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清醒又沉淪

第08章 清醒又沉淪

途中，傅明煦向李溫水講起在國外做公益時有趣的事。

李溫水愛聽這些，雙手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崇拜地望着傅明煦，一個勁兒問他後面發生的事。

傅明煦有條不紊地講述，以滿足李溫水的好奇心。

他時而溫柔看向後車鏡裏張揚明媚的李溫水，在李溫水與他對上視線後，緩緩移開眼，繼續游刃有餘談笑風生。

只有林語陌注意到傅明煦穩定情緒下的故作鎮定和悄然紅透的耳垂。

與對待自己時的平靜大為不同。傅明煦對待李溫水就像情窦初開，藏住那份喜歡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試探、珍惜、保護。會因李溫水的一個眼神而緊張，又裝出一副從容不迫的風度。

是啊，真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世上本不存在一直情緒穩定，平和沉靜的人，只是因為還沒有碰到他足以放在心尖至關重要的寶藏。

剎那間，林語陌心情變得有些微妙。

他突然打斷聊得熱絡的二人，在李溫水一臉茫然中，摟住他肩膀，湊到他耳邊故作神秘地詢問：“傅明煦談過戀愛嗎？”

“啊？”李溫水沒反應過來林語陌這是整哪一出兒，冥思苦想半天，低聲回應，“初中時他談過一個，對方先給他寫了情書。”

咦？

傅明煦談朋友怎麽比他還早？

林語陌不信，繼續問：“交往了多久？”

“一天都沒，”李溫水忍俊不禁，“傅明煦晚上放學前答應的，第二天上學就分手了。他和我說，因為不會拒絕別人，不好意思傷對方的心就答應下來了。回到家後想了一晚上，認為自己這樣答應很不負責，就又和人家認真道歉，還買了豪華零食大禮包作為賠禮。”

林語陌差點笑出聲。

這算哪門子的談過？

不好意思拒絕，心軟答應，估計對方手都沒拉過就賠禮道歉分手了。

還真是符合他對傅明煦的刻板印象。

“但是在國外他有沒有談過我就不清楚了，他朋友圈沒看到談戀愛的痕跡，”李溫水偷瞄一眼傅明煦，壓低音量，“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啊？”

他和林語陌在當事人面前八卦當事人，提心吊膽的。

“好奇嘛。”

林語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以他多年情場經驗推測，傅明煦一次戀愛也沒談過。

一次戀愛也沒談過。

林語陌的心不自覺地忽上忽下起來。

後座兩人小聲嘀咕，傅明煦一句也沒聽清，向後望去總能對上林語陌直白打量他的視線。

對視剎那，林語陌眼尾微微挑起，朝他一笑。

這個笑容多少帶了點居心不良的意味。

因為看出林語陌不請自來是為搗亂，此刻林語陌的做法反而不讓他意外。畢竟他對林語陌的秉性從未産生過好的期待。

林語陌換了話題。抓着李溫水叽叽喳喳聊得歡快。讨論着網紅圈八卦，完全不給傅明煦插話空間。

他狹長的眼睛開心地彎起，壞心思作怪，就是不想給傅明煦對李溫水侃侃而談的機會。

不知道傅明煦有沒有發現他拙劣的心思，卻也不怕對方發現。

窗外車水馬龍，綠茵散發生機。

林語陌鉚足勁講八卦，讓李溫水無暇顧及傅明煦。

路過時尚廣場時，人群湧動高樓聳立，LED大屏裏滾動播放米蘭時裝周新秀。

林語陌說話聲漸低，仿佛一棍将他從不切實際的幻想，上頭的情緒中打回現實。

他突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很沒勁，很幼稚，就像孩子時為了吸引別人的注意而做的傻事。

理智重新占據他大腦，告訴他不要對傅明煦産生不必要、麻煩的情感。

在外人眼裏，他是一個不要臉，用青春做賭注，瞄準獵物一股腦紮進去，不在乎沉沒成本的利己形象。

外人不知道的是，他非常在乎沉沒成本與青春。所以每一次的挑人，他只選十拿九穩，肯為自己付出的對象。

傅明煦不是他這種人能拿下的，把心思手段用上，只會浪費時間青春。

林語陌一直望向車外，李溫水只當他累了，再次和傅明煦聊上。他們聊讀書時難解的數學題，聊食堂的黑暗料理，聊門衛大爺收養的流浪狗阿黃。

他們擁有共同美好的回憶，這些林語陌一句也插不上，也沒想插話。

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學校。

他就讀的學校很小，學習好的坐前排，他坐最後排吊車尾。一翻書就頭昏腦脹，終于熬到放學，沒地方去就被幾個狐朋狗友拉着蹲在網吧外抽煙，給網管打打下手，換幾根烤腸幾瓶啤酒。

