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還擊(八)

第0077章 還擊(八)

次日,阿古勒早早地離了特使府,不知道去哪兒。

沈常安醒得早,便去街上轉轉。

發現許多商鋪皆已歇業貼了封條,一些百姓趁着天還未亮,抱着包袱細軟舉家逃離。倒是還有些不願走的,多是些老弱婦孺。

沈常安讓沈四随口問了問,說是那些能走的,要麽有銀兩可換地方東山再起,要麽有力氣能幹活,再不然就是在別的地方有親戚照應。

伽蘭要變天了,崇宗帝一病不起,大概也就這兩天的事。屆時新帝繼位,不知是福是禍。但就如今的朝政來看,定是兇多吉少。

伽蘭主城都如此,其他城池更勝。

細問下得知,有不少百姓都去投了西麟,叛國,如今早已不是什麽讓人唾罵的詞彙。

從民心擊潰伽蘭,這法子的确夠狠。甚至都無需西麟散布恐慌謠言,且不費一兵一卒。

或許讓阿古勒回西麟也好,兩國一旦開戰,總是要回去的。早些走,也能多些準備。

“哎,小公子莫要幫忙,都是泥,別髒了你的手。”

街道拐角處,一位老人家挑着扁擔,走路拐了腳,将框子裏的菜撒了一地。

菜倒是新鮮,剛從地裏挖出來,根莖處沾着不少泥塊。

幫忙的小公子約莫十二三歲,皮膚白淨生得清秀,雖穿着便衣卻也不難看出家境富裕。

一雙幫着撿菜的雙手幹淨稚嫩,顯然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現下幫着拾菜,手指間滿是黃土。

小公子将拾到的菜放到老人的籮筐中,随即攤開自己雙手,說道:“老人家,您瞧,我這雙手能幹粗活。”

Advertisement

老人家低頭瞧了眼,小公子的手掌心滿是老繭,許多地方磨得厲害,水泡都還未來得及消下去。

“孩子,你是個練家子啊?”

小公子笑了下,幫着老人扛起扁擔,一路扛到賣菜的地方才放下。

衣服上蹭了不少塵土,卻是不惱,臨要離開,偷偷将挂在腰間的一塊玉佩藏在了老人的菜筐子裏。

沈常安瞧了一會兒,眼看着小公子小跑着從賣菜的巷子裏出來,拐了個彎兒,與兩臂環胸靠在牆邊等了許久的阿古勒碰頭。

兩人看起來熟識得很。

小公子見到阿古勒,連忙拱手一拜,叫道:“朔羽師傅。”

阿古勒應了聲,站直了對小公子道:“去下一個地方。”

小公子再次拱手:“是。”

沈常安揮退了沈四,默不作聲地跟在了兩人身後。

阿古勒領着小公子穿過幾條街,直至走到一條睡着不少乞丐的地方才停下。

這些人四肢健全,身上蓋着草席,看起來窮困潦倒卻不像是難民。

阿古勒攬臂沒讓小公子上前,兩人只是站在一處角落裏看着。

天光已經大亮,街道中陸續有人推着裝了貨的車經過。聽到動靜的乞丐紛紛坐起來,拿着破了口的碗向路人伸手乞讨。

偶有路過幾個心善的,摸出一兩枚銅板丢到乞丐碗裏。

行人匆匆經過,得了銅板的乞丐面露嫌棄,罵了幾句窮酸後,又舉着破碗向其他路人繼續乞讨。

阿古勒問小公子:“你如何看這些人?”

小公子答:“咎由自取,不予同情。伽蘭雖難讨生計,但若勤勞肯幹,賺個吃飯錢還是有的,就好比方才那位老人家。”

阿古勒笑了下,指着其中一位乞丐道:“那個穿藍衣服的,你如何看?”

