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還擊(七)
第0076章 還擊(七)
沈常安推拒着,阿古勒反手捉住沈常安手腕,才發現這人的右手被匕首劃傷,淋了一路的雨,傷口紅腫卻不見有血滲出。
阿古勒停了動作,看着手掌許久說不出話來。
沈常安:“伽蘭已經與你沒有瓜葛,陛下一死沈墨謀反,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和西麟打仗。領主,你如今應當即刻回西麟備戰。”
阿古勒沒回應打仗的事,只是沉着一張臉問他:“孫茂做的?”
沈常安抽回手,阿古勒握得緊不讓收回。兩人掙紮間,沈常安無意中打了阿古勒一巴掌。
掙紮的力道不小,這一巴掌下去,阿古勒的臉頓時紅了一片,可抓着沈常安的手卻仍然不放。
他看着沈常安,見一手掌的刀傷軟了語氣問:“痛不痛?”
沈常安怒視,呼吸間肩膀微微起伏。
阿古勒見他不再掙紮,便從懷裏摸出瓶金瘡藥,張嘴咬了塞蓋,往他的手心裏倒藥粉。
沈常安別過頭忍着刺痛,由着阿古勒幫他上藥。
“沈四!”阿古勒對着門外叫道。
守在門外的沈四顫巍巍地進來:“領主。”
阿古勒:“告訴阿珂,帶幾個人去把孫茂的右手廢了!”
沈四一愣:“領主,不好吧……”
阿古勒回眸,一張臉冷得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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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四連忙拱手:“屬下這就去。”
沈常安并未阻攔,孫茂不過是沈武的一枚棋,如今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對沈武有什麽影響。
阿古勒上完藥,這才松開沈常安手腕,轉而捉住這人垂在桌邊的腳,捏了捏曾經斷骨的地方。
沈常安神色疲憊,頭發上的雨水落下來,又順着長睫而下。
他看着阿古勒認真的模樣,眼底的光亮也逐漸變成了失落:“為何之前不看?”
久違的一句話,把阿古勒的魂兒拉了回來。
沈常安咽了下,喉結滑動:“因為知道我就是他,所以你百般忍讓。可我若不是他,你根本不會在意,我的斷腿是否會在雨天疼痛,傷口是否會紅腫潰爛。你如今對我的好,不過是曾經的那個人,而非我沈常安。”
阿古勒心中有愧,自己做的孽,自食其果也是應當:“常安,從前是我不好,将來我會補償你,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沈常安嗤笑一聲:“我想當西麟領主,你也願意将位置拱手相讓?”
阿古勒擡眸,一張臉生來涼薄又久經沙場,面色微沉便覺得好似周遭有寒冰刺骨。
他瞧着沈常安片刻,随即垂眸,捏了下沈常安的斷腿處。
“你若能讓西麟子民臣服,我可以給你領主之位。”
沈常安撐在桌邊的手微微收攏,手背青筋也随之凸起:“這話若是我先前問你,你可是也會這般作答?”
如今的阿古勒對他可謂是判若兩人,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惱恨。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是阿古勒要找的人,若非如此,他不過是個随時都會被抛棄的廢人罷了。
阿古勒脫了沈常安的鞋襪,卷起褲腿,露出那截斷過兩次的小腿。
他從懷裏摸出瓶新藥:“我讓巫醫給你配的,巫醫說你的腿到了雨季便會犯疾,用藥酒給你按揉,到了冬日便能與常人無異。”
沈常安掙紮着要擺脫阿古勒的鉗制,卻被這人抓得更緊。
“阿古勒!”
阿古勒低垂着頭,倒了些藥酒放在手心,他抓住沈常安腳踝,緩慢地在那斷過骨的小腿上輕柔。
沈常安坐直身體,伸手拽緊阿古勒衣襟,奈何這人站得穩,除了衣料被扯動,人卻是半點兒也未動搖。
衣襟被扯開,露出頸窩與肩膀肌肉間的牙印,齒痕很深,還有些血珠淌出,蹭在濕漉的衣料上,血色随之變得薄淡。
沈常安停了動作,別過臉不再掙紮。
阿古勒搓揉的小腿發熱發燙,連着他的心也跟着燙熱煩躁。*
夜裏,沈常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昏黑中,他看了眼空當的屋子,才發現不知何時,床邊的架子上挂了一柄鑲金帶銀的寶劍,劍尾處吊着枚雕有仙鶴的玉飾。
他坐起來,将那挂着的劍取下。
寶劍出鞘,冷冽的寒光照着他的眉眼。
這是他年少時與外公走商常佩戴身側的東西,這麽多年一直都放在沈府的宅院裏,他都快忘了曾經的寶劍有多耀眼。
可寶物塵封多年,精致的刀鞘上已滿是塵垢,就如同眼下之人,早已今非昔比。
他将寶劍塞進床邊櫃格,好劍,卻是再無合适之人能駕馭。
之後連着三日阿古勒都不曾來特使府。
二皇子去世,太子成了廢人,陛下痛失兩個兒子一病不起,朝中定是亂成了一鍋粥。
阿古勒雖為西麟官員,但身在朝局中,多少會受些牽連。如今的朝堂,還能對抗沈墨的怕是只有他了。
