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練習

第22章 練習

郜白拿了條紅絲帶, 蹲下身綁在自己和裴辦的腳腕上。

“你這帶子是哪兒找來的？”裴辦看着帶子的款式格外眼熟。

“我弟昨天過生日，”郜白說，“蛋糕的包裝帶。”

“......”你也真夠行的。

郜白連着纏了好幾圈, 用力地拉緊，裴辦提醒道：“別打死結啊。”

“放心吧，”郜白手指靈巧地穿過，打了個普通的蝴蝶結, “就算真成死結了, 用剪刀剪掉就行了。”

我可不想和你一路蹦回教室找剪刀, 裴辦在心裏吐槽。

腳踝和對方綁在一起, 兩人穿的都是半截褲，裸露的皮膚靠着彼此，連肌肉繃緊的瞬間都一清二楚。

郜白拽着裴辦的胳膊站起身，扶了下眼鏡, 把飄到眼前的劉海撥走，“風好大啊, 這周好像有臺風，運動會不會下雨吧？”

“別烏鴉嘴, ”裴辦勾住他肩膀，試着擡了下綁在一處的左腳, “喊一擡裏面這條腿, 喊二擡外面這條腿，跑到那條白線，沒問題吧？”

“摟肩嗎？”郜白右手摸去裴辦腰間，“會不會摟腰好一點？”

裴辦逮住他右手強硬地放在自己肩膀上, “可以兩個都試試，咱倆動作不一樣容易重心不穩。”

郜白的手指在自己肩膀上捏了捏, 或許是因為太近了，呼吸的幅度都順着貼緊的身體傳過來。

他好像可以很清晰地感知到郜白。

這個距離甚至都不太适合轉過頭說話，因為氣息會吹到對方臉上，奇怪的空間感和私密感就那麽籠罩下來。

郜白弓起身，嘴裏念着倒計時，裴辦都不需要看，對方喉結的震顫就已經勾勒在腦海。

這讓他不由自主抓緊郜白的衣服，揪出一團褶皺，捏在掌心。

因為當“三、二、一”結束的時候，迎面而來的風會吹起一切，在搖晃的動作中，他們很難勾住肩膀，只能抓緊衣服，幾乎要把領口扯出肩膀。

來回好幾次後，郜白把有些變形的領口扯回來，“衣服都要被你撕了，肩膀勾不住，要不還是摟腰吧。”

“也行。”裴辦把手心移到他的腰間，試着收緊。

還挺細的，有點軟，骨頭不是很硌人，指尖像是陷進一層淺軟的坑，壓出幾個淡淡的痕跡。

校服布料什麽也擋不住，腰間的線條清晰地暴露在掌心，連帶着接觸的皮膚也熱了起來。

但裴辦不敢動，就那麽僵硬地握着，生怕些許移動造成摩挲的錯覺。

那也太流氓了。

郜白就無所忌憚了，手心上下摸着，甚至抓了一把裴辦的腰間，激得裴辦打在他的手背上，“別亂摸！”

“怕癢啊？”郜白調笑一聲，手指惡劣地撓了撓，裴辦松開郜白就要往後退，忘了他們綁在一起的腳腕，郜白一個重心不穩，摔了過來。

裴辦下意識扶住郜白，等兩個人穩住身形，才發現郜白靠在了自己身上。

也不算靠，只是因為郜白斜着倒過來，所以勉強能看見他頭頂的發旋。

他是抱着自己的。

裴辦撐在郜白肩膀上的手一下子不動了。

郜白的呼吸落在脖頸處，撲灑在鎖骨上方，泛紅了一片。

從耳骨到臉廓都開始泛紅。

郜白的下巴壓在他肩膀上，手臂環住腰，眼鏡磕歪了，眼前模模糊糊的，鼻尖很輕地嗅了一下。

裴辦的喉結滾了一下，“起來。”

郜白擡起臉，眼鏡重新落回到鼻梁上，目光先看見的是耳垂，薄裏透紅。

太惹人了。

惹得郜白的舌尖碾過犬齒的牙尖，用那一點微微的刺痛逼着自己移開視線。

可愛。

郜白悶悶地把這個詞驅逐出去，換了任何一個時候，他都敢再往前一步。

但這個距離不行。

因為太近了，所以玩笑會變成撩撥，撩撥會變成誘惑，誘惑會變成唆使。

他還沒有這個意思。

“我喜歡男的。”裴辦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郜白心裏咯噔一聲，莫名緊張地看向裴辦，看見這人幽幽地盯着自己的手，“所以別摸了。”

“......”郜白擡起雙手，視線往下瞟了一眼，用手握拳抵在嘴角，“咳”了一聲，努力忍住笑。

裴辦瞪了他一眼，把兩人綁在一起的腿移過來些，蹲下，敗火。

郜白挪了挪步子，也蹲到他邊上，沒話找話道：“你還挺純情，我都沒事。”