小公子答得快:“與其他乞丐無異。”

阿古勒收回手:“那人曾是位書生,十年寒窗苦讀終于熬到科舉,文采不錯也懂治國之道,但也正因為太過出衆,才不得不讓其落榜。”

小公子微微蹙眉。

朝堂中貪官污吏太多,這樣的人一旦考取功名進了官場,其他的官就得吃苦頭。再不然,就是身單力薄,即使上去了,在這大染缸中也遲早會變得與其他人一樣。與其如此,倒不如給其他王孫公子讓路。

阿古勒繼續說道:“伽蘭并非沒有忠臣,也不是出不了好官。恰恰相反,比起西麟,伽蘭願意效忠且有才能的人更多,只是缺少了一個能讓他們站起來的人。”

“那位書生考得很好卻最終落榜,于是整日渾渾噩噩飲酒度日,花光所有盤纏後,最終變得與其他乞丐一樣。”

小公子反問:“師傅,那您如何看?”

阿古勒重複了小公子的話:“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原以為阿古勒說了這麽多會有不同見解,不想竟也是同樣的答案。

小公子沒吭聲。

卻聽阿古勒道:“之所以會這麽說,是因為我們一直都站在高處。未經歷他人苦難,自是能輕易地将批判之詞宣之于口。百姓困苦,雖說起來是咎由自取,但也是因着諸多無奈才最終走進死胡同。”

“伽蘭是百姓的護盾,若這護盾損了,又何談百姓自強?”

小公子站直了,對着阿古勒拱手一拜:“徒兒明白了。”

兩人回首,目光正對上不知跟了多久的沈常安。

阿古勒:“……”

沈常安:“……”

小公子見兩人不說話,便禮數周全地朝着沈常安拱手一拜:“沈特使。”

沈常安回禮:“永文殿下。”

阿古勒起早貪黑日日不見蹤影,原是在幫太子帶兒子。

崇永文,是太子唯一的兒子,只因不是嫡出,母親也不是權貴之後,故而沒人将其當回事。

崇永文很是新奇:“沈特使從未見過我,怎知我是誰?”

沈常安笑道:“朔大人在伽蘭能認識的權貴沒幾個,交好的更是屈指可數。大人一心扶持太子,如今太子卧病,還願意這般耐着性子教導的,除了永文殿下,再無第二人。”

說着,他看向微微挑眉的阿古勒。

“有句話,臣不得不言。”沈常安道,“方才永文殿下給那賣菜的老人家送了玉佩。玉佩能幫其一時困苦,卻幫不了其一生。殿下須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

崇永文急忙拜禮:“永文受教了。”

阿古勒往永文的肩上拍了一下:“先回去,将我昨日教你的箭術再練上半日。”

崇永文拱手:“徒兒明白。”

言畢,也不見身邊跟兩個随從,一個人小跑着走了。

沈常安望着孩子背影,心下的重石好似被擡起了些許。

阿古勒并肩于沈常安走在一塊兒:“你怎麽不問,為何永文的身邊無人照看?”

沈常安拍了拍被阿古勒碰到的衣袖,走開一步道:“永文的母親是位宮女,太子酒後昏頭才無意造就的一樁錯事。若非永文是個男子,怕是如今連個好些的位分都排不上。他的存在無人在意,且沒有權勢造不成威脅,但也正因如此,才能平安順遂。你不讓人跟着,便是在保護他。”

阿古勒見沈常安嫌棄他觸碰,便刻意牽住這人的手,握緊了不讓其掙脫:“太子出事,與我多少有些瓜葛。如今幫他護一護兒子,全當是閑來無事。”

沈常安試着抽回被握住的手,卻被握得更緊,無奈,只好放棄。

“閑來無事?沈墨登帝兩國便要開戰,我若是領主,此刻早已忙得焦頭爛額。”

阿古勒直言:“所以你當不了領主。”

沈常安站定,沒好氣地将兩人緊握的手舉起:“放開。”

阿古勒:“放不了。”

沈常安呼吸平穩:“領主這又是何必?為了個故人棄西麟于不顧,非良帝所為。”

阿古勒嘴角微揚:“你怎知我棄西麟于不顧?我雖人在伽蘭,可西麟政事卻從未落下。至于良帝,我得這位置走的本就是歪門邪道,從沒指望能被百姓愛戴。”

沈常安嗤了聲,不再與其浪費唇舌。

說什麽不指望百姓愛戴,阿古勒這個領主,別說是西麟,如今就連伽蘭子民都已是人人贊頌。

阿古勒搓了搓他的手:“手怎麽這麽冷?早上讓巫醫給你備的藥可是涼了才喝?”

