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蘭原之戰(九)

第0049章 蘭原之戰(九)

阿古勒騎馬上前,勒住缰繩,将載着沈常安的馬車強制叫停。

車夫心驚,連忙抓緊缰繩叫車裏的墨仁順:“老爺!是,是領主!”

墨仁順無奈,只得掀開車簾笑着對阿古勒道:“自是要護的,畢竟是西麟特使。”

阿古勒沒說話,朝着墨仁順招了招手。

還是在西麟土地,墨仁順不敢不從,只得扶着車架從馬車上下來。

正準備對阿古勒行禮,便見這人單手拍馬背,利落地翻進馬車,坐到他先前坐着的位置。

阿古勒蹙眉朝着車夫瞧了眼,那車夫連忙拱手,識趣地與墨仁順一塊兒退至五米遠。

沈常安看着面前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國戰事結束後,除了斷腿那日,阿古勒已經有一個多月未與他見面。

巫醫倒是與他提過兩句,說阿古勒忙于政務,無暇顧及旁的那些小事。

阿古勒的衣服鼓囊囊的,扯開包裹的衣襟,竟是揣着兩只狼崽子。一灰一白,正是先前讓沈常安幫着照顧的那兩只。

他把崽子拿出來,甩手丢進沈常安懷裏:“你的東西。”

兩只狼崽已經斷奶,身子骨也比最初看到時大了些,抱在懷裏,沉甸甸的,已經不是一個巴掌就能托起來的身軀。

沈常安低頭看,兩崽子到了他懷裏便開始不安分,爪子搭着胸口,不斷地舔着人下巴。

阿古勒見沈常安手忙腳亂,只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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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他便收起笑臉,将兩只讨好主人的崽子拿開放到一邊,目光沒什麽溫度地問沈常安:“你要的我已經做到,現在可以告訴我,他在哪兒?”

沈常安沉默片刻,猜到阿古勒會問,所以事先想好了一套說辭,只是這說辭不能說全了。

“你找的那個人,他父親曾是伽蘭有名的富商。可惜後來犯了事,家底被抄,一家人便搬離皇城去了偏遠的地方。”

阿古勒:“哪裏?”

沈常安靠着車壁:“等我平安到了伽蘭,拿到我想要的,我再告訴你。”

阿古勒惱怒地抓過沈常安衣領,力道之大,讓沈常安險些把那條還沒完全養好的斷腿再摔折一次。

阿古勒:“沈常安,你耍我?”

沈常安疼得倒抽涼氣。

他擡起眉眼瞧着發怒的阿古勒:“我如今在哪兒都有人要殺,若不這樣,拿什麽來保我的命?”

不等阿古勒開口,他道:“西麟恨我,伽蘭厭我,我若不拿你當靠山,還有誰能護我?”

阿古勒用力将人推開,沈常安跌坐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滿臉邪氣的沈常安:“我原還想着該派些暗衛給你,如今看來并不需要。的确,用我阿古勒當靠山,比神兵利刃都管用。可你想清楚了,若是一而再地耍我……”

沈常安瞪湳諷他,神情幽怨。

阿古勒沒說下去,板着臉從馬車裏出去,看起來像是要吃人。

見阿古勒與其心腹騎着馬走了,墨仁順才抖了抖衣袖,重新鑽回車架。

沈常安靠坐車壁,閉目養神,懷裏抱着兩只狼崽,手托着,像是生怕被誰搶了去。

墨仁順看着那狼崽,擡袖擦了擦額角冷汗。

西麟的戰狼出了名的兇悍,還未成年,就有咬碎人頭骨的本事。阿古勒給了沈常安這樣兩只牲畜,是故意讓他不可靠近?

墨仁順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阿古勒不是什麽善類,他如今護着你,無非是想讓你替他當眼線。常安,莫要一錯再錯,被他人利用。”

沈常安眼睛都未睜,說話時喉結微微震動:“我定不會再當他人眼線,免得活着,反倒成了罪人。”

“你!你可真是……”

墨仁順氣地甩袖,可又無法将後半句教訓的話說出來,生怕沈常安不高興,讓懷裏的狼崽咬斷他的脖子。

沈常安無力輕笑,他睜開眼,冷冰冰地瞧着墨仁順。

“墨叔何苦要說服我這個死人?”

墨仁順沒什麽好氣:“此言何意?”

沈常安看着他:“若是猜得不錯,墨叔臨行前應當受父親軍令,等馬車出了西麟,便将我就地處決。”

墨仁順激動地站起來,奈何馬車內狹窄,人站着只能駝着脊背:“簡直胡說八道!你怎可如此揣測你父親?簡直是……”

“簡直什麽?”沈常安語氣平淡,可懷裏的兩只狼卻是兇神惡煞。

墨仁順冷哼一聲,只好坐回去,別過臉佯裝不再看沈常安。*

一連七日,載着沈常安的馬車終于駛入伽蘭皇城。

剛落地,終于有人撐腰的墨仁順便再次擺起架子,怒氣沖沖下車,轉而上了另一頂事先備好的轎攆。

沈常安自打被送去邊境後,已經多年未回皇城,如今皇城變得,怕是已經認不得了。

馬車外馬蹄聲噠噠而來,聽聲音,是來接應他的騎兵。

領頭的騎兵帶着對付囚犯用的鏈子,還拖了一輛押送犯人的囚車。

沈常安面無表情,依舊端正地坐在馬車裏。

果不其然,不多時,馬車前便聽到了有騎兵羞辱他。

“罪人沈常安,通敵叛國,害死伽蘭數萬将士,理應當斬!但陛下念你曾為國效勞,家中祖輩世代忠良,暫且關押天牢待審!”

