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chapter58

chapter58

寒冷的冬日晝短夜長，傍晚日落，天色很快暗下來，車水馬龍的街道在短短幾秒華燈初上。

然而在這座繁忙的都市，無人在意夜幕的降臨。

高聳入雲的寫字樓依舊燈火通明，路上的行人步履不停，背影總是來去匆匆，主道的汽車則因為晚高峰的到來，在漫天飛雪中走走又停停。

路口紅燈，斑馬線人頭攢動，許應冬一身黑衣，隐在人群中等待綠燈通行，身旁是兩個外地來旅游的女生。

距離通行時間還早，兩人手挽手糾結着晚餐，其中一女生扭頭望向車道，看了一會兒，突然朝同伴發出這樣一句感概：“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嗷，一眼望去都是豪車。”

末了似看到什麽，那女生眼睛一亮，驚喜地低呼一聲：“看那個車，幻影哎！”

說着她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輛車，給身旁的同伴示意。

許應冬也順勢擡了擡眼，視線随意掃過，猛一頓，落向後座那張随着車窗降下而暴露在大衆視野的臉。

對方朝他看過來，眼神相撞，停頓一秒後，随着汽車駛遠而看向了別處。

很快，街頭對面的紅色行人标志閃爍幾下，跳轉成了綠色，熙攘人群魚貫而出，從他身旁擦身而過，許應冬卻恍若未覺，看着汽車遠去的方向 ，愣在原地。

直到通行時間結束，有雪被風揚落在睫毛根部，冰涼的觸感從眼睫傳來，他眨了下眼，幽深眼眸情緒難辨。

就在半個小時前，他接到梁繪的電話，旁敲側擊問他蘇榶是哪的人。

他愣了愣，問她怎麽了，梁繪支支吾吾，只說遇到一個跟蘇榶長得很像的人。

至于為什麽說長得像，那是因為梁繪還是不敢相信蘇榶不認識她這件事。

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只有兩種解釋，要麽就是故意裝作不認識，要麽就是真的不認識。

經過今天那件事，梁繪更傾向于後者。

但又确實長着同樣一張臉，所以她想了想，最後還是跟她哥說只是長得像。

許應冬當時并沒在意，京市那麽大，遇見相像的人不是什麽稀奇事，也就沒放在心上。

可誰想，京市那麽大，就在他挂掉電話，根據梁繪給的定位準備去找她時，他見到了蘇榶。

對視的那幾秒，他才知道梁繪在電話裏說的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是什麽意思。

因為，她看他的那個眼神，一如幾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疑惑、打量、淡漠。

大雪紛飛的街頭，人群聚了又散，雪花無聲無息地灑落在他肩頭的位置，良久，他才緩緩收回追随而去的視線，露出一個自嘲的笑。

不認識。

也好。

抛開海鎮那段記憶，剛才的一幕大概才是他們原本該有的模樣。

他不過是個等在斑馬線的路人，在旁人驚詫的感嘆聲中無意擡頭，瞥過那輛被行人驚嘆的汽車，随後移開視線。而坐在車中的人看向窗外的眼神一如往常的淡漠，目光在與某道投來的視線對上後，興致缺缺，同樣毫不在意地移開。

僅此而已。

雪還在下，通行的路燈不知亮起第幾次時，許應冬拍掉了肩上的積雪，轉身離開。

然下一秒，沒等他邁出第一步，寒風夾雜着雪花迎面撲來，他察覺一道輕微拉扯的力度自衣擺傳來。

許應冬腳步止下。

街角路燈昏暗，他頓了幾秒，緩緩垂眸，看不清的暗處，一只白皙纖細的手拽着他大衣的衣擺。

地面光影晃動，他視線微擡，一點一點看向光影的盡頭。

最後視線落定在那張熟悉的面孔上，許應冬喉結輕滾，第一反應卻是欣慰。

跟在海鎮的時候比起來，那張因為吃不下東西而瘦得脫相的巴掌臉，終于有點肉了。

斑馬線的通行時間再一次結束，停滞不前的車輛相繼啓動，在車輪壓過地面的摩擦聲中，許應冬那句好久不見還未來得及出口，蘇榶先開了口。

許是男人看她時的神色過于複雜，又或許是她胸口異樣的動靜驅使着，讓她頭腦一熱，半路叫停司機，外衣也顧不上穿地尋回來，問出這樣一句：“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話音落下，眼前的男人遲遲不見回應，蘇榶看着他沉默地退下外衣，轉而輕柔地搭在她的肩上。

動作娴熟得好似做過無數次。

大衣穿在她身上長度已經到腳踝的位置，男人溫熱的體溫從外套蔓延至她的肩頭，不知不覺間将她全身上下包裹着。

蘇榶眼神愣了下，突然低溫聞了聞肩頭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煙味，她并不排斥。

還很熟悉，似乎在哪聞過，可惜記不起來了。

她吸完鼻子又皺眉的動作落進許應冬眼裏，以為她嫌棄有味，低笑出聲：“天冷，先将就披着。”

語落，他下意識伸手去拂她頭上的雪花，半晌，似反應過來什麽，忽地垂眸，對上一雙疑惑的眼。

光影灑落，那雙看着他的眸子雪洗過般的清亮。

他聽見她重複道：“我們見過的，對吧。”

這一次，是肯定的語氣。

許應冬沉默看着她，良久，突然勾了勾唇，低聲道：“何止見過……”