你一個直男能有什麽事，裴辦翻了個白眼，有些煩地說：“我就不該答應你。”

郜白連忙說：“我都報上去了，你可不能反悔。”

“沒反悔。”就是有點後悔。

後悔跟你出櫃，不然不會這麽尴尬。

裴辦挑挑揀揀了會兒措辭，心死承認自己确實語文不好，連一點婉轉的修飾語都想不出來，于是撿了一句最直接的話：“我對你真沒想法。”

“咳咳咳......”郜白咳得猛烈，比起驚駭裴辦突然冒出這樣一句，心底那點突然降至的空落更讓他泛起異樣的情緒。

一旁的裴辦渾然不知，還在繼續解釋：“這就是正常反應，不因為是你所以才......”

“什麽叫不因為是我？”郜白忽然打斷他。

他轉過頭，看着裴辦，兩個人一下子靠得非常近。

至少鏡框靠在了一起。

這個瞬間，裴辦冒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象。

如果眼鏡被摘下，誰也看不清對方，他是不是敢沖動一回。

他沒敢細想這個沖動是指什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誰都可以？”郜白的語氣不太對勁，甚至想冷笑一聲“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對我沒想法啊”。

裴辦沒想到他會聽見這麽一句，心裏茫然的同時，覺出些違和。

郜白從來不是個不考慮別人的人。

他是很喜歡搞事，有些大條，但很多時候其實很圓滑。

他不可能這麽尖銳地說話。

如果他這麽說了，那一定是因為......

哄人的話比答案先出現，裴辦脫口而出：“不是！是因為你。”

那一定是因為郜白生氣了。

郜白會生氣的地方相當少，裴辦的思維轉得飛快，剝絲抽繭地捋清楚了。

“因為你和我關系最好，”

所以不是誰都可以，

“但我不介意你跟我關系好，”

不介意你勾肩搭背、拉拉扯扯，天天和我待在一起。

“所以會這樣也很正常，”

所以我剛才沒有怪你，

“這不是你的錯，”

是我的錯。

“我真沒反悔。”

不後悔跟你出櫃。

說到底，郜白會生氣只是因為自己在找借口。

借口什麽對他沒想法，借口此時的對象換了誰都一樣。

郜白明明和別人不一樣。

這是他第一個、唯一一個，這麽靠近的朋友、兄弟。

他不是仗着自己不喜歡他才接近自己的。

無論開局怎樣，過程怎樣。

至少現在，即使是裴辦都無法否認。

郜白确實是自己的朋友，還是最好、最重要的那個。

所以都到在這地步了，他還嘴硬什麽“我就不該和你靠這麽近”“我覺得你肯定怕我對你有想法但你放心我真對你沒想法”，确實挺傷人的。

還挺自戀。

想到這，裴辦在心裏嘆了口氣。

雖然但是，男人的面子大于天。

所以經常話裏會帶着嘲諷、批判、退縮和拒絕，難免刻薄又毒舌。

畢竟真要承認什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實在是太肉麻了，光想想他都要起一身雞皮疙瘩。

但郜白的面子卻實在是薛定谔的面子。

沒真正戳破之前，誰也不知道存在還是不存在。

裴辦隐隐約約能感覺到一點。

這人很多時候說的話都不太走心。

不那麽在乎成績，不那麽真心吐槽，不那麽重視來來往往的人。

可他一旦主動去靠近什麽人，努力去做什麽事情。

就說明這些對他非常重要。

直到此時，裴辦才後知後覺。

是他一直不願承認，郜白對自己很重要。

而郜白早就認定，自己是他的朋友。

郜白有些發愣，裴辦的話像一陣風卷走原本的惱火。

直白得像利刃一樣剖開一個人的想法。

那是連他自己都沒清楚的想法。

多少有些冒犯了。

想到這，郜白盯着深紅的塑膠跑道，莫名有些慶幸。

如果說惱火還是因為裴辦一貫的嘴硬，至少當時一閃而過的失落沒被對方發現。

所以，為什麽會失落呢？

郜白琢磨了一下，心裏大約有了個底。

一定是因為裴辦竟然看不上自己。

豈有此理。

郜白一下子笑出了聲，裴辦莫名其妙，“氣極反笑？”

“沒有，”郜白伸手彈了下裴辦的耳垂，看着裴辦震驚的表情，笑得更歡了，“我只是在想，嗯......”

郜白忽然湊近了裴辦的耳邊，低沉道：“其實你就算對我有感覺也沒關系。”

說完，郜白彎了彎眼角，眼眸很亮，好看得讓裴辦有一瞬間失神，只能聽着心髒在砰砰狂跳。

然後就聽到郜白更放肆的笑聲，裴辦回過神錘了他一肩膀，“你笑什麽？！”

郜白意有所指地往下瞟了一眼，笑着擋着裴辦惱羞成怒的攻擊，“你果然很純情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