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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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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仿佛與生俱來的默契令楚休明壓下所有的好奇心,老老實實跟在陸昃身後。

幸好這樣莫名令楚休明難過的沉默并沒有維持太久。

陸昃先開了口:“我要去的地方在南方,步行是趕不上了,去六合塔吧。”

即使是深山老林裏爬出來的土包子楚休明葉知道,六合塔乃是六界共同設立在九州大地上,方便修士往來的傳送陣,無論仙妖鬼魔,只需交付一定靈石,便可以在各地所設六合塔內自由穿梭。

算是便利了大多數修為不那麽高深,無法支撐長時間長距離跋涉的修士。

但是……

楚休明心中有疑問,便不假思索地問了出來:“你不是說你是休祲劍仙嗎?憑虛禦空豈不是更快?”

陸昃一笑,楚休明直覺他接下來肯定又要胡說八道,果然聽他道:“慚愧,陸某既棄了休祲劍,便不能再領休祲劍仙的虛銜,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我…為師修為到底如何,休明你瞧不出來?”

楚休明:“……”

他當然看得出來,這位鬧劇一樣的便宜師父堪堪築基,論修為甚至還不如他這個魂魄有損的。

但起先在一線天,彼方天地的權柄又切實落到了他的手上——這人甚至只是用一個不算多複雜的符咒就請動了一線天權柄。

大抵是有本事的人都熱衷于故弄玄虛,哼,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陸昃看到楚休明氣鼓鼓的模樣,幾乎想拿留影法寶将他這副傻得冒泡的樣子錄下來,等老友恢複記憶之後再拿出來日日嘲笑。

一線天身為六界最受歡迎秘境前列,周邊自然是不缺六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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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昃在全身上下摸了個遍,好不容易湊出了兩人的靈石盤纏,兩袖空空的他領着同樣一窮二白的楚休明,在守塔人略帶鄙夷的目光下走進六合塔。

塔內很是繁忙,多得是前來碰機緣的修士。

陸昃按照號牌找到塔中某個小室,門口刻着江州長樂城。

踏入室內的一瞬間,地面黯淡的法陣發出柔和的白光,将陸昃與楚休明二人包裹在內,下一秒,便鑽入法陣消失不見。

楚休明只感到眼前一花,便落在另一間陌生的小室內。

他好奇地張望兩下:“倒是方便。”

他們走出這座六合塔,周遭風土人情與一線天周邊截然不同,已然踏上了江州長樂城的地皮。

陸昃向守塔人揖一禮:“煩請問這位閣下,白毛村在哪個方向?”

守塔人扔給他一個巴掌大的羅盤:“跟着指針走便是。”

楚休明嘴巴張了又張,還是沒有把“師父”二字叫出口的勇氣,陸昃就是休祲劍仙的事實令他十分幻滅,至今仍有些神傷,幹脆忽略了稱呼:“你第一次來?”

陸昃倒也不在意他那點小糾結,抛了抛手中羅盤:“每年都來。”

“那怎麽會不認識路……”

陸昃笑眯眯地道:“你猜?”

楚休明郁悶地閉上嘴,眼珠子卻一轉,覺得自己想明白了。

陸昃一定是出于某些原因故意藏拙,畢竟以他的功力,要到哪裏不是一眨眼的事。

兩人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憩之外,趕了一整天的路,才終于遠遠地望見白毛村的影子。

走近一看,小村子背靠大山,只有稀稀拉拉幾戶人家。

此時正值傍晚,村裏炊煙袅袅,風中飄來樸實的竈火氣息和隐約的人聲,十分靜谧美好。

村口不遠處的墳包,卻有個穿白色喪服的女人在默默燒紙錢,她一邊用樹枝撥弄紙錢,一邊小聲啜泣。

陸昃與楚休明快要走近村子的時候,她正好燒完紙錢,準備起身。

村口卻突然竄出一群兇神惡煞的狗,很顯然是平日裏欺軟怕硬慣了的村頭一霸,要來搶墓前的祭品。

女人被驚得呀一聲,急急忙忙去護。

眼看着帶頭的黑狗龇起牙,一副兇相畢露的模樣,陸昃随手摘下路邊一片樹葉,反手一甩,軟趴趴的樹葉便破風呼嘯而來,釘在黑狗爪子前一寸的泥土裏。

村霸們紛紛被吓了一跳,與此同時,楚休明也趕到,半步金丹的威壓随意一放,幾條惡犬便夾着尾巴嗷嗷滾蛋。

楚休明不太會跟女人講話,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你沒事吧?”

