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別玩我了行嗎？

別玩我了行嗎？

秦大師開始揮舞鈴铛作法，桃木劍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光芒，他聲音逐漸高亢，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眼下這精神狀态以及周邊氛圍哪個更讓人心驚膽顫。

狂風乍起，将法壇上的符紙吹得四處飛揚。燭火忽明忽暗，整個墓園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而詭谲。盡管江遲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但臉上還保持着鎮定。或許是因為最近的經歷比較複雜，他居然感覺不到特別害怕。

秦大師疾速抖動鈴铛，并大聲吟誦起咒語：

“幽冥之靈，應我之召，穿越陰陽，魂兮歸來！”

整個墓地都随之一震，風停了，雲散了，月光如水悄無聲息地傾灑在法壇上。恍惚中，江遲似乎感到了一股無源之風平地而起，模糊的影子緩緩在法壇面前凝聚成形。

老爺子身着舊時的長袍馬褂，白發梳理得整整齊齊，不過依然緊皺眉頭，看起來對此趟旅程非常不滿。

秦大師不管那麽多，他已經圓滿完成了任務。他讓美女助理收拾東西，自己則跟衛哲道別：

“老爺子的亡魂已至，長途跋涉難免辛苦，你們多準備一些他生前喜愛之物，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秦大師微笑道。然後，他又趁老爺子檢視周圍環境時小聲加了一句：

“我看老頭脾氣不太好，盡量別惹他，多順着他，以免多生事端。”

衛哲點點頭，親自送其離開。等他折返回來，江遲還恭敬地站在原地。

“老太爺！”衛哲喊。

“他在你後面呢……等等，你看不見他嗎？”江遲驚訝。

“你居然看得見他嗎？”衛哲也震驚。

“為什麽我能看見？！”

“為什麽我看不見？！”

兩人面面相觑，可惜誰都無法給出對方答案。

江遲拽住他胳膊，把調轉方向，對準了倔老頭。衛哲清清嗓子，并露出僵硬的假笑：

“老太爺，我知道您對此次遠行不滿，但是請放心，燕京雖然不是故土，但也有它獨特的魅力與溫暖！您看，這裏有山有水，外面就是熱鬧的大馬路，附近還有每天都會來跳廣場舞的漂亮大姨……總之您在這裏，絕對不會感到孤單！”

老頭轉臉看向江遲，嘴唇微微開啓。

“讓他滾蛋！”

于是江遲原封不動地傳達了老太爺的意思。

“他讓你滾。”

“行！老太爺再見！”

衛哲擡腿就走，一秒都沒多作停留。于是，空蕩蕩的墓地，就剩下江遲對着一個亡魂。

大晚上的，就這麽幹耗着未免有些煎熬。

聊點什麽吧，畢竟後面相處時間還長呢，熟了或許就不尴尬了……江遲想。

“老太爺，您覺得這裏怎麽樣？”他清清嗓子發問。

“不怎麽樣，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老爺子說。

“這是你們衛家的專屬墓園，地廣人稀，所以住起來比較清淨。”江遲解釋。

“我喜歡熱鬧。”老爺子回。

“那，明天再多帶幾個人過來？”江遲試探。

“人多了看着心煩。”老爺子硬邦邦道。

“老太爺喜歡聽戲嗎？我用手機放給您聽。”

“全是老掉牙的東西，沒半點新意。”

“咱倆下盤棋？”

“我急脾氣，玩不了。”

“要不那麽咱們聊聊您年輕那會兒的經歷吧。”

“忘了。”

……

老頭脾氣別扭難侍候，無論江遲提什麽建議，都能被他一句否決。

最後兩人因為找不到話題，沉默了幾分鐘。

“老太爺，我能問您點私事嗎？我奶奶兩個月前去世的，您……在那邊有沒有見過她？”江遲小心翼翼道。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只是礙于目前身份，不便貿然開口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頭的語氣仿佛溫和了些，不過答案依然冰冷。

“沒有。”他說。

江遲有些難過，不過很快便振作起來。特殊時段，他不能因為個人情緒而影響工作。眼下哄老太爺開心，才是最要緊的。

“老太爺，我給您講個笑話吧……老太爺？”

江遲環顧了一圈，卻沒有發現老爺子的身影。

“老太爺？您去休息啦？那我就不打擾了啊，有什麽需要您随時再叫我！”

