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挑明

第09章 不挑明

漆黑狹窄的鐵皮櫃裏溫度愈發升高，悶熱得令人喘不過氣。

林語陌擡起手貼住傅明煦心口，感受對方跳動不已的心髒。

他清楚，雖然在傅明煦面前的人是他，但傅明煦的心跳是為李溫水。

感知對方心意的手掌莫名發疼。

随即，他的手被握住。

“溫水，”傅明煦的氣息逐漸靠近他，四周極靜，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都毫無遺漏地放大，震動他的鼓膜，“我有一件重要的事，一直想要對你說。”

林語陌睫毛一顫，猛地抽回手，他大概猜得到什麽事。

櫃子外npc似乎走遠，傅明煦将門打開一條縫隙，清冽的冷空氣湧入，暧昧氣氛吹散大半。

林語陌微愣，他知道假扮李溫水的游戲快要結束了，一陣悵然萦繞心頭。

對方毫無征兆地靠近，雙手穿過林語陌臂彎，捉住他卷上去的衣擺緩緩下拽、撫平，直到完全遮住露出的腰。

仿佛是擁抱的姿勢，對方身上氣息裹挾着他。

傅明煦說：“在這裏說太不正式，也不夠尊重你，出去請你吃喜歡的。”

得不到對方回應，傅明煦不急不躁：“不說話我就默認你答應了。”

林語陌轉過身，面向櫃門，手朝門把探去。

下一刻急促的腳步聲闖進來，櫃子被人從外面一把拽開，傅明煦下意識把身邊人護到身後，再一次握住了林語陌的手。

漆黑中一道刺眼的燈光照在二人臉上，傅明煦眯起眼睛，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漂亮面孔。

李溫水驚訝道：“你倆也太能藏了，這麽大的櫃子怎麽擠下的？我找了你們好半天呢！”

他視線向下，目光落在對面二人握在一起的手。

同時間裏，傅明煦微微皺眉，迅速放開林語陌的手，走到外面與林語陌拉開距離。

林語陌目光始終在傅明煦身上，他看到，當傅明煦發現他不是李溫水後，一貫禮貌好脾氣的人，看向他的眼神流露着疏離。

林語陌早就做好了被戳穿的準備，真到這時候，他擺出理直氣壯的态度，直面傅明煦的審視。

像在說，我沒錯，是你認錯了人。

對視僅幾秒，傅明煦移開視線，不再理他。

傅明煦平心靜氣對李溫水說：“這裏安全，我們躲了一會兒也沒什麽事，正要出來你就來了。”

林語陌以為傅明煦能對他有更大一些的情緒波動，沒想到對方輕描淡寫地無視了他。

“也沒什麽事”的含義等同于“我們什麽也沒發生”，是解釋，也是避嫌。

林語陌想說，确實沒什麽事，無非是他被傅明煦拉手，他靠在傅明煦懷裏，他們的呼吸親密地交融過。

後面的游戲中，傅明煦一直跟在李溫水身邊寸步不離，二人一起分析路線，一起解題，配合得天衣無縫，關關通過。

最難關卡獎勵的大抱熊，傅明煦送給了李溫水。

林語陌走在二人後面踢一腳這兒，推一推那兒，被鬼吓到也沒反應。

他借到了先前沒借到的火，偷偷溜進員工通道出去抽煙。

煙抽完時，李溫水抱着一人多高的大熊走出，東張西望。

“語陌！”

李溫水跑到他面前：“你怎麽回事兒啊，哪有玩一半偷溜出來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傅明煦玩沒照顧到你，不高興了？”

“沒有，”林語陌靠在牆邊，夕陽餘晖落在他身上無比溫暖，他眯起眼睛扔掉煙蒂，“其實我不愛玩密室逃脫。”

“你不喜歡玩不早說？我們換個別的玩啊，”李溫水一歪腦袋枕在大熊肩上，拉着林語陌一起體驗，“怎麽樣，軟乎吧，你喜歡嗎？喜歡你拿去。”

