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難從良

明月換了布衣,坐着簡樸的馬車到了柳楠和柳松的家中,是的,柳楠、柳松二人已經被明月接回來了。兩人雖已娶妻生子,但京中物價貴,只能住在一起。

明月沒有故意養廢他們的壞心,因此院子只是普通三進院落,産業只有兩座山頭,銀子也只是朝廷賜還的那些補償金,但足夠柳楠、柳松重新讀書科舉。

明月到了門口,小靜上前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來,一個穿着藍布衣的小幺兒開了門,怯生生的問道:“姑娘找誰?”

“請問這是柳楠老爺家嗎?”小靜問道,她也知道柳家原先是沒有這個小男孩兒的。

“正是我家老爺,請姑娘通姓,好讓小的禀告。”小幺兒有模有樣的問道。

“通什麽姓名,你們姑奶奶都不認識了,還不快去通報,姑奶奶回來了!”小靜厲聲斥道。

小幺兒估計也沒經驗,讓人一吼就慌了,門都來不及關,一溜煙跑去報信兒了。

明月搖頭失笑,只看這多出來的仆人,明月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成真的。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來都來了,不進去看一眼,怎麽能死心?

明月推門而入,剛走到正廳,柳楠、柳松一家就迎了出來。

柳楠、柳松這是第二次見面。

“哥哥、嫂嫂安好,給您請安了。”明月福身行禮,兩家人趕緊攔住。

“妹妹,你……你這是怎麽了?被趕出來了嗎?”柳楠手足無措的看着明月,明月與上次見面時判若兩人。上次見面明月還是石亨愛妾,绫羅綢緞加身,滿頭珠翠,此時卻一身布衣,除了耳朵上的銀耳環和頭上的絨花再無其他裝束,比寡婦還素淨。

“并不是。”明月輕聲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柳楠松了口氣,把明月迎進客廳裏分賓主坐了。柳家大嫂、二嫂本來領着孩子們一起出來的,現在看他們有話要說的模樣,趕緊把孩子帶下去了。明月還聽見年紀小的侄兒悄聲問道:“不是說有見面禮嗎?”

大約是孩子太小還不懂得收斂聲音,明月看着恍若未聞的兄嫂,也只能當沒聽見了。

“那妹妹怎麽這副打扮過來,可是出什麽事了嗎?”

“無甚大事。只是忠國公聽不進忠言逆耳,我也不願委屈心意,便脫離的忠國公府。”

“什……什麽……”明月說的輕描淡寫,柳楠卻吓得說不出話來,柳松也哆嗦着放下手中茶盞,問道:“你說什麽?你怎麽就出來了呢?忠國公可有說什麽?怎麽就允了呢?!”

“忠國公儀仗功勳,驕狂自傲,我憂心勸谏,公爺卻聽不進去。我蒙公爺搭救脫離苦海,怎麽能看着他執迷不悟呢?留在府中于我便是折磨,既然不能勸谏,我只能眼不見為淨,每日佛前三炷香,盼法力無邊的菩薩保佑他吧。”

柳家兩兄弟心裏一陣刷頻,還有這種操作,簡直槽多無口啊!不說你一個做妾的幹起了禦史大夫的工作,就說你不好好享受榮華富貴跑出來做什麽!

“妹妹啊,這可如何是好?你這般任性,國公爺可會生氣的啊……”

“大哥放心,我與國公爺告辭過後才出來的,準備往西郊菩提庵而去,只想着多日未見兄嫂,今日故來團圓。小妹想在家中住一段時間後,再去菩提庵。”

“怎麽就到了去庵裏的地步!”柳松痛心疾首道:“難得國公爺不嫌棄你,你既跟了他,自然要從一而終,這般負氣出走,實在不妥。我知道妹妹心氣高,拉不下臉,不若二哥跑一趟,和國公爺告罪,也好接你回去?”

“不必了,我心意已決,且和國公爺說好了。父親生前總教導我們忠貞直言,當初遭了大禍,我也不孝懷疑過父親的話。而今陛下為父親平反,我才知道公理會遲到,但總會來的。我如此行事,方不違心意。”

“啊……妹妹為柳家平反,我們都是感激的。”柳松尴尬笑道。

“我這段日子就住在家裏,大哥、二哥,好不好?”明月做出一副話題已經結束的模樣,笑問兩位兄長。

“哦,哦,是啊,好啊,這就是你的家,你既然想來,住多久都行。”柳楠、柳松面面相觑,這個消息實在超出他們的理解範圍,兩人只能先安排明月住下。

這宅子本事三進的格局,明月買宅子的時候怕他們負擔不起進程的生活開銷,特意選了結構松散,容易分割,相對面積較大的宅子,若是一時銀錢不湊手,還能把東西跨院、後院出租。

而今大約經濟富裕,宅子全由兩家人住着,還添了些仆役。明月被安排在後院廂房中,離主院有些距離。

“姐姐,怎麽讓咱們住後罩房啊,這是給下人住的,您什麽時候受過這氣啊!”小靜放下包袱氣得嘴上能挂油瓶。

“好了,別抱怨了。我讓你問的事情問清楚了嗎?”