江遲回到屋子裏，悄悄松了口氣。

清晨五點鐘，手機鈴聲把他從夢中吵醒，是皮皮打過來的。

“有事嗎？皮皮。”江遲飛快拿起來。

“沒有，就是睡不着了，想和你聊聊天，有件事忘和你說了，幼兒園組織研學活動，說是老師帶隊去花溪什麽山莊三天……今天下午出發。”皮皮說。

“居然要去那麽遠的地方啊！”江遲震驚。

“對t呀，我不想去。”皮皮小聲說。

“別人都參加，我們為什麽不去？錢的話不用擔心，我現在有工作了，完全可以養你。你再睡會兒啊，等天亮後我回去幫你收拾東西。”江遲安慰他。

“爸爸，你在做什麽工作啊？為什麽要夜裏上班？”皮皮好奇。他靠近手表，想要通過小小的屏幕來窺探他這邊的環境。

“我在醫院當保安，夜裏也有病人嘛。” 他擔心皮皮害怕，所以撒了個謊。

挂掉電話後，江遲來到墓園，發現老頭正坐在石碑上發呆。

“老太爺，天快亮了，您這邊有什麽需要可以先告訴我……”他溫和道。

“我要回家住。”老爺子甕聲甕氣道。

“欸？昨晚才來今天就要走嗎？仙渡那邊估計味兒還沒散完呢。”江遲勸。

“我不想呆在這兒，我要回家跟孫子他們住一起。”老爺子語氣堅定道。

“啊這！您別沖動啊，容我回去跟衛哲請示下！”江遲莫名發慌。

他這想法不能說不對，但是……有點驚世駭俗了。

江遲回去時，衛哲剛下樓，頭發亂糟糟的，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

“早……昨晚我家老太爺沒把你怎麽樣吧？”他八卦道。

“沒有，挺好的。”江遲一臉單純。

“那就好。”衛哲像只大狗趴卧在沙發上。

“那個，老太爺說他想回家住。”江遲說。

“大老遠的跑一趟，才來就要走？你再勸他多留幾天呗……不過他要鐵了心走，你也別硬攔着。”衛哲渾不在意道。

“不是，老太爺說想回來，到這裏來和你們一、起、住。”江遲解釋。

“你再說一遍？！”衛哲驀然擡頭。

“老太爺想和家裏人一起住。”江遲說。

“不是吧，他都去世多少年了，回來這裏跟我們……不對啊卧槽，我爸媽都在國外呢，家裏目前就我一個人！他跟我住……這不合适吧？！”衛哲翻身坐了起來，臉上睡意全無。

“我也覺得不太合适，可老太爺比較固執，根本聽不進去，您看怎麽回他合适吧。”江遲搔頭說。

鑒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離譜，所以發展到這一步，他竟覺得有那麽點正常。

衛哲立馬打電話向他爸爸請示，對方居然出人意料地淡定。

“住就住嘛，你房子那麽大，又沒有女朋友，騰出來一間房給他老人家就是了！”老衛說。

“我是您親兒子嗎？不是路邊撿來的吧？”衛哲聽完後簡直懷疑人生。

“那能怎麽辦？公司情況你不是不知道，全仰仗他老人家，這兩個月才有所好轉，別說是你，就是他來跟我睡一張床，我都願意！自家祖祖，怕什麽？他還能害了你不成？”老衛理直氣壯道。

衛哲還想質問，卻被老衛直接挂了電話。

說老實話，江遲有點同情他，好端端的居然攤上這種事。

衛哲皺着俊臉，好半晌又憋出一句髒話。

為防止他亂撒氣，江遲連忙找理由開溜。

“你再好好想想怎麽辦，我先回去看看皮皮。”

夏令營的事，學校那邊打電話說都已經安排好了，費用不用他出，安全問題也不必擔心，這樣的活動不是一兩次組織了，老師們會負責照顧好孩子們的。

這是衛哲安排的，雖然他個性看起來大大咧咧的，細節卻想得很周到。

江遲由衷感激，短暫休息過後主動找到對方。

“考慮好了嗎？”他問。

“好個屁！”衛哲悶聲說。

“我覺得讓老太爺回來也行，反正你也看不見。收拾個房間出來，搞張貢桌，每天由我來燒香上貢，對你生活應該影響不大。”江遲說。

“你确定？”衛哲狐疑道。

……江遲不确定，畢竟這位老太爺的脾氣刁鑽又古怪，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斷。

衛哲進退兩難，思慮再三後決定交給天意，投擲硬幣。

抛了三次，結果全是同意。

“他想來就來吧！”衛哲煩躁道。

當晚，香案貢桌都已經布置好後，江遲利用老爺子生前用過的一把傘把人請回了家。

淩晨一點，江遲敲開了衛哲的卧室門。

“幹嘛？”衛哲懶洋洋道。

“老太爺讓你睡覺，還說不準你再放縱行低俗之事。”江遲猶豫着說。

“我只是在打游戲……”衛哲無語。

“什麽游戲？一群人都不穿衣服！”江遲繼續嘴替輸出。

“哪有不穿衣服？明明關鍵部位都有遮擋，再說游戲角色設定就這樣，我有什麽辦法！”

“老太爺說衛家世代清白，絕不允許你行龌龊之事玷污門楣！不許再無理狡辯！”

……

衛哲被迫聽了半小時的道德與人倫課。

清晨四點半，江遲再度敲門。

“我沒再玩了！”衛哲炸毛。

“老太爺讓你起床。”江遲弱弱道。

“現在還不到五點！”

“衛家子孫，應當勤勉自強，憤發向上，你怎能沉溺安逸，荒廢大好時光！”

衛哲猛然拉開房門，一臉頹廢地看向江遲。

“江遲，我花錢是想讓你幫忙減少麻煩，不是請你來玩兒死我，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