉謹只好說道“我在故鄉，想在去前線之前再回家看看，所以沒辦法去赴約了。”

“你回家了？”陳羨鶴聲量突然擡高，“你什麽時候回去的？”他緊接着說了一句。

“今天的飛機，我也是剛剛才到。現在正站在咖啡館的門前。”

陳羨鶴有些氣悶，不知道在和誰生氣，可就是不開心，他低聲說道“那要是回去，你也應該請我一起才是，我也很久沒回去過了。”

葉謹微微一笑“那是不是還要再叫上星辰，他也許久沒回來了。”

陳羨鶴道“這就是胡說，我們能一樣麽？你今天住哪，我現在就過去。”

葉謹一愣忙道“你聽清楚我在哪裏沒有？”

陳羨鶴那邊已經站了起來，“我當然知道，我讓人查一下航班，估計晚上能到那邊，我好久沒去很不熟悉那邊了，你要去接我。”

葉謹一陣無語說道“你冷靜一下，我回來是看一下我的家，在這邊不會停留很久就會回去，這樣，我回家後再找你吃飯好不好？我這邊忙完後就回去。”

陳羨鶴哪裏會聽，他才不會等上幾天，直接道“我不管，今晚就過去，你要去接我。”說完挂了電話。

葉謹看了眼電話，還是邁步走進了咖啡館，裏面的招待早就換人了，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想來也是，這麽多年了，早不知道換了多少人了。

他點了一杯咖啡，坐在了窗邊的座位，轉頭看着外面的街道，慢慢喝了一口，放下才發現這個位置正是安晏總喜歡坐的地方。

他把咖啡杯放在手中轉了轉，看着屋中的陳設，已經重新裝修過了，顏色也都是最新流行的，片刻後一條航班信息發送過來，是陳羨鶴發過來的，他的行動力還真是快，葉謹低低的說了一句。

晚上的機場很是清淨，人比白日少了很多，葉謹果然如約來接他了，畢竟他一個雌蟲來回跑，時間太晚真的很不方便，雖然可能自己不來接他，他也能安排好。

陳羨鶴坐在飛機上，目光沉沉的看着窗外，将杯中酒飲盡了，空乘人員過來小聲問道還有什麽需要，他問道“還有多久？”空乘答道“再有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陳羨鶴點了點頭，坐在位置上不動了。

等航班到達的時候，陳羨鶴慢慢往外走，他也沒帶什麽東西，他不敢肯定葉謹真的會來接他，若是不來倒也是他的風格，只是心中還是有些期盼的。

出來之後，果然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抿了下嘴角，背着包繼續往外走。還沒走出多遠，身後就有人拉着他的胳膊，他回頭一看，居然是葉謹！

他心情突然明媚起來，笑着說道“你真的過來接我啦。”

葉謹的嗅覺很靈敏，他聞到了淡淡的酒香，看着他問道“喝酒了？”

陳羨鶴抽動了下鼻子，說道“就一點點。咱們現在去哪？”

葉謹看着他，接過他的背包說道“先帶你去吃飯。”

陳羨鶴當然會同意，兩個人上了車，“去哪裏吃？”

葉謹想了想說道“這個時間，我也不能肯定哪裏還開着門，先找找看。”說完開着車駛了出去。

陳羨鶴看着車窗外的路“到了晚上都不認識哪裏是哪裏了。”

葉謹道“這邊是市政廣場，有印象了吧。”

“噢，”陳羨鶴點了點頭，他看了眼葉謹沒有說話，葉謹轉頭也看着他，說道“怎麽了？”

陳羨鶴把身子轉過來看着他問道“你別是過來找人的吧？”語氣帶着幾絲七轉八轉的腔調。

葉謹沒有說話，他覺得是默認了，冷笑着說道“我勸你還是死心吧，這麽多年了，再回來找，想怎麽樣，舊情複燃嗎？”

葉謹看到了地方，減慢車速停了下來，下了車，看陳羨鶴坐在那不動，問道“不餓嗎，快下車。”

陳羨鶴看着前面亮着燈火的小店，雖然不高興，也還是下了車。葉謹在前他在後走了過去。

兩人找了個空桌子坐下，葉謹上去要了兩碗小馄饨，放到陳羨鶴面前說道“你嘗嘗看，我記得原來味道很不錯。”

他拿起來嘗了嘗，也不知道是許久沒吃東西餓得狠了，還是真的很好吃，只覺得味道真是不錯。就點了點頭。慢慢吃了起來。

葉謹邊看着他吃，邊開口道“怎麽剛下飛機就這麽大的脾氣，我就是簡單的回來看一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理智還是都在線的。”

