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種田

大戰之後,百廢待興,邊關素來貧苦,又加兵禍,能快速繁榮的辦法,只有商貿。可和瓦剌大戰還在眼前,不論是政治形勢還是民衆情緒,都不适合再與瓦剌人做生意。幸而朝廷很快下令,整束邊防,重開榷場,只與朵顏三衛、朝鮮等國做生意。總之,不與與瓦剌人有交集。至于這些國家的人買回貨物之後會不會和瓦剌人做生意,大明就不管了。中央財政也缺錢,顧不得那麽多。

柳娘的商行重新開張,不過沒用“王家商行”的舊名號,改了名字叫“方圓商行”,銅錢外圓內方,讓人一看就知道“向錢”的意思。這些事柳娘沒瞞着曹爽,也沒特意說明,她現在給自己定的目标是恢複身體健康,錢財都是身外之物。

這次大戰損失了很多武将、士兵,也有好幾個柳娘曾經護衛隊中人一躍而上,身居高位。

柳娘以為自己是一只蝴蝶,能在大明煽起一場飓風,卻不想歷史的頑固性超乎想像。柳娘留在草原上的商隊傳來消息,瓦剌有意釋放太上皇。帶領瓦剌大軍一路打到京師的也先如今還只是太師,他向可汗脫脫不花谏言釋放太上皇。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中原王朝禮儀為先,放太上皇回來一定能造成大明內政混亂,使瓦剌有可乘之機,再次恢複蒙古汗國的榮耀。可汗還在考慮,沒說同不同意。

柳娘得到消息馬上給留在前線的人指示,讓他們盡力拖延。蒙古人酷愛“血債血償”,黃金家族最愛顏面,當年就是大明把他們趕回草原的,如今太/祖的直系子孫在他們手裏,何不折辱解氣。柳娘寧願被尊為“太上皇”的折磨致死,給大明出兵的理由,也不願這個懦弱無能的皇帝回來,尤其中間還牽涉着一個民族英雄——于謙。

安排好草原這邊,柳娘又讓手下人進京找于謙,把瓦剌人的打算告訴他。柳娘不知自己的後手能起多大作用,只盼着真有蝴蝶效應。

柳娘日夜盼着脫脫不花犯糊塗,沒想到朝中先出了問題。于謙接到消息之後,直接派人去接回太上皇。柳娘拿着回信,當着信使的面哭道:“于公這是為何?難道是不信我嗎?”

信使亦是心腹之人,嘆道:“夫人高義,小人敬佩,可我家大人就是這般……沒法兒勸!”

柳娘揮手請他下去,無力極了。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柳娘擊掌而歌,慷慨悲涼,只要太上皇接回來了,柳娘幾乎可以預見結局。

信使聽到身後蒼涼歌聲,亦紅了眼眶。

柳娘自回永寧衛後,就與曹爽分居,肚子在西院起居。曹立德年紀大些,已經開始讀書,也居住在東院,跟在曹爽身邊;王立言、曹立功和曹華英跟在她身邊。

立言循着歌聲而來,即便年紀還小,也知道這不是高興的意思。仰着小臉問道:“娘,你在哭嗎?”

柳娘展顏一笑,“不,娘是在懷念故人,娘的朋友去世了。”

“去世就是死了對不對?去年就有很多人去世。”立言在邊關見多了生死。

“對,就是死了。”

“娘不哭,我以後不死,不讓娘傷心。”王立言踮起腳尖,乖巧的給柳娘擦眼淚。

“好孩子,娘不哭,娘還有你們呢。”柳娘喃呢。

最終也先派人送太上皇回京,朝廷很快做出反應,接手護送。君權神授的思想根植人心,若是太上皇死在大明國土、死在大明人的重重保護之中,又是一樁政治大事。

柳娘沒有這樣的能耐,只能看着車隊遠行,不久就聽說太上皇奉養于南宮,龍椅上端坐的依舊是景泰帝。

景泰帝在位,朝政以于公馬首是瞻,可于公太過高高在上,不是普通武将能攀得上的。曹爽聽說柳娘和石文昊有關系,特意來找她。

“武清伯不喜文弱之人,石将軍在他面前并說不上話。且我與石将軍乃是平常生意往來,此時空口白牙的去求他,他也不會應啊。”柳娘一味推脫,自她避居西院以後,曹爽內寵頗多,少來西院。柳娘只牢牢掌控着內院權利,那些簽了賣/身/契的妾室也翻不出波浪來。況且曹爽子出獄後再未讓女子有孕,也沒有誰能仗着肚子讓他破例和柳娘大小聲。

“夫人只管為我引見,我定有辦法讓武清伯對我另眼相看。”曹爽自豪道。他剛籠絡了一批女子和駿馬,石亨好女色、愛駿馬,定能投其所好。

柳娘詳問了他的打算,笑道:“而今文靠于公、武靠石伯,天下誰人不知,等着送禮的人從京師排到大同,能摸着門檻都是祖墳冒青煙。這些東西,武清伯有如何看得上?”