皇城大街行人衆多,曾經受衆人崇拜的常安公子回來,更是将大街圍了個水洩不通。現下當衆數落,還冠上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顯然是為了激起民憤。

墨仁順坐着轎攆先一步離開,唯剩下沈常安一人坐在車裏。

無人駕車便無法前行,又被騎兵堵着,不可退也進不得。

騎兵身着軟甲,白光下,明晃晃的軟甲刺痛人雙眼。

騎兵扶着腰間官刀,嘴上說着待審,可只要沈常安敢有動作,即便是就地處決也做得。

“罪人沈常安!”

“吾乃西麟特使,何時成了罪人?”

沈常安中氣不足,可一言一語卻比将相還有威懾力。

這話本不該在這兒,當着衆百姓說。讓騎兵前來叫罵,顯然是故意為之,好讓他被逼急了說自己是西麟人,坐實這通敵叛國的罪名。

可如今說不說又有什麽區別?他沈常安以西麟特使的身份回來,消息早就已經在伽蘭傳遍了。

馬車周圍的百姓竊竊私語,像是不敢确定,裏頭坐的真是常安公子。

議論聲吵嚷難聽,有部分人被激怒,已經對着沈常安的馬車叫罵了起來。

騎兵見意思到了,便要沈常安下車,用囚車将人押送進宮。

沈常安沉着聲,逐字逐句道:“我以殘身奔赴戰場,為伽蘭忍辱負重,拼死為朝廷送來軍情,不知,罪從何來?”

不等騎兵開口,他又道:“且不說我為伽蘭險些喪命應當禮待,即使是如今特使的身份,為兩國邦交而來,也不該受此屈辱!”

“陛下為了伽蘭,為伽蘭百姓安居樂業不惜代價,就連衆人愛戴的華碩公主都被送去西麟。如此大義,不就是為了兩國和平?如此明君,又怎會蠻不講理地要将西麟特使送入大牢?”

沈常安起身,掀開車簾出來,脊柱挺直地站着。

他目光狠厲地看向馬上騎兵:“而你們,為了一己私欲,為了逞口舌之快,謊報陛下口谕當衆侮辱特使!是想要好不容易平息的戰事,被重新挑起嗎?”

沈常安的眼眶微微泛紅:“你們可知,華碩公主因何而死?公主死前,又如何托付我維系兩國和平?十萬将士,那麽多人用命換來的安定,卻因你們幾個付諸東流,不覺得羞愧嗎!”

那受命侮辱沈常安的騎兵一時無言以對,本該以此激起民憤厭惡沈常安,不想一番話下來,反倒讓沈常安博得了一部分民心。

一個忍辱負重即将病死的人,為了伽蘭趕赴戰場,經歷了那麽多,好不容易回來了,竟還要受到這般羞辱!

只是百姓已經受了諸多難聽傳言,雖覺得沈常安說得有理,卻也沒幫着反罵騎兵。

騎兵惡狠狠地瞪着沈常安,手裏握着的刀柄發出緊繃聲響。

兩方對峙,那傳言病得快死的沈常安,竟是半點看不出病弱之氣。

不多時,騎兵後方傳來一聲呵斥,回頭看去,竟是陛下跟前的曹公公。

曹公公帶着假笑,邁着小碎步跑到攔路的騎兵身側。

騎兵翻身下馬,對着曹公公恭敬地拱了拱手。

曹公公扯着嘴角,也不知與騎兵交頭接耳說了些什麽,随即那聽令的騎兵揮了揮手,竟是為沈常安讓出條道來。

曹公公笑着向沈常安做禮,掐着嗓子道:“還望特使見諒,皇城內消息傳得慢,這不,陛下的旨意沒能及時送過來。”

公公側了側身:“特使,請吧。”

沈常安仍舊站得筆直,垂着眉眼對曹公公道:“我腿腳不便,勞煩公公,找個熟練的人幫我駕車。”

“這……”曹公公面露為難。

沈常安倒也沒客氣,沖着先前對他叫罵的騎兵道:“就他吧。”

見騎兵面色難看,沒想上前的意思。

沈常安目露諷刺之意:“想着是消息沒送到,無禮也就罷了。怎麽?難道是知道消息,故意為之?”

騎兵仍站着不動。

曹公公見勢不妙,便轉而沖着騎兵彎腰拱手:“勞煩了。”

騎兵哪裏受得起這大禮,無奈,只好翻身上馬,替沈常安駕車。

沈常安坐回馬車內:“記住,你護的是兩國和平。”

騎兵:“……”

【作者有話說】小劇場阿珂:“說去送東西,怎麽生着氣回來了?”

阿古勒:“……”

阿珂:“那這沈常安,可還要派人暗中跟着?”

阿古勒:“不跟,他若是死了,也是活該!”

阿珂:“……”三日後阿古勒:“去問問暗探,這幾日沈常安情況如何。”

阿珂:“不是說不跟暗探?”

阿古勒:“誰說不跟?他如今是西麟眼線,不跟,若是死了,你幫我把人救活?”

阿珂:“……”

目前只能沈常安孤軍奮戰。小聲提醒,朔羽即将上線。

謝謝帆梵繁小可愛送的魚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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