孤軍奮戰舌戰群儒,等陛下一死,即便阿古勒不是西麟領主,也必定會被遣送回西麟。抑或者,沈武會直接要了朔羽的命,以此挑釁西麟開戰。
次日,沈常安端着碗筷出神,半天都不見夾菜。
坐在對面的沈四看了又看,知道是跟領主鬧脾氣,也不敢開口相勸。
只好拿了雙為領主備的筷子,夾了塊魚肉放到沈常安的碗裏。
沈常安這才回過神來:“多謝。”
沈四不過是個下人,能一起上桌吃飯已是壞了規矩,也就西麟的習慣,沒什麽上下尊卑之說。
他連連擺手:“奴才伺候主子,應該的。”
沈常安将魚肉放嘴裏咀嚼,咽下後,下意識道:“西麟沒那麽多主仆規矩。”
沈四笑了下:“沈大人,您跟領主還真像。也是,咱們西麟的确沒那麽多要人命的規矩,草原上的人,一直都是自由自在的。”他嘆道,“要是伽蘭也能歸領主管就好了……”
沈常安拿筷的手一頓。
沈四感嘆道:“從前我在別家也幹過,咱們這些當下人的與牲畜沒什麽區別。別說是上桌吃飯,吃的飯菜都是主人家剩下的,吃晚了搶不過其他人便只能餓肚子……端茶倒水做不好就是一頓鞭子,主人家不高興也會拿我們下人撒氣。若不是領主之命,我早回西麟了。”
沈常安:“……”
伽蘭的下人們如此,曾經的西麟更是慘不忍睹。
崇宗帝并非良帝,或許太子繼位也不會有所改善,盲目地提攜一個人,絕非良策。
沈常安撫了撫塞在衣襟裏的傳位令,若沈墨要反且朝中皆是沈墨勢力,即便有傳位令也無濟于事。
為今之計,只有趁着伽蘭內鬥讓西麟乘虛而入,倒還有勝的餘地。
可如此一來,伽蘭便會成了西麟的附屬。
但若不把握眼下時機,等沈墨執掌的伽蘭養兵蓄銳,再與西麟一戰時,便是勢均力敵死傷無數。屆時不論輸贏,定是兩敗俱傷。
若此刻有他國來犯,西麟和伽蘭定會一敗塗地。
沈墨不是不知道後果,只是相比較下,還是更想要那把龍椅。沈武雖聰慧,可一旦心中權利高過聰慧時,便也容易昏頭。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想讓這兩人敗落,還得從他們自身想法子。
正尋思着,便聽屋外傳來疾馳的腳步聲。
阿古勒跟阿珂頂着大雨進來,兩人抖了抖官服上沾到的雨水,相繼卷起袖子,前後腳坐到飯桌前。
飯菜已經涼了,可沈常安碗裏的飯卻沒動多少。
“怎的不多吃些?”阿古勒順勢夾了塊紅燒肉準備放到沈常安碗裏。
沈常安挪開飯碗,轉而去夾別的菜進食。
阿古勒筷子上的肉懸了半天,最後只好自己吃了。
他倒是動作快,兩三下便吃了大半碗飯。
阿古勒:“今日崇宗帝并未上朝,皆是由沈墨代為轉達政事。”
還得是朝中之事能讓沈常安開口。
沈常安擰眉:“陛下如今信不過沈墨,按理即便是轉達政務也輪不到他。看來,沈墨已經動手了。”
阿古勒放下碗筷,盛了碗湯遞給沈常安,見沈常安不接,便只好将湯碗放下。
卻轉手奪過沈常安手裏飯碗,拿起筷子,把沈常安剩下的半碗飯吃了。
沈常安空着一雙手瞧他。
阿古勒:“沈特使可知粒粒皆辛苦的道理?”
沈常安沒好氣道:“我自是知曉。”
阿古勒夾了些下飯菜,微微仰頭,把碗裏的飯吃了個幹淨。
他把空碗放在桌上:“既是知曉,又何必糟蹋白米?”
沈常安心中有氣:“我何時糟蹋?”
阿古勒抹了把嘴:“飯在碗中半天不食,涼了也不見動筷,如此用膳,不是糟蹋糧食又是什麽?既是不想吃,那就別吃了,等餓透了再讓沈四給你送飯。”
阿古勒此舉,如同老父管教兒子!
見沈常安瞪着一雙眼,阿古勒便笑道:“朝中之事何時都能想,又何必在飯桌上折磨自己?你身體虛弱疾病纏身,就是因着思慮過重,沒有注重吃飯休息所致。”
沈常安握着筷子的手收緊:“你憑什麽管我?”
阿古勒沒臉沒皮:“憑我是領主,憑我是你夫君。”
沈常安氣息不穩,放下筷子站起身,作勢要走。
阿古勒伸手拽住他胳膊,強行把人拉回坐凳。
“沈四,再去盛一碗來。”
“哦。”沈四急忙放下碗筷去廚房裏盛飯。
阿古勒板着一張臉,語氣也跟着軟了下來:“我看着你吃,有什麽事,吃完了再想。”
沈常安甩開阿古勒的手:“你究竟要鬧到什麽時候?”
阿古勒眉頭緊蹙:“我鬧?你我在西麟時便已是夫妻,文書我都找人拟好了,我管你,天經地義。”
沈常安哭笑不得:“我乃伽蘭人,文書在我父親手裏,你何來的文書寫婚牒?”
阿古勒混賬得很:“你乃我西麟奴隸,奴籍文書自是在我西麟。我想怎麽寫,便能怎麽寫。”
“阿古勒!”沈常安氣得面紅耳赤。
一旁盛飯來的沈四顫巍巍地不敢靠近。
阿古勒伸手,将沈四手裏的飯端過來放在沈常安面前:“吃飯。”
似是猜到了沈常安要做什麽,便又道:“你若是将碗砸了,那便是真的糟蹋糧食。”
沈常安:“……”
【作者有話說】小劇場:沈四給阿珂使眼色:“怎麽辦?要不咱們先撤?”
阿珂端着碗繼續吃飯:“不用,該吃吃,夫妻吵架是這樣的。”*
感覺夫夫吵架,可以寫一百章(bushi)
謝謝青花魚8515890、愛知春小可愛們送的魚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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