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互毆

第01章 互毆

六月的太陽毒辣得狠，裴辦不耐煩地拽着領口扇風，點點汗水從高挺的鼻梁上滲出，鋒銳的眉眼中滿是不耐煩的情緒。

他左手捏着丢了螺絲釘的黑框眼鏡，眯着眼睛看向緩緩打開的伸縮門，艱難地在人群中分辨自家妹妹的位置。

周圍的家長來來往往，學生背着跟十幾塊磚沒什麽區別的書包陸續走出，裴辦忍不住回憶起那常人所不能承受的離譜重量，再一次譴責這玩意絕對影響了青少年的身高發育。

等人群散去大半，裴辦依然沒找到人，他有些費勁地把鏡片裝回鏡框，站起身往校門口走了段距離。

“被老師留下來了？”裴辦抹了把脖子上的汗，低頭準備打電話問問什麽情況。

忽然，他餘光瞥到教學樓另一側隐在郁蔥樹木和茂盛藤蔓裏的木質長廊，看見了一個步伐輕盈、個子高挑的女生正和旁邊的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來。

“藍——”裴辦剛想出聲叫她，卻在擡頭的一瞬間卡在了嗓子眼。

走在藍沁身邊的是個男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應和裴辦的心情，本來堪堪卡住的鏡片從松開的鏡框落下，手忙腳亂地接住後，裴辦再一擡頭，那男生的手都牽上藍沁了！！！

“草——！！”

怒火騰地沖上胸口，裴辦想都沒想，一個箭步闖進校門，抄起握成拳頭的右手就往那男生臉上招呼！

“誰TM允許你——”憤怒的質問還沒罵完，裴辦感覺脖子一緊，有人拽着自己衣領往後拖，随即臉上莫名其妙挨了一拳。

火辣辣的疼痛連着錯愕讓裴辦懵在原地，一個全然陌生的男生手背青筋暴起死命扯着自己衣服，吼道：“你TM誰——？！”

“什麽我TM誰？你TM又是誰——？！”裴辦同樣吼道。

“我是他哥！”那男生用手指着裴辦的眼睛語氣極其嚣張，“你TM現在最好給我弟跪下道歉，否則我——”

“否則你媽的否則——”裴辦一巴掌狠甩在他手上，摁着他揪在自己領口的手腕，一拳砸了過去。

郜白閃躲不及，甜腥味在舌尖漫開，“草”了一聲後，他幹脆利落地和面前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混賬扭打在一起。

看得一旁的藍沁和白長杉慌張地架着各自老哥往後拖。

“不是，哥，哥！你們停手！停手！先別打！”

“哥！冷靜！冷靜！！你們兩個打什麽啊！”

“你們在這幹什麽呢——？！”

最後還是門口的保安一聲長嘯終止了這場對毆。

“草，疼死我了。”

裴辦碰了下被打破口子的嘴角，臉色不善地瞪着面前的藍沁，“說，走你旁邊那男的是誰！”

藍沁頭疼地說：“他就是我同學，你幹什麽啊！”

“你倆手都拉一塊了你說我幹什麽！”

“我跟他牽手？”藍沁錯愕道，“你在胡說些什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他牽手了！”

“我兩只眼睛都看見了！”裴辦面色鐵青，“還不承認？你要敢護着那小子——”

藍沁沉默地看着裴辦兩片鏡片都不翼而飛的鏡框，伸手指了指，“就憑你那六百度的近視還能看出我牽沒牽手？”

裴辦：“什麽六百度，放尊重點，這叫4.0的視力。”

藍沁：“......有什麽區別嗎？”

裴辦：“區別在于我看見你牽手了。”

藍沁：“......”

“就算沒牽，你之前也跟他聊了一路，”裴辦眯起眼，“你是不是喜歡那小子？”

藍沁翻了個白眼：“我喜歡他幹嘛？這年頭說個話就等于喜歡了？”

“那你為什麽這麽晚才出來？”裴辦不死心地繼續盤問，“去和他壓操場了？”

藍沁感覺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直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咬牙道：“留下來是因為老師讓我和他把卷子訂正完才能離開，聽懂了？！”

裴辦不信任地問：“為什麽就你們兩個訂正這麽久？別人就不留下來？”

藍沁幾乎是惱火地說：“因為我語文不好！老吳非要給我講作文我能有什麽辦法？！”

一陣難言的寂靜忽然降臨，裴辦虛握起拳頭，抵在沒被打到的下巴上，沉思片刻道：“嗯......如果是老吳的話，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藍沁：“......你能理解就好。”

“那小子呢？也是語文不好？”裴辦追着問。

“他是數學不好，”藍沁眼中帶了憐憫，“他數學就二十八分，把嚴姐氣得吃了兩盒喉糖。”

裴辦了然一點頭：“所以你們感情的萌發始于扶貧？”

“我去你個頭的感情的萌發！”藍沁一腳踹在裴辦腿上，“我都說了我和他什麽事都沒有！你自己思想肮髒還不分青紅皂白揍人，等下你自己過去給他哥道歉！”

“他哥？”裴辦重複了一遍，“親哥？”

“廢話！不然你以為呢！”

裴辦嘀咕了一句：“我以為是什麽校外認的大哥，看起來就不像什麽好人......”