“別呀，你自己留着，我家一堆玩偶呢。”他懶懶地揪着毛絨熊的大爪子，餘光瞥見傅明煦提着冷飲朝他們走來。

林語陌數了一下，一、二，兩杯。

看來傅明煦連他的那份都不打算給了。

林語陌站直身體丢開大熊，無比煩躁。

李溫水拿到抹茶草莓奶昔，捧在手裏，粉粉綠綠的顏色襯出他微紅的面頰，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來。

李溫水這張臉誰看了都喜歡，林語陌也是，剛認識時沒少被李溫水的外貌迷得暈頭轉向。

但李溫水的外貌只是他渾身上下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不像自己，常常被罵渾身上下一無是處，能夠讓人看得下去的臉還是花了大價錢整的。

也不對。

他想起一個被誇過優點，臉皮厚。

一杯咖啡遞到他面前，林語陌有點驚訝，眸光掃過傅明煦淺笑的眉眼，仿佛一切不曾發生。

确實是個體面人，林語陌想。

要不說他臉皮厚呢，林語陌不客氣地接過，笑嘻嘻：“謝謝啦，我還以為沒我的份呢。”

傅明煦盡說場面話：“不用客氣，溫水說你喜歡咖啡。”

仿佛在提醒他現在得到的好處照顧，都是借了李溫水的光。

林語陌心想，傅明煦再正人君子也是會惹人不爽嘛。

李溫水晚上店裏有事，傅明煦約李溫水吃飯的計劃泡湯。

他先送李溫水回店裏，而後載着林語陌往回走。

林語陌在第二排，副駕的位子剛才李溫水坐過。

車上靜悄悄，一路無話。

車停在居民樓下，林語陌說了聲謝謝，開門下車，剛走兩步身後有人叫住他——

“林語陌。”

林語陌停下，傅明煦靠在車上，漫不經心地撫平袖口褶皺。

他的目光落向雙手插在口袋裏，路燈下，影子拉得老長的林語陌。

“林語陌，我們都是溫水的朋友，別讓他為難。”

“你也希望溫水過得更好，不是嗎？”

傅明煦沒說重話，表達含蓄，他知道林語陌明白。

林語陌确實明白，傅明煦點出他們之間的關系，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會直接影響到李溫水，只有不牽扯上才是對溫水最好的。

并且，傅明煦意識到自己把他當目标了。

這番委婉的提醒也是斷他念頭。

見識過林語陌種種不堪做法後，傅明煦自然懷疑林語陌別有用心。

他認為林語陌是聰明人，讓對方面子挂不住的話，他也不想掰開來講。

晚風吹在林語陌身上，泛起春末的涼意。

林語陌縮着脖子，轉身往回走：“想多了，你不是我的菜。”

這聲音在風中有些模糊不清，傅明煦卻聽得真切。

他若有所思盯着林語陌單薄的背影，半晌，車門再次關上。

*

回到亂七八糟的家，林語陌無力癱在沙發上。

真是沒勁啊……

可能是空窗期太久，真該考慮交個男朋友分散注意力了。

短劇即将收尾，林語陌連軸轉，忙得不可開交。

全部拍完這天林語陌坐上去殺青宴的車，側頭望向窗外繁華夜景，眼底倦意明顯。

一同去的小網紅們熱絡地聊着天，錄視頻，每當有人和林語陌說話又或是拿手機對準他，林語陌再累也會露出熱情的笑臉給足對方面子。

在為人處世這方面，林語陌秉承着誰都給笑臉的原則，在小網紅圈中算是吃得開。除了孟白夏和孟白夏的小團體，其他人和林語陌面子上都過得去。

林語陌在圈裏唯一被人诟病的是，換男人速度太快。大家也只是在背地裏說說，畢竟在網紅圈這個大染缸裏誰都有點不能明說的破爛事。

林語陌疲憊不堪，聽說殺青宴上有幾個制片人來，他才強撐着赴宴。

一切能夠使他往上爬的機會，哪怕只是微薄希冀，他也要貼上去試一試。

林語陌與衆人走進包廂落座，導演帶着投資商、制片人有說有笑姍姍來遲。

林語陌視線掃過導演身邊的人，當瞧到其中一個男人時，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對方同樣看到了林語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酒宴上，比起是男主的林語陌，顯然出演女主的網紅更受重視。