陳羨鶴聽了沉默不語，吃完自己的東西，打量着四周，才發現這個小店很是破舊，估計平時來的都是老客，一般年輕人很少過來吧。

店老板上了年紀了，做什麽都慢騰騰的，客人們也不着急，都耐心等着。他很少有機會到這種地方來吃飯，還是很好奇。

葉謹看着他打量店老板就說道“老板有些年紀了，這邊都是老鄰居老客人，不經常看到吧。”

陳羨鶴點了點頭，兩人吃完飯付了錢就要離開了，沒想到店老板還是認出了葉謹“咦，居然是你，好些年不見了，你還好嗎？”

葉謹驚訝老板能把自己認出來笑道“是，好幾年不見了，我還好，這次回來就過來品嘗您的手藝，真的很高興店還在，您老也一直在。”

老板擺擺手“不中用啦，再幹上幾年就幹不動啦，兒子們也沒人願意幹，嘿嘿，趁着我還能動，多來吃上幾回吧。”

“好啊，那我每次回來，都必須過來吃上一碗小馄饨。”

店老板打量着陳羨鶴說道“你也換了人啦，這是男友？”

葉謹轉頭看了眼陳羨鶴笑道“是我朋友，您忙，我們走啦。”

店老板笑眯眯的點了點頭，葉謹走出去幾步突然被叫住了，“小夥子，對了對了，差點耽誤事。”

倆人回過頭來，就見店老板招招手，示意二人不要走，忙忙的轉身回了屋中，功夫不大拿出一個信封出來。

“這是你的熟人交給我的，他想讓我轉交給你，這些年了，我始終惦記這件事，還好今天見到你了，快拿着。”

葉謹一愣，遲疑的接了過來，店老板揮了揮手，“好了，小夥子，沒事兒了，快回家吧。”說完話又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葉謹把信放在兜裏，帶着陳羨鶴上了車，又重新回到大路上，“我先送你去酒店吧。”他和陳羨鶴解釋道。

陳羨鶴冷聲笑道“我才不要去，我不住那。”

葉謹問道“那你住哪裏？星辰的家麽，若是沒有打掃，今天也不好住人吧。”

陳羨鶴問道“你住哪裏？”

葉謹邊開車邊說道“我當然住我自己的家中……”話說完，他突然踩了剎車，“你要和我回去？”

陳羨鶴笑道“不可以麽，我記得你家住得下兩個人吧。

“你又沒有去過，怎麽知道住得下？”

陳羨鶴看着他的口袋道“你是不是想回到家自己慢慢讀這封信？沒有我的打擾，再追憶一下往昔，場景很美是不是？”

葉謹覺得陳羨鶴一直在陰陽怪氣的說話，他重新發動車子，“我家不那麽方便，你還是住酒店吧。”

“當然不行，我住酒店，你也得住進來。你怎麽可以把我一個人扔在酒店。”

葉謹看着他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勢，轉頭往自己家開去，“好，那就回我家。”陳羨鶴這才作罷。

兩個人進了家門之後，葉謹說道“你先去洗澡。”陳羨鶴邊打量着他的家，邊道“你先把信拿出來，我看看他說了什麽話。這麽多年了，難為他找到這個傳遞方式。不簡單啊。話說回來，你也帶他去吃過這個店對吧。”

葉謹看着他沉默片刻從兜中拿出了那封信，坐在了沙發上，陳羨鶴忙坐到旁邊，看着有些年代的信紙展開上面到底要說些什麽。

葉謹你好；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已經過去一些年了，或者永遠不會看到這封信，我失去了你所有的聯系方式，或者說我放棄了你所有的聯系方式，只能以這種古老的方法傳遞給你我的一些話語。

我先要鄭重的向你表示歉意，無論是從開始認識你，隐瞞我的消息，還是後來你找到我之後，我說出的決絕的言語，我都要表示歉意。

第一次認識你，不是在你工作的咖啡館，沒想到吧，我在別的地方見過你，第一次是在你父親的葬禮上，那麽久遠的事情想必你已經不記得了，我看到你和你的祖父站在一起，你泣不成聲，那天的天氣很不好，陰沉沉的，就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站着，你的祖父神情哀傷的站在不遠處。

我當時想，他為什麽不過來安慰安慰你呢，不抱抱你呢，後來我長大了，慢慢也明白了，他失去了他的兒子，同樣的肝腸寸斷，誰又去安慰安慰他呢。

再後來我慢慢的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知道你的雌父帶着你一起生活，知道了他去世後，你和祖父相依為命，你的祖父總是在思念你的父親。後來你們家就搬走了，所有的消息就都斷了，我也不知道你們搬到了哪裏去。