“問清楚了,家裏的仆役是大老爺做主添的,下人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銀錢。有三家是買來的,還有五人簽了短契,聽說大老爺要光複柳家呢。”

“可有聽說他們讀書、置業的事情。”

“恩,聽說了,大老爺、二老爺都愛讀書呢,還教家中少爺們讀書,至于置辦産業的事情就沒聽說了。”

明月點頭,要光複柳家可不是靠恢複舊日排場就夠了的,關鍵是能立起來。大明是最優待讀書人的,哪怕沒有功名,終身只是個生員,也能自稱學生,待遇比平民百姓高出幾個等級。看來柳家兄弟還有上進之心,明月略感安慰。

獨木不成林,血脈是天然的聯系,若是兩兄弟能立起來,對她而言,也是莫大的助力。

明月在思考柳家兄弟,柳家兄弟也在談論明月。

“當家的,我都打聽清楚了,我親自找那小丫頭套的話。她是被趕出來的,身邊就只有一個小包袱。心高氣傲的,人家國公爺要奉送産業她都不要,帶了些舊衣服就出來了。”

“那她日後可怎麽生活?”柳楠皺眉。

“聽說菩提庵管吃住呢!到底是為國公爺祈福,公府家大業大的,也不缺這一口飯吃。”柳大嫂快速跳過這個話題,她要說的重點不在這裏,“我說當家的,她要在這裏住多久啊?日後是個什麽打算?”

“還能有什麽打算,住吧!”

柳打掃不滿得推了推他,“你裝什麽糊塗。她是什麽名聲,你心沒數兒嗎?若是她還是國公爺的愛妾,離得遠,我也不說什麽。可她若是和咱們住在一起,又沒帶什麽積蓄出來,日後還不得咱們養着她啊!”

“養着也是應該的,若沒有妹妹為柳家平反,我等此時還在西北充軍呢!”柳楠有些生氣,但對着陪伴自己甘苦與共的妻子也發不出來,只道:“妹妹對柳家有大功,你不要說這樣是話,本該報答她的。”

柳大嫂清楚柳楠的性子,聞言拿着帕子輕輕擦眼淚,哽咽道:“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我這也是着急啊!難道我不心疼妹妹,她受了那樣的罪,又是咱們柳家大恩人,我就是供着她也願意!可我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家裏只有兩個荒山頭和這座宅子,朝廷賜下的金銀你做主和二弟平分了,更是越用越少。一家子坐吃山空,又沒有來錢的源頭,這日子越發捉襟見肘,咱們還有三個孩子呢,日後可怎麽辦啊?”

“你和二弟還要讀書,科舉是最廢銀錢的,這筆錢又從哪裏來呢?”柳大嫂的理由一個比一個充分,“你別忘了,咱們還有花兒呢,她都七歲了,過幾年就得說親,有一個當……的姑姑,難道……難道要讓人戳她的脊梁骨,說她和窯姐兒一起長大的嗎?”

柳楠聞言沉默了,這樣的話他已經聽到過了,知道他們一家底細的人,總會指指點點,說他們靠着窯姐兒過活。往日有忠國公府的招牌做保護,日後只會更艱難啊!可妹妹為柳家立了大功,又救了他們兩兄弟,柳楠實在做不出什麽惡行來。

“唉,我知道了,讓我想想。”柳楠長嘆。

“我也不是狠心人,只是她不想去菩提庵嗎?讓她去便是了,本來就是她的心願。日後等我們有餘力了,自然要去看她、謝她的。”柳大嫂補充道。

“嗯,想想,讓我想想。”柳楠還是沒有松口。

柳大嫂見他的表情卻不再游說了,柳大嫂知道柳楠的脾氣最是優柔寡斷抹不開面子,可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答應是遲早的事情。

柳松夫妻對明月也是差不多的看法,只是柳松多留了個心眼,道:“她也是在教坊司過活多年的人了,不會不明白無錢寸步難行的道理,總會給自己留條後路吧!再看看,再看看。”

柳家兄弟需要再想再看,明月也需要再觀察。

第二天,明月一早起來,在宅子裏閑逛,等到吃早飯都不見柳楠兄弟進書房看書。飯後一問,原來他們只在下午看書,上午要出去“讨生活”呢。問他們找到什麽門路,有推脫還在熟悉中。

明月跟進書房,旁敲側擊問了問他們的進度,卻發現兩人連當初的水平都不能保持了。當年柳楠兄弟也算基礎紮實了,而今卻都忘了。以他們現在的水平,秀才試第一場都過不了。

柳楠兄弟大約也明白,不自在的請明月出去了,“書房到底是男人家的地界,妹妹去後院幫你嫂子繡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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