畢竟林語陌能拿到男主，靠出賣身體，蹭莊昕陽的關系。女主則是某個制片人的千金，無聊體驗生活來了。

為了能有下一次拍劇的機會，林語陌舉起酒杯場面話說到極致，給足了資方面子。

他什麽心思在場人都心知肚明，有人覺得林語陌夠油滑敢争取，有人瞧不上林語陌這副讨好的軟骨頭。

一場酒局下來，林語陌加上兩個制片人的微信，不算白費功夫。

酒宴散場，林語陌喝得微醺，路邊攔車時，一輛銀灰色路特斯停在林語陌面前。

車窗緩緩下落，男人探出頭：“小陌，你住哪兒？我送你。”

短暫遲疑後，林語陌坐進副駕：“槐陽路，幸福烘焙，我見個朋友，麻煩你啦。”

韓紳笑道：“怎麽還和我見外了？”

林語陌心裏翻白眼，為什麽見外你不清楚嗎？

暧昧幾天就約他去紅塵賓館的白嫖男！

酒宴上導演介紹韓紳友商身份，現在又開着一百多萬的路特斯，這種有錢人林語陌見多了，分毛不掏占便宜，雞賊得很。

“小陌，我給你打過幾次電話，你沒接。”韓紳瞄向眼裏沾染醉氣的林語陌。

“不好意思，韓哥，你打了幾次我都忙着拍戲，沒時間看手機。”

這是真話，想着韓紳有事還會再打，沒打就算了，他沒想繼續發展。

韓紳沉默一下，開口：“小陌，我們之間可能有誤會。有天我弟弟來我辦公室，當時有場緊急會議，我忘記帶手機，再回來時已經找不到你的微信了。他一直對我身邊的人有敵意，也承認是他删了你，事後我給你打電話想解釋，但你沒接。”

“那紅塵賓館也不是你發的？”

韓紳眉頭皺起，不解地問：“什麽紅塵賓館？我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林語陌托住下巴，心想，編，接着編。

車在甜品店門口停下。

看出林語陌不信，韓紳翻出合照拿給林語陌看。

“我弟弟，17歲，正是叛逆期。從小我們沒了雙親，是我把他拉扯大，可能是怕我有另一半後不再對他好了，這麽多年我的每段感情都被他故意破壞。你不信我能理解，如果想求證，我可以帶你去見見我弟弟。”

合照裏的男孩與韓紳眉眼如出一轍，至少韓紳有弟弟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林語陌還不能完全打消疑慮：“那你應該多關心關心你弟弟，連紅塵賓館都知道。”

“他叛逆嚴重，不學好，我也拿他沒辦法。”

韓紳解釋到此，換了一個話題：“小陌，酒宴上我看你對拍劇很有興趣，是想進娛樂圈嗎？過幾天有個酒局，有幾個名導經紀人在場，我可以帶你去。”

成年人之間與其蒼白無力的解釋，放出對方的利益訴求才能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林語陌眼睛一亮，笑盈盈地說：“韓哥，你人真好。”

下車時韓紳叫住了他，男人脫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晚上冷，多穿點。”

林語陌看着面前的男人，韓紳四十左右，相貌不難看，五官端正，普通長相。

當他與一衆禿頭、大肚子、油膩的中年男人坐在一起時，反而是最儒雅耐看的一個。

他頭發黝黑茂密，體型偏瘦，看着比同齡人年輕，氣質清爽。

林語陌打算重新觀察韓紳一段時間，再考慮考慮這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朝韓紳俏皮一笑。

身後響起開門聲，從店裏出來的傅明煦、李溫水，與林語陌、韓紳撞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