偶爾回家，鄰居們對他社會氣的變化并不驚訝，仿佛早就認定一個爹媽不管的孩子變成這樣是必然結果。

他不争氣，不負衆望。

回過神時，車已經停下。

新開的密室逃脫很多人排隊，傅明煦帶他們走vvip通道，暢通無阻。

那倆人搶着付款，林語陌抱着手臂紋絲不動，掏錢的事別找他，他倆有錢他倆花。

鬼屋主題的密室逃脫，他們和幾對小情侶等在入場，從裏面不斷傳出的驚悚的尖叫。

傅明煦問李溫水：“以前玩過嗎？”

李溫水挺胸擡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玩過，一點也不吓人，你呢語陌？你怕嗎？”

“有點怕……吧。”

林語陌常玩這些，窮困潦倒時也扮過鬼，雖然不怕，但他每次都會裝出害怕的樣子用來激發男人的保護欲。

男人很吃這套。

大門打開，一行人走進去。大門關閉，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周圍漆黑一片不見五指。

一對兒小情侶用手機照明，李溫水則生猛地摸黑往前走。

傅明煦始終走在李溫水一側，林語陌最後。四周風聲、鬼哭狼嚎聲，将詭異恐怖的氛圍拉滿，甚至有人被吓哭。

林語陌只想找個地方抽根煙，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帶個男人來，現在只他落單，連演害怕的機會都沒有。

傅明煦肯定保護李溫水了，他靠在牆上摸出煙，心想傅明煦追人的辦法太老套。

林語陌沒帶打火機，前方突然傳來混亂的尖叫聲，有人從他身邊跌跌撞撞跑過。林語陌勉強看清朝他奔來的一團白色，他淡定地拉住npc外套，剛想借個火。

也不知道被誰撞了個趔趄，慣性往前撲去，跌進一個寬闊的胸膛。

熟悉的氣息在鼻尖缭繞，對方捉住了他的手，溫聲說：“別怕，跟我走。”

林語陌懵了一下，任憑他拉着。

傅明煦手掌溫度很高，攥着他的力度微緊，牢牢地沒有放開的意思。

林語陌知道，他被當成李溫水了。

傅明煦推開一扇門，林語陌快走兩步，改為雙手挽着傅明煦手臂，同時身體傾斜緊挨到傅明煦身上。

傅明煦笑問：“你不是不怕嗎？”

對方身體顫栗一下，傅明煦只當李溫水嘴上逞強實則害怕，他要給溫水留面子，沒再多問。

突然門外響起腳步聲，“咚咚咚——”，npc瘋狂撞門。

漆黑的密室裏沒有出口，傅明煦帶林語陌鑽進一間櫃子。

櫃裏空間狹小，二人身體緊密貼合，體溫交融，呼吸糾纏。

傅明煦一手撐住櫃子，林語陌整個人被他壓在臂彎裏。

他聽到傅明煦輕聲說：“擠到你了吧？我給你讓一點地方。”

傅明煦身體真就往後側了一下，二人中間留出一道空隙。

要不說傅明煦正人君子，換成別人早就趁機把喜歡的人抱住哄了，只有傅明煦非要在不大的櫃子裏留出空地給他。

林語陌：……怪不得暗戀溫水這麽多年一點進展也沒有。

在鬼破門而入那一刻，林語陌一下鑽進傅明煦懷抱，身體顫抖，臉貼着他胸膛。

“還好嗎？鬼都是工作人員扮演的。”

傅明煦低聲細語，手掌一下一下順着林語陌的背。

林語陌清晰聽到對方胸膛中跳動越來越快的心髒。

不只傅明煦，他自己的心同樣要蹦出來。

寂靜幽閉的空間，二人身體相貼處體溫漸漸升高。

林語陌來時穿了一件短外套，也不知道怎麽磨蹭的，外套上移露出一截細腰。

傅明煦壓門的手恰巧接觸到林語陌露出的腰肉，細嫩光滑的肌膚在他手背磨蹭，超乎尋常的細膩感透過指尖蔓延到傅明煦全身感官。

想到身邊是喜歡多年的人，一向自持的傅明煦氣息漸漸不穩。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林語陌耳根，酥麻感直擊心口。

林語陌咬住下唇，低着頭，他聽到傅明煦深吸口氣說：“溫水，你怎麽不說話？太悶，我們出去吧？”

林語陌不吭聲，覺得自己是一個卑劣的小偷，偷着李溫水該有的關照。

即使在車上他還清醒地警告自己不要對傅明煦抱有幻想，可被傅明煦堅定地握住手那一刻，他又忍不住想，裝一次溫水也沒什麽吧。

他貪戀傅明煦的溫柔。

他不計後果，不怕被傅明煦發現，不怕尴尬。

他臉皮夠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