沈常安沒搭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

阿古勒陪着,見這人一直鐵青着臉,便想着耍些混賬事讓沈常安不得不開口。

于是,他拉着沈常安在街邊的一名乞丐前站定,從懷裏摸出幾枚銅板對乞丐道:“這是朔夫人,你若連叫三聲,我便将這些銅板給你。”

沈常安面色難看:“發什麽瘋?”

阿古勒樂了:“我當夫人得了啞疾,這不,想尋個良醫為夫人醫治。”

乞丐哪裏管得了男女,眼裏只有阿古勒手中銅板,對着沈常安連叫了好幾聲朔夫人。

沈常安沒眼看,可手被強行牽着又走不了。

阿古勒心情不錯,甩手将幾枚銅板賞給了乞丐。

他對沈常安道:“這個法子好,若将來你不願與我說話,我便尋幾個人來,日日對着你喊朔夫人。”

沈常安一張臉氣得鐵青:“你我皆是男子,你讓人喊我夫人,丢的可是你的臉。”

阿古勒笑道:“無妨,我西麟男兒不拘小節,這點臉面,丢了便丢了。”

沈常安氣息不穩:“蠻子。”

阿古勒拽着人胳膊:“你罵我什麽?”

沈常安瞪着他:“草原上的人,果真是野蠻且毫無禮數。”

阿古勒站定:“沈常安,我是蠻子,你又是什麽?”

沈常安別過臉不再看他,一股氣壓着,卻又實在說不出更難聽的詞彙。

阿古勒見把人真氣着了,只好軟了語氣把牽着的手松開:“常安,我知你氣我,可事到如今你也該知道,我阿古勒從來都只為你一人。若非是你,我又何必等你十一年,若不是你,我又何必為了你放棄找了十一年的人。從前是你,現在是你,将來也唯有你。”

他瞧着沈常安,喉結滑動:“常安,別鬧了,今後你想要如何我都依你。”

沈常安冷着語氣問:“我想娶妻生子你也依我?”

“沈常安!”阿古勒一忍再忍,若非這人是沈常安,怕是早就暴怒了。

沈常安後退一步,擡眸對上阿古勒要吃人的眉眼:“伽蘭即将易主,你也該回西麟去了,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

見人要走,阿古勒一把拽住沈常安胳膊将人拉回來:“我去哪兒不由你說了算。”

他原想罵幾句狠話,可話到嘴邊又生生憋了回去。

阿古勒緩了口氣,問道:“累不累?這些天一直下雨,若是犯腿疾,我再讓巫醫配些藥酒來。”

沈常安擡手,作勢要把人推開。

可手掌才抵上阿古勒肩膀,便聽這人顫着聲道:“常安,你何必總要把我推開?”

沈常安從沒見過這樣的阿古勒,這人從來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如此低聲下氣……

他後退一步,目光不敢與其對視:“你我都是男子,且生來便是宿敵,談不了兒女情長,我們……”

“我們何時是宿敵了?”阿古勒打斷道,“都是男子又如何?你沈常安若真這般厭惡,先前又何苦應了我?”

阿古勒心中窩火,便口不擇言:“床笫之事,你不是也很享受?如今說什麽皆是男子?”

沈常安心驚,雖說眼下時辰尚早沒什麽人,可這裏到底是大街:“住口。”

阿古勒拽過他胳膊,把人拉近了:“抱着我的時候怎麽不說不行?紅着臉叫我名字時,怎麽不說你我皆是男子,談不了兒女情長?”

沈常安:“阿古勒。”

阿古勒:“你到底在厭惡什麽?怕你兄長罵你,還是怕你父親不允?沈家已經将你當作棄子,你想要如何,早已不是他們說了算。你我已有夫妻之實,若非你是男子,我們早已子嗣成群。”

“阿古勒!”沈常安厲聲制止,肩膀浮動,微微喘息。

阿古勒停了污言穢語。

許久,他松開沈常安,沉着臉道:“我不逼你,你慢慢想……等你想明白,想明白了再回答我。”

【作者有話說】

謝謝愛知春、氫銘、青花魚8515890、咳咳123小可愛們送的魚糧!(p≧w≦q)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