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比起他剛剛念臺詞時的锵然, 這兩句話，柔得像是耳語。

尤其是那兩個字。

漾漾。

這個小名，徐悅喊過, 虞敏喊過，大概是因為連在一起順口好叫, 就連今天剛見第一面的陸千儀，也喊了差不多一早上。

但她和靳池認識了這麽久，這卻是他第一次喊。

他的嗓音很淡, 咬字卻很清晰，明明是第一次喊, 卻自然地讓人找不出任何破綻。

時間就這樣定格了幾秒鐘。

極平淡的聲音卻像是藏着巨大的誘惑, 終于還是讓她擡起了頭。

對視的那幾秒鐘, 她心怦然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能飛出去。

為了讓舒漾聽得更清楚，他靠得更近了些。

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 一瞬不瞬地盯着舒漾。

确定她眸中那股似是而非的情緒沒有蔓延的趨勢之後, 靳池再次開口。

“懦弱囚禁人的靈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

他語氣依舊平淡, 對比之前那一遍複述，并沒有太大區別。

不同的是, 這一次, 舒漾卻沒有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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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她頓了一下，低着頭，小聲說出了答案。

“《肖申克的救贖》。”

*

秦越陽以為她只是短暫的卡殼, 這一瞬間又想了起來, 沒太在意，小聲又敷衍地歡呼了一下, 算是祝賀他們贏得了比賽。

最後的統計環節，除了中間有一部《燃燈者》舒漾沒有答出來外，其餘的九個答案都對了，不僅如此，用時也比秦越陽和陸千儀少了将近一半的時間。

靳池和舒漾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勝。

陸千儀若有所思地盯着舒漾看了一會，但最終只是感慨了一句：“這就是明大學生的閱讀量嗎……”

感慨完還忍不住踹了一腳秦越陽：“你不也是明大嗎？為什麽跟個小學生一樣？除了動漫是一點兒別的電影也不看？”

秦越陽據理力争：“我不服！我抗議！動漫電影也是很成熟的好不好！”

然而，抗議無效。

除了收獲陸千儀一枚白眼之外，沒有起到任何的革命效果。

舒漾卻躲閃着兩人的目光。

只有她知道，能這樣答出這麽多的答案，絕非巧合。

一局結束後，四個人非常自然地來了場中場休息。

秦越陽和陸千儀一張一張地翻開懲罰卡，舒漾則趁着不被人注意時，到二樓露臺旁吹風。

微風吹過，飄來陣陣桂花香。

舒漾抿了下唇，用兩只胳膊墊着腦袋，趴在欄杆上，望着遠處發呆。

那句臺詞不可抑制地浮現在腦海中。

記憶中，她第一次讀到這句話時，窗外也有一陣這樣的花香。

午睡時間的教學樓裏，肅穆又安靜。

她提筆做了一道數學題，密密麻麻的草稿紙列了一串，将正确答案寫上去的那一瞬間，抽屜裏忽地一震。

舒漾慌張地望了眼窗外，确定沒有老師過來，才低着頭将那個手機拿出來。

一方小小課桌間，藏着青春裏最倉皇的少女心事。

打開來看，是對她上一條短信內容的回複。

——學長，堅持下不去的時候，你有什麽推薦的電影或者書籍嗎？

Re：《肖申克的救贖》

Re：有時間的話可以看書，沒時間的話，電影也拍得不錯。

第二天下午，舒漾堅持着用所有的課餘時間将當天的內容全部複習完，才在睡前擠出了兩個小時，将拜托同學下載的那部電影看完。

那個晚上，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那句讓她終生難忘的話——

“懦弱囚禁人的靈魂，希望可以令你感受自由。”

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緩緩道，“我是不是不應該用這句話來提醒？”

靳池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出來，單手插兜，站在天臺一角的陰影裏。

舒漾愣了一瞬，擡頭看他。

對上那雙沉靜如海的眼眸，舒漾立刻擦了下帶了點濕意的眸子，搖了搖頭，說：“和你的描述沒關系，是我突然忘記了。”

“突然忘記？”

靳池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比起疑問，更像是質問。

大概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回複，她才會攥了一下衣角，小聲反駁：“可能因為……我失憶。”

“……”

行。

你失憶，但是能把前面所有的答案都對答如流。

你失憶，能記得靳老爺子每天午飯前都要喂魚。

你失憶，能在李德明進來之前忽然想到自己腿“受傷”的事情，抓住他的胳膊就不放。

家裏的掃地機器人都沒有你的失憶功能智能是吧？

“你是什麽時候看的？”沉吟半晌後，靳池忽然問。

“高三，只看了電影，沒看書籍。”舒漾悶悶地回了一句。

靳池靜靜看她一眼，那雙仿佛能藏着無窮心事的眼睛，掀起一瞬間的波瀾。

但偏偏就是在他準備開口的瞬間，房間忽然傳來秦越陽的呼喊聲。

“靳哥，舒漾，你們快回來吧！我們兩個選好懲罰方式了。”

“知道了。”他看了房內一眼，先轉身離開。

舒漾愣了一瞬，眨了眨眼，望着他的背影發了會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看到，在她提到“高三”這個詞時，靳池的眉目微微皺了一瞬。