曹爽拉下臉來,“夫人的意思是不可行嗎?”曹爽不悅,與他同期的人都死在的大戰中,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曹爽自認是個有福氣的人呢。

“我是不贊同與武清伯拉關系的,不過你非要做的話,何不從石彪入手。”

“是極,是極,還是夫人想得周到!”曹爽笑問,“夫人與石彪将軍可有交情?”

“哪兒這本事。不過石文昊将軍與石彪将軍是堂兄弟,關系一向親近,可代為引見……”

柳娘話還沒說完,曹爽就拉着她的手表白道:“辛苦夫人了!夫人為我操勞,都都銘記于心,一時一刻不敢忘懷。夫人放心,這家業日後是要傳給立德的。”

柳娘瞪了他一眼,驕橫道:“這還用說?”

“是是是,夫人說的是。今晚我留在西院給夫人暖腳。”曹爽暧昧笑道。

“滾吧!我還缺你這個湯婆子,一身酒味熏得我難受!”柳娘笑罵幾句,把曹爽趕出了西院。

自大戰之後,柳娘搬到西院,再未讓曹爽近身。曹爽開始還懷疑,後來仔細查探,柳娘果真是病重,不能行夫妻之禮。開始的時候曹爽為表敬重,時不時過來歇息。可是有次遇到柳娘半夜來了月事,污血流了滿床,柳娘疼得在床上打滾之後,曹爽就再不堅持留宿了。

柳娘為了養病生活習慣都改了,飲食清淡少鹽,屋中不用熏香。知道柳娘不愛聞酒肉味道之後,曹爽多數時候過來都是一身酒氣。

曹爽走後,立言依偎着柳娘,小聲問道:“娘,爹在外面養了外室,據說是他的表妹,您不管嗎?”

多少武将家破人亡,包括先婆婆娘家。這些人也曾上門打秋風,不過柳娘能容忍他們越界一次兩次,不能容忍他們打蛇随上棍!曹爽都不曾在要自己的強,他們倒妄圖做自己的主!柳娘一氣之下用計把人趕了出去,還以為回老家了呢,不想是被曹爽私下養起來了。

“你怎麽知道的?這是爹娘的事兒,你別管。”

“可是娘……”

“行了,就算想管,你有什麽辦法。沒了何氏,還有王氏、李氏,他愛養就讓他養着吧,反正是他舅家人。”柳娘渾不在意。

“只有那個表妹。”立言強調。立言姓王,又不愛習武,一直跟着柳娘住,柳娘為他請先生,走科舉之路。立言一向親近柳娘,怎麽願意柳娘吃虧。

柳娘不問他怎麽知道的,也不糊弄他,笑道:“傻孩子,還不到時候!”

在曹爽的鑽營下,景泰六年,朝廷重設萬全都司。曹爽一躍成為總指揮使,志得意滿。

立德向柳娘求教:“父親總有意加重大哥的籌碼,令我們兄弟起間隙,避都避不開,這可怎麽辦?”

“那你大哥呢?”麗娘問道。

“大哥一向謙恭守禮,從無越界,大嫂待我也和氣,可這麽下去不是辦法啊。昨天就因大哥不願與我争鋒相對,被打了二十軍棍,現在還躺在床上呢。”立德暴躁的在屋裏轉圈,“爹還說要讓立功入軍中,這不是變着法兒的挑撥我們兄弟嗎?爹是怎麽回事兒?還有嫌一家子太過和睦的?”

“小二、小三你不用擔心,小二要進京考舉人,我讓他帶着小三見世面去了,一兩年且回不來。”柳娘不理會暴躁的兒子,從容平淡的看她的棋譜。

“娘,您別不理我啊,您幫我想想辦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曹立德搶過她手中的書,苦惱道:“爹就我們幾個兒子,他這麽管教我們有什麽意思。”

柳娘笑道:“別忘了石彪将軍先例在前。”

“爹想培養何友偉?”曹立德激動得跳起來。何友偉是曹爽母家族人,拐着彎兒的親戚,真論起來,曹立德還要叫一聲表兄。可這何友偉一把年紀恬不知恥的認了何氏做幹娘,就是那個被曹爽私下養着的外室何氏。開始還瞞着,随着時間推移一家子都知道,只是誰都不說破罷了。“娘,您可不能坐以待斃啊!何氏那個女人邪性得很!”

曹立德氣道,在他看來,她娘漂亮又有本事,更別說為曹家立下多少功勞,怎麽一個容貌不出衆、身家一點兒沒的女人把曹爽迷住了呢!這麽多年屁都沒生下一個,卻哄得曹爽一直養着她。

“成了,與何氏沒有關系。”柳娘笑道:“事情我都知道,我會處理的,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麽時候才是時候啊!”曹立德嘟囔道。

“你若早些上戰場立功,這時機就早些到。滾去用功吧!”

曹爽将死之人,何必與他計較,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死也要恰到好處。

柳娘無心關注,她現在擔心的是于謙,早早派了武果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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