女人感激道:“我沒事,多謝恩公及時趕到。”

陸昃略遲一步,他面容帶笑,瞧起來平易近人,他再輕聲細語安撫幾句,女人便熱情地邀請他們去家裏吃晚飯。

“二位恩公不像本地人,走到我們這個山旮旯一定累了,不如上我家吃口飯喝口水,家裏只有我和公公婆婆三口人,不瞞您說,我公公素齋做得可好了,往年十裏八鄉的大廟主持盛會都會請他過去,我僥幸得了幾分真傳,還望二位賞個臉。”

楚休明難以招架這樣的熱情,只好眼巴巴地看向陸昃,陸昃道:“多謝娘子美意,只是我二人須得在今日之內上山……”

女人擡頭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大山,不解道:“二位恩公雖則看起來有修為傍身,可這大山裏山野精怪多,今日節氣又特殊,不妨在我家留宿一夜,明兒個雞鳴再啓程?”

她極會察言觀色,沒等陸昃再次拒絕,就笑着道:“方才是我多嘴了,二位許是來趕清明尾巴掃墓的,如今天黑得還是快,這盞燈籠就給你們吧。二位趕路的時候千萬避開最高的那座山,一路當心。”

楚休明也擡頭看向群山之中的最高峰,上面蓋着一層雪,卻看不出什麽異樣:“為何?”

女人回答:“村裏老人講的,說是幾百年前,山上來了一只白毛紅眼的惡鬼,渾身都是血,在山林間游蕩。村裏神婆說是山鬼死了老婆,要吃村裏的供奉才不會下山害人,所以村裏到現在都供着白毛大仙的牌位,那座山也被稱作白毛山,一般沒人敢上去。”

陸昃微微一笑:“竟有此事。”

謝過女人的燈盞,陸昃又掏了個護身符給女人,裏面灌了些靈力,也就能吓一吓那幾只村霸,沒別的大用處,不至于給女人招致災禍。

女人自然是十分感激,連連作了好幾個揖,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過。

路上,楚休明問:“她說的白毛鬼是真是假?”

陸昃:“假的。”

楚休明:“也是,鄉野傳聞一般都不可信。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裏?”

陸昃挑挑眉:“白毛山。”

山路崎岖,本就是春寒料峭的時節,快到山頂時已經開始飄雪。

陸昃僅着一層單薄白衣,沒有用任何靈力護體,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風刮走,就連楚休明這樣粗枝大葉的人都看見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已經凍得青紫,但他好像無知無覺,沒什麽能擋住他前進的腳步。

楚休明緊趕幾步,剛擡起手掌想往他後背輸送些靈力,陸昃仿佛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頭也不回地道:“不必。”

嗓音微微有些啞,卻平穩得很,一分也聽不出正受着嚴寒疾風之苦。

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連上山的路都得貼着懸崖壁走,大風疾,積雪深,一個不慎就有可能跌落下去,落腳都嫌沒地方,卻總給楚休明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好像……有無數雙神秘的眼睛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監視着。

直覺告訴他,一路上他們已經穿過了不知多少個陣法,每一個都讓他感到來自識海深處的戰栗,只因為陸昃在前面給他帶路,他才能安然無恙。

跟這樣全然未知的危機相比,看得見摸得着的惡劣環境反而不算什麽了。

登上山頂,乍一看荒蕪一片,除了亂石根本就沒有其他東西。

走進之後才感受到,他們似乎穿過了一層無形的屏障,眼前驟然一亮,湧入濃墨重彩的流光。

此時原本接近午夜,這方天地卻湧動着流彩灼灼的晚霞,滿山燦爛的楓樹,地上也鋪了厚厚一層落葉,與此間天上地下鋪滿霞光相比,一線天號稱“栖霞”的靈花也不夠看。

然而最震撼的還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宮殿,碧瓦朱甍,飛閣流丹,極盡奢華。

只是寂靜極了,除了他們二人,再沒有其他活物的氣息。

楚休明瞠目結舌半晌:“我們是來掃墓還是面聖啊?”

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回應,轉頭一看,卻發現陸昃還站在他們剛剛進來的地方,沉默地注視着這片天地。

瑰麗的色彩淌進他一片寂靜的眼眸,仍未使他沾上半分熱烈,反而襯得更加荒蕪。

楚休明閉了嘴,乖乖回到陸昃身邊。

陸昃取出腰間懸着的一壺酒,反手緩緩傾倒在身前土地上,濃郁甘醇的酒香霎那間由此為中心炸開。

酒是上佳的陳釀,只消聞上一聞便能勾出千絲萬縷的心緒。

他卻始終一言不發。

楚休明靜靜地陪他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問:“不進去嗎?”

陸昃低啞開口:“不。”

楚休明總覺得他望向宮殿的目光太沉太沉,有心打個岔,便故意道:“委委屈屈站這兒就走不動了,你怎麽跟村口哭墳的小寡婦似的。”

陸昃:“……”

良久,陸昃才不鹹不淡地罵一句:“逆徒,這是你大師兄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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