原本清淺的氛圍，有了一瞬間的氤氲，像是陳釀的酒，驟然開蓋，重見天日。

會是她的錯覺嗎？

*

秦越陽和陸千儀在一堆卡牌中挑挑揀揀，選了個靠牆半蹲三分鐘。

本以為是最簡單的動作，沒想到三分鐘度日如年，蹲下來兩個人都喊着腰酸背痛腿抽筋。

接下來的秦越陽和陸千儀兩個人一鼓作氣，勢必要取得勝利，甚至在卡牌當中選擇兩個人的專業內容——美術繪畫。

兩人一個學中國學一個學油畫，稱得上有默契。

但似乎不多。

第二局，再次敗給了舒漾這對以數字為主題的理科生。

三局戰敗後，這個讓陸千儀徹底失去了興趣。看向秦越陽的眼神，從原來的充滿期望，到嫌棄，最後帶着……殺氣。

而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秦越陽：“建議……換個地方玩？”

秦越陽：“都在東園待一天了，再待下去怕是要發黴了，我們要去附近的東山泡泡溫泉，或者打打高爾夫都可以。”

聽到這個建議的舒漾眼睛亮了一下，說不定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溜回學校？

沒想到直接被靳池否定：“她不方便。”

秦越陽：“……”

*

西月樓裏，一個早上，舒月明已經出門三次。

卻一次也沒有碰到想要碰到的人。

前一天晚上得知舒漾宿在惜芷園的消息她就足夠煩躁了，沒想到第二天，靳池像是消失了一樣，別說一起吃早飯了，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不僅如此，還接了蘭孟的一通電話。

對方先是止不住地道歉，然後哭訴自己已經盡力了，她已經用盡了幾乎所有的辦法，但是舒漾卻一點兒不為所動。

而獎學金名單的公示期，在假期前已經徹底結束，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功敗垂成的感覺雖然讓她氣憤，但礙着是在靳家，生生将自己的怒氣壓了下去，不斷柔聲安慰她沒關系。

本來沒關系。

重點是她還在靳家，還有靳池。比起他，舒漾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

舒月明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

“二小姐，有人找您。”

一直沉寂的樓下終于有了人聲。

舒月明眼睛一亮：“是靳池嗎？”

“不是，是老爺子。”

“他問您有沒有空陪他在院子裏散散步。”

聽到這，舒月明原本亮起的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

不過能在靳老爺子面前刷刷好感也是可以的。

她精心收拾了一番，換上一套精致的黑色小裙裝，小跟的瑪麗珍的皮鞋，熱情地迎了上去。

如果只是走一圈倒沒什麽。

但問題是，老爺子一口氣走了八圈！

一點兒也不帶喘的。

一上午下來，差點把腳給走斷了。

終于堅持到了下午，才終于找了個機會，鴿了晚上和靳老爺子的棋局，能去惜芷園看看。

送去外面幹洗熨燙的衣服全部被送了回來，舒月明在整理自己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拿走了舒漾的裙子。

晚飯時間結束後，舒月明将那條裙子裝好，往惜芷園的方向走去。

西月樓到惜芷園的路程不算近，中間要經過園內最大的花園，蘭亭苑。

也不知道靳池會不會待在惜芷園，靳池那樣忙，把舒漾一個人丢在那裏也不是不可能……

就這樣一邊走一邊想，經過假山石橋時只顧着看路，沒注意到迎面走來的人。

差點悶頭撞了上去。

正準備發火，擡頭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一亮，驚喜道：“三哥……”

靳池似乎也是剛剛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我正準備過去，聽說姐姐腿受傷了，不會很嚴重吧？”她咬了下唇，語氣中透着擔心。

“沒什麽大礙。”他淡淡回了一句。

聽到靳池這樣說，舒月明一點兒也沒有想要問清楚具體傷勢和細節的意思，只是小聲說了句：“那就好。”

“三哥，你這是要去哪裏？我陪你過去吧。”她把手邊的袋子藏了藏，暫時決定先不告訴他自己是要過去送裙子。

靳池的目光在舒月明手中的紙袋子上淡淡掃過。

最後落在她那雙黑色蕾絲邊的瑪麗珍皮鞋上。

“沒什麽事。”

“在園子裏走走。”

聽到這，舒月明眉眼中的笑意更盛了些：“這不巧了嗎？我也因為剛吃完飯，想在這邊走走。”

“那不如一起？”

沉吟半晌後，男人淡漠的嗓音響起。

*

送走秦越陽和陸千儀後，舒漾便一直等着靳池。

她記得早上瓊姨說過，洗好的衣服一般下午就會送回，但是晚飯時間都過了，卻沒有一點兒消息。

剛好瓊姨去外面采買東西，只能拜托靳池去前面問一下，畢竟那是徐悅的衣服，她不得不格外上心。

沒想到靳池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鐘，也沒有要回來的意思。

舒漾在惜芷園左等右等，終于忍不住朝外面探了探頭。

這一下就一發不可收拾，趁着這邊沒人，一路慢慢挪了過去。

直到在通過蘭亭苑的游廊裏停住了腳步。

游廊前時一個月洞門。

透過月洞門外的層層樹影，看到斑駁光影下的兩個身影。

舒漾呼吸一滞。

原本輕盈的腳步像是被什麽禁锢了住，讓她半分不能挪動。喉嚨澀得要命，比喝了杯陳年舊茶還要苦澀一百倍。

那兩個身影，是靳池和舒月明。

就在她準備邁步的瞬間。

落落光影裏，女人正擡起光潔白皙的手腕，輕輕覆上男人的腰際，柔若無骨，媚态天成。

叢叢樹影中，可以看到舒月明娴熟地踮起腳，唇角攀附他的耳尖。

腦海裏“轟”地一聲。

就在她覺得自己呼吸快要凝滞時，一雙纖細白淨的手忽然蒙住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