在後來的歲月裏，我還是會想起你，想起那個站在墓碑前，孤零零的身影，孤零零的小孩。

第二次再見到你的時候，說來很巧，是在你用籃球砸那個狂妄的雄蟲的醫院，那天我也在，我去看我的手指，當時你勇敢的控制住了那個雄蟲，我一下子就認出了你，真的是你，你和小時候幾乎沒什麽變化，已經長成一個大人了。

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麽的驚喜，為了這次巧合而感到慶幸，感謝上天安排我也在同一個醫院，還是同一個時間又重新的遇見了你，上天一定是聽到了我心底的祈禱，他回應了我。

在接下來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現在想來，我還是很感激這次相遇，知道了咱們喜歡同樣的歌，知道了你的成長經歷，我珍惜咱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段快樂的時光。

你送我的花我都有好好的珍藏，帶我做的事情，往後的餘生我也會時不時的想起，這些美好的回憶，都是我最心愛最快樂的時刻。

然而這些美好的東西的背後，是我的隐瞞，有幾次我是真的想和盤托出的，對你說出事情的全部，你一定會理解我，諒解我，幫助我的。我知道。因為你有着那麽高貴的品質，和那麽正直善良的心靈。

同你相比，我是多麽的怯懦啊，多麽的懦弱，你還記得你去找我那天麽，從公寓出去的人，都是我家族的人，我和你說過一點我家族的事情，很早的時候，我就訂婚了，是家族之間的聯姻

我知道我說出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在你看來，都是借口，但是我還是要說，這種家族聯姻，不是我的意願，違背我的本心。可我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去抗争。

他們知道了你的存在後，拿你的未來威脅我，若是我不同意，你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了立身之地，說來可笑，哪怕是用我的職業生涯來威脅我，我都不會懼怕。

可是他們拿你威脅我，我不敢啊，我不會拿你做任何草率的決定，我怕傷害到你，寧願我自己受到傷害，我也不想你被傷到分毫。

你罵我也好，唾棄我也罷，後面的事情來的太快，沒等我做出什麽反應，所有的輿論仿佛滔天的洪水砸到了你的身上，這都是我過了許久才知道的，當時的你受到了多大的傷害。可笑的是我最不想你受到傷害，可傷害最深的卻是你。

而我這個始作俑者，反而是縮在了背後，那段日子我被管控起來，直到婚禮結束之後，才陸陸續續的知道了你的消息，對不起，當時讓你承受了那麽的風雨。我要和你說一萬次對不起。

嚴則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之後，我覺得我像個傻子，被別人仨言兩語就安撫下來，同意了婚事，以為你被我保護起來了，一定在快樂而又平靜的生活着，你會認識新的人，你們一定很相愛，會攜手走下去。

可事實呢，你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一想到這都是因為我的過錯，受到了我連累，我就痛苦的不想再活下去，所以我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我內心的煎熬就到頭了，不會在痛苦和內疚中度過餘生。

老天大約覺得我不應該這麽輕松的結束自己，讓我活了下來，我就提出了離婚，這段可笑至極的婚姻沒法再繼續下去，誰愛聯姻誰聯吧，既然生命有了延續，那麽誰都不要掌控我的人生了。

再後來我聽說你沒有死，只是生活在世界上某個不知的角落，我心中欣慰極了，至少你沒有死，你還活着，我的內疚總算少了一點，可我依舊是聯系不上你，世界之大，茫茫人海，到哪裏去找你呢，我也不知道。

我想着，或許在某個街道，某個轉角，或者我的某次演出，都可能會見到你，思來想去就把這封信留給了店家爺爺，若是有緣分，你會看到這封信，若是沒有緣分，我把我的話都寫了下來，也算是對自己，對你，都有個交代了。

葉謹，我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無論我身在何處，我都會祝福你，默默的祝福你，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快樂。希望有人珍惜你，愛你。

安晏

葉謹看完這封信沒有說話，陳羨鶴坐在旁邊從頭看到尾的，末了還是他打破了屋中的寧靜，“那什麽，他說就是他有苦衷，希望你原諒他罷了。”

葉謹轉頭看着他，陳羨鶴眼神躲閃着不去看他，就聽葉謹說道“若是你是他，你和我認識，又有了婚約，會怎麽辦呢？”

陳羨鶴一聽，一聲輕哼，“婚約？我不把他家燒了就不錯了，還敢跟我有婚約？”

他轉頭看着葉謹認真的說道“小謹，若是我是他，婚約作廢，誰愛結婚誰結，若是我爸爸逼着我結婚，那我就讓他去聯姻，反正我不去。而你……”說着他抓住了葉謹的手，“哪怕你沒有畢業，咱們要先把證領了，這樣我才放心。”

葉謹看着他說道“快去洗澡吧，很晚了。”催促着他，陳羨鶴猜測他想靜一靜，也就沒再繼續說下去，拿着東西就去衛生間了。

葉謹把信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緩緩合上，放在了旁邊的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