還睡過。

當然，後面的話他沒說出口。

怕吓着她。

蘇榶看他的眼神不像假的，就像梁繪說的，真的不認識了，至于原因，他還不清楚。

真要這麽說，保不準直接把他的那個流氓處理了。

蘇榶的猜測得到印證，沒來得及再追問，司機在這時找來，撐傘掩去她頭頂飄落的雪，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什麽。

傘面随着司機的低身的動作微微傾斜，擋下她的視線。

等再擡頭，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蘇榶錯愕一瞬，側身環顧四周，目光來回穿梭，在人群裏找了一圈，終究沒能發現男人離開的背影。

“小姐，”司機适時開口，“時間不早了，先生該擔心了。”

找尋無果，蘇榶收回視線，看了眼肩上的外衣，垂眸道：“走吧。”

殊不知，在她轉身走後，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出現在街頭轉角，目光沉靜，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走遠，直至消失不見。

-

回到蘇家，主樓客廳燈火通明，蔣如玉抱着她那條醜狗坐在沙發上逗着玩，滿臉笑容，似乎心情不錯，甚至在餘光瞥見蘇榶時，朝她招手示意，一口一個糖糖。

沈琪也在旁邊，側目看向她，嘴角一抹微笑。

母女倆今晚都突然太陽打西邊出來似的，出乎意料的殷勤。

蘇榶眉頭輕蹙，無視兩人莫名其妙的舉動，徑直走向另一側看報紙的蘇景承，問他怎麽提前回來了。

年末公司事多，蘇景承最近出差頻繁，她今天還聽管家說要過幾天才回來，沒想提前回來了。

對于工作狂魔的他來說，倒是難得一見。

“緊急的工作都處理了，剩下的我讓你秦叔去交接了，正好趕回來陪你過生日。”

蘇景承笑着，一身休閑的家居服，顯然已經洗漱好，見她還沒回來，特意下來等的。

“生日？”蘇榶捕捉到其中連個字眼，愣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個問題。

恢複用藥，她還是時常忘事，連她自己的生日時哪天都快忘了。

蘇景承點點頭，放下手裏的報紙，問她今年要不要在家過。

他話音剛落下，邊上逗狗的蔣如玉适時插話，“糖糖難得今年在家，就在家過好了。”

說着，她整理了下肩頭的披肩，一臉精致的妝容，不經意間的動作，露出裏面酒紅色的真絲吊帶裙。

一舉一動活像只瘋狂開屏的山雞，也不知是想做給對面的蘇景承看，還是故意做給蘇榶看。

又或者兩者都有，畢竟蘇景承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她特意挑的一身，誰想蘇榶一回來，連正眼也沒分她半分。

蘇榶冷笑地勾了勾唇，突然想起今天遇到的俞沫，覺得挺有趣。

明明同樣的顏色，穿在不同人身上還真是天差地別。

果然山雞再怎麽喬裝打扮，飛上枝頭也還是只山雞。

蔣如玉開屏欲奪人目，可惜蘇景承并未注意，滿心滿眼都是怎麽給他寶貝女兒置辦生日宴，認同道：“是啊，今年就在家過，爸爸給你好好操辦一次，怎麽樣？”

蘇榶在外面念書那幾年，不怎麽愛回家，過生日也一樣，所以每次快到她生日那段時間，蘇景承不管再忙，也會騰出幾天時間，特意飛去她在的城市給她過。

說起來，這是她繼大學之後，第一次臨近生日的時候是在家的。

蘇榶沒什麽興致過生日，可到底沒有拂她爸的面子，随口回着：“都行。”

見她答應，蘇景承笑得開懷，心情大好得讓人又是采購這又是置辦那的。

沈琪在旁邊聽得吃味，癟了癟嘴，想開口，被她媽一個眼神止住。

沒多久似又想到什麽，她視線慢慢下落至蔣如玉尚且平坦的小腹，突然嘴角上揚，扭頭看向蘇榶。

她起身坐過去，親昵地挽上蘇榶的手，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架勢，假惺惺說道：“如果糖糖姐不嫌棄的話，我有幾個認識的頂級造型師，到時候……”

話未說完，被她抱在懷裏的那只手猛的抽離，手背狀似無意地掃過，一個巴掌結實地呼在她的側頰。

“啊——”

沈琪驚呼一聲，捂着半邊臉頰跳開，看着蘇榶，“你幹什麽！我好心給你推薦造型師，你幹嘛打我！”

說着轉頭找蘇景承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蘇榶腦瓜子被她的哭聲吵得嗡嗡響，煩躁攀上眉眼，突然有些後悔。

後悔剛才那一巴掌沒再重一點。

沈琪圍着蘇景承哭哭啼啼，許是這樣的次數多了，效果也大不如前。

原以為能看到蘇榶被罵的場景，卻沒想蘇景承只是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做安慰，然後擡眼看到蘇榶要走，他喊住她:“糖糖，趙媽炖了燕窩，我等會讓人給你送上去，你吃一點再休息。”

蘇榶頭也不回，應了聲好，轉身上樓。

見狀沈琪心裏越發憤憤不平，死死地盯着蘇榶的離開的背影，如果眼睛能做利器，蘇榶應該早被她盯穿了。

可也就是這個舉動，讓她注意到了蘇榶手上竟還提了個袋子。不是商場品牌的包裝，倒像是随便找來臨時裝東西的。

沈琪眯了眯眼，發現那包裝袋裏是一件大衣，胡亂塞在袋子裏，露出的一角，正好是大衣的衣袖。

她仔細打量了一眼，看清上面不太明顯的一個logo，沒由地愣了下。

如果沒看錯，那好像是一個男裝品牌。

似意識到什麽，沈琪眼神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