藍沁揉了揉額角，“我看你更不像好人。”

裴辦提起藍沁的書包，跟着她往對面那兩人的方向走，還是忍不住絮叨：“藍沁，你好好念書，平時別想那些有的沒的，要是有人敢跟你告白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藍沁無語回頭：“你怎麽好意思說我的？你就沒談過戀愛？”

“沒啊，”裴辦理直氣壯，“你哥我是有遠大志向和理想抱負的有為青年，怎麽可能在這種無聊的瑣事上浪費時間。”

藍沁：“......”

“說不出話了？”

“......我只是在為我未來的嫂子默哀。”

兩人走到對面樹下，裴辦有些煩躁地對那兩人說：“找個地方坐下再聊？”

那個剛和他互毆過的男生點了下頭，四個人穿過吵吵鬧鬧的蟬鳴，刺目的陽光透過樹蔭漸漸淡下，赤橙的彩霞染上雲朵，一層層延展到看不見邊際的遠方。

最熱烈的夏日還是到來了。

八月，樓月一中，除了正在軍訓的高一新生和已經補了一個月課的高三生，剩下的學生也終于開始返校。

“404、404......找到了。”裴辦拖着行李爬到宿舍四樓，一言難盡地看着新寝室的門牌號。

誰家好人會住404啊！

推開虛掩着的木門，裴辦猝不及防和前方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某人對上了目光。

裴辦：“......”

郜白：“......”

裴辦沉默，裴辦退後，合上了門又看了眼門牌號。

這不科學啊！這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就在裴辦不死心地第三次重開時，一只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扣在了門板邊緣，分外冷談的聲音響起在門後：“別掙紮了，打開方式沒有問題，就是這兒。”

裴辦問：“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你走錯了寝室？”

郜白的嘴角抽了抽：“很遺憾，沒有。”

裴辦“啧”了一聲，拖着自己的行李進了404，“你哪個班的？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自己看。”郜白指了下桌子上的床位表。

裴辦拿起那張表格，很快找到了郜白正在收拾的床位，“......什麽白？這字念什麽？”

“gào，郜白。”

“你這名字有點意思啊，”裴辦挑挑眉，目光移到名字後面，“1班？你是1班的？為什麽會和我們13班混寝？”

“因為今年寝室是抽簽分配。”一個娃娃臉男生氣喘籲籲地拖着行李上來，軍綠色的大包砸在地上，相當振聾發聩，揚起的灰塵都肉眼可見。

“好久不見！白哥！”娃娃臉興奮地撲到郜白身上，“我也分到1班了！”

“方征？”郜白意外道，“你選了文科？”

“嚴格來說是歷史政治和技術，”方征松開郜白，攤了攤手，“結果就分到1班了。”

“你這選課很有個性啊。”裴辦說。

“7選3嘛，咱們省的特産，”方征轉向裴辦，雙眼放光地搓搓手，“哇，我還是第一次認識五樓大佬！大佬，給小弟沾沾考運！”

方征的手剛碰上自己，裴辦就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躲了一步，“我這考運你可別沾，不吉利。”

“大佬你太謙虛了，”方征擺擺手，“我記得上學期你們實驗班的數學拉了我們普通班快四十分，我和白哥數學都不好，以後還得仰仗裴哥！”

“裴？”郜白忽然問，“你叫裴辦？”

裴辦：“不然呢？”

郜白的視線掃到床位表上，順嘴道：“我還以為你會姓藍。”

“呵，我還以為你會姓白呢。”裴辦說。

方征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兩人：“你們在說什麽東西？”

裴辦說：“你管他叫白哥，他卻不姓白，這難道不奇怪嗎？”

方征摸摸腦袋：“可是叫郜哥更奇怪啊，聽起來不就成dog狗了嗎？”

裴辦：“噗。”

郜白：“......方、征。”

方征又想到了什麽，忽一拍手：“這麽一想，叫辦哥也很奇怪啊，那不就成半個0.5了嗎？”

郜白：“咳。”

裴辦：“......太冷了點吧。”

“說起來咱們寝室還不錯，”方征說，“按理說是六人寝，現在應該就只有我們四個人住。”

郜白、裴辦：？

四個人？哪來的第四個人？

方征伸手一指，兩人的目光一齊移向上方牆角已經鋪好的床鋪，看見一個剛從被子裏鑽出來的男生睡眼惺忪地揉着頸椎。

“袁勸？”裴辦認出了對方。

袁勸從上鋪爬下來，沖裴辦點點頭，“裴哥。”

方征湊到床位表旁邊：“哇哦，這下雙文雙理湊齊了。”

打掃完寝室，方征跟着郜白往教學樓走，“白哥，你今天怎麽這麽拘謹？”

繃了一路冷臉的郜白長出一口氣，毫無形象地半個身子癱在方征肩膀上，一手抓着頭發生無可戀地說：“那個叫裴辦的，草，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見他。”

“卧槽，出什麽事了？”方征吓了一跳，他可從來沒見過郜白這幅表情。

他白哥是什麽人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死皮賴臉滾刀肉、厚顏無恥燙開水，之前在寝室三句話不超過三個字也就算了，現在一副下一秒就能扣出五室三廳的模樣，簡直讓方征懷疑唯物主義的真理。

在他白哥的字典裏，就不可能存在“高冷”和“尴尬”兩個詞。

“此時說來話長，我長話短說。”郜白一臉沉重。

方征鄭重點頭。

“我把我弟未來的大舅哥給揍了。”

方征漂亮